第15章 厝火积薪
北方战事吃紧，苏一楠却听到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消息——原太子现今临王颜义勋联合藩王，以先皇的传位遗诏为旗帜，反了。
遗诏？先皇的遗诏不是将皇位传给表哥颜义颉了吗，怎么又会有另一份遗诏？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多问。
太后更深居简出了，有时候一天都不需要苏一楠进前服侍。程太后更是再不露脸了。
苏一楠呆在这深宫里，愈加想念家人，可这当口，如何向太后开口呢。娘怎么也不想法子，这都住了多久！每日闷在康宁宫，连房里的砖都数清楚了。偶尔上御花园溜达下，也就如此了。
这天用完晚膳，苏一楠吩咐满月道：“带上小篮子，我们去御花园采些花瓣，我想到一些新点子，试一试，看能不能做出更好的胭脂和染甲。”
御花园里暗香浮动，姹紫嫣红。
苏一楠突发奇想，金雀花应该能调和一下颜色。这园子里好像没见过金雀花，不过这种花是寻常花卉，一路低头寻找，不期然一道淳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你在寻何物？”
苏一楠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清来人后连忙行礼：“皇上圣安！臣女在找金雀花。”
“金雀花，要做什么？”
“……做胭脂和染甲。”
皇帝冷哼了一声：“金雀花活血祛风，可治头晕头痛、耳鸣眼花、肺虚久咳、小儿疳积。做胭脂，岂不可惜。”
“若有更好的用处，臣女自当相让。若无人取用，白白谢了，更是可惜。”
“你不是善于烹饪，这花可否做成菜肴？既好吃又有益？”
“这种花臣女未尝用过。金盏花倒是可以入菜。”
“哦？”
“虾肉末中调入金盏花水，再加入香菜、香菇、粉条和土豆，用豆皮包裹住，上笼一蒸便成。”
皇帝看了看苏一楠：“听着不错，还有什么花能入膳的？”
“那就多了，比如……”
第二日，皇帝身边的张公公在太后前眉开眼笑道：“皇上近日忧心国事，食欲不振，一顿饭吃没两口，又不肯喝太医开的药。今个儿太妃娘娘赏的金盏花福包却是对了胃口，连吃了三个。”
太后眉眼一扬，昨儿个宫女看来把两人的对话都回清楚了。自己交代苏一楠按样做来又送过去，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了。
隔日，张公公来报：“今日皇上吃了太后娘娘赏的麻汁三丝凉面一碗，说比那油腻腻的菜可口多了。”
“嗯，晚膳就由我这再送两道菜去。”
这天，皇帝看着桌前的膳食，张公公一一传道：“香椿拌木耳、春笋鲍鱼狮子头、荠菜糟溜鳝片、茭白酸汤煮鱼面、鸡油豌豆苗、金线莲老鸭汤、槐花烫面蒸饺、水晶奶糕。”
不同于往常云里雾里的好意头的菜名，这次一听就明了菜中乾坤，而且没有繁复的摆盘，有的只是时令新鲜的颜色，恰到好处，既不奢华靡费，又保有皇家的礼数。
待皇帝放下碗筷，张公公面露喜色，俯身说道：“皇上用得可好？今儿这些个菜都是太后赏下的。”
皇帝只说了句：“谢太后娘娘赏赐。”
第二天，皇帝还没到饭点便有些期待了，边看着奏折边问：“今儿还是太后那的？”
张公公心领神会道：“是。”
“凉拌海带丝、栗子冬菇鸡、蟹肉豆腐羹、豌豆香干炒虾仁、清汤苋菜、松茸炖龙骨汤、金银丝卷饼、葱油三鲜面。”皇帝看着有别于往常的大鱼大肉，这样简单精致的膳食既清新又开胃，充满着真实的烟火的气息，给这沉厚的大殿渗透着丝丝温情，实让人满心期待下一顿又有什么新奇的菜肴了。
“凉拌蒜茄子、莴笋溜牛柳、胭脂鹅掌、麻辣千张藕丝、清炒枸杞芽、黄鱼豆腐汤、韭菜鲜肉锅贴、糖蒸酥酪。”张公公照例传道。
皇帝默不作声地用完膳，才道：“替朕问太后圣安，说朕已大好，不必每日赏赐这么些御膳了。”
张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可是吃腻了？”
“这御膳房的膳食搁着不吃，每日还得太后那操心，这说出去还以为朕是如何靡费如何挑剔的人。”
“皇上是不是多虑了……”
皇帝一扬手，张公公立刻不敢再出声了。
太后将张公公唤去：“皇上今日进膳进得如何？”
张公公面有难色道：“皇上用得略少了，而且说美饮珍馔皆为民脂，宫中豪奢之风过盛，应改改了。”
太后点点头道：“皇上圣明。我确是疏忽了。绿笛，请皇后来康宁宫一叙。”
张公公出得殿外，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找了苏一楠。这宫里就没有秘密，每日的膳食是谁在指点，张公公自然心里有数。
“苏姑娘，老奴有个不情之请。”
“张公公请讲。”
“皇上用了两日姑娘做的膳食，龙颜大悦。今日御膳房送来的膳食，虽比往日清淡些，但皇上进得不多。姑娘也知，皇上日夜忙于国事，若伺候不好皇上进膳，我们这些个奴才也实在无用。”
“张公公一心为主，实在难得。不知小女可有什么能帮公公的吗？”
张公公喜上眉梢：“姑娘果然伶俐。皇上每日间或会用些贡点，可否有劳姑娘做上一两种。”
苏一楠踌躇道：“此事需问过太后，请公公稍待。”
一会，从太后处回来的苏一楠回道：“时间仓促，今日我先做点鲜花凉糕和青梅椰丝卷，公公看可好。”
“再好不过了，有劳姑娘了，老奴在此谢过姑娘！”
这下，苏一楠每日可有事可忙了，这皇帝的膳食不比寻常，慢慢地御厨只能打打下手了。
今儿个，苏一楠刚在小厨房里和厨娘做好了水晶冬瓜饺、奶香小米糕和蟹黄藕粉团子，绿笛就来了：“皇上来给太后问安，太后让姑娘将做好的吃食呈上。”
“还有个桂花凉粉未做成。”
“无妨。”
进得殿内，苏一楠见桌上已摆了好些吃食。
苏一楠将食盒呈上。太后亲自夹了一块到皇上碟中：“事啊是忙不完的，皇上的身子骨得保重，若御厨不好就换了。”
张公公暗自腹诽：御厨已大换班了，就苏姑娘管用啊。
“来，尝尝你一楠妹妹的手艺。”
皇上谢了太后，吃了一口，他看向苏一楠：“你这手艺是上哪学来的？”
“父亲一年难得在家呆些时日，但凡父亲回来，娘亲时不时都会请名厨到家中。臣女好奇，便常让贴身的丫鬟去学了再来教臣女，不过是学些易做的菜式，间或也自己琢磨做些吃食，都是做给娘亲尝鲜，当是好玩罢了。”
“难得你一片孝心。你做的这个御厨也做过，味道终究有区别，这是为何？”
苏一楠略一沉吟道：“臣女随心所欲惯了，做起菜来也凭一时的心血来潮，每次或增或减或换些用料，所以有所不同。”
“若心中没有乾坤，如何能心血来潮。”太后微笑道，“皇后昨儿个来，问是否要到宜安园，我想着一动不如一静，今年就不去了。你一楠妹妹入宫也有些时日了，你姨母怕是惦记得紧，让她再陪我两日，便回家去吧。”
“但听母后安排。”
太后抿了口茶问：“三王爷快到了吗？”
“应该两日后就到了。”颜义旸是先皇的三子，被封为建王，奉旨入京。
“攘外必先安内，皇上，这一次可不能再心软了。”
皇帝低头应道：“儿子记住了。”
“听说你将礼部卫尚书和御史周大人关起来了？”
“他们皆与临王勾结，罪该万死。”
“此事怕是要牵扯到不少人，慎重些好。程太后和皇后处，你不可被谣言蛊惑，未有真凭实据不可怠慢冷落了她们。”
苏一楠想起，前几日姜才人言语间对皇后略有不敬，太后知晓后大为恼火，下了懿旨将她禁足。皇后每日皆来请安，神色间未见异常，这深宫的女子与那朝堂也是密不可分的。不管了，马上就可以出宫了。进了趟宫才知道，家里远比这宫中自在舒服多了，回去先大睡两天，再大吃两天，然后央母亲上哪游玩番……嘿，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