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总角之交
出了角门，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呢？苏一楠怕宫女们发现，略一迟疑便随便挑个方向急走而去。
一步一景，看着都美不胜收。东拐西拐，苏一楠完全是凭着感觉走。到御花园里了吗？到处匠心巧思，花团锦簇，很难辨别何处是所谓的御花园。苏一楠嘀咕着，乱七八糟的花看了个遍，怎么没见着什么池子，什么荷花？日头晒得倒有点晕乎了，一路见着几位宫女，她们头也不抬就行礼避开了，苏一楠也不敢贸然问话。前方是一路的宫墙，看来不对。苏一楠想往回走，又有些不甘心，站在棵大梧桐树下四处张望，将刚得的手串解下玩弄踌躇着，好像回去的路也晕头转向了，怎么办才好，太冒失了。苏一楠的心扑扑乱跳，手足无措间一转头却看见两个衣着鲜亮的男子在宫人的簇拥下迎面走来。苏一楠吓了一跳，赶紧往树后躲去。
“什么人这般没规矩。”一声尖利的呵斥。
苏一楠更慌了，但顾嬷嬷的教诲还是记住的，赶紧整了整衣裳现身跪下行礼。不管是谁，礼多人不怪，但该说什么呢？该说什么呢？苏一楠一时慌了，脸涨得通红。
“看着不像是宫里的人。”一个轻快明亮的声音道。
“待小的去查看。”
嘈杂的脚步声慢慢踱过跟前，往前而去。
一个尖利的声音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苏一楠不敢抬头：“我是丽宸宫苏娘娘的外甥女，今日方入的宫。”
前面行走的一名男子停了下来，回转头来。
“哦。”另一名男子笑道：“义颉，是你表妹呀。”
“走吧。”颜义颉说道。
那男子打量了一下小小身板的苏一楠，转身朝她走来。
颜义颉催道：“太傅还在等我们咧。”
“表妹来了你也不问声好，这太傅的教导你是都没融会贯通呀。”
颜义颉顿了顿脚：“我先去见太傅，耽误了是要吃板子的。”
那男孩不以为然，走到苏一楠跟前道：“起来说话。”
苏一楠不敢动，全身开始发冷又发热。
“还不快谢太子隆恩！”
太子！心惊肉跳的苏一楠谢恩后，站起身，忍不住好奇地偷偷抬眼。跟前的太子看起来和大哥一般年纪，修长的身材，目光温润，配着玉冠，当衬得起玉树临风四个字。
“你为何一人在此？”
苏一楠不敢隐瞒，如实说了。
那太子笑道：“哪有什么幻彩莲，是黄莲开了，而且你走错路了，要看荷花有何难，吩咐下人去摘朵便是了。去，去摘几朵黄莲送给这位姑娘。”
“谢太子恩典，不必劳烦公公了。”
“多大点事，这御花园不好玩，让你表哥带你去锦和园，那好玩。”
“”小女不过是想看看皇宫里的池子到底有多大。”苏一楠见太子亲切，脑子一热，随口搭话。
“你觉得有多大？”
“应该和太湖一般大吧。”
“太湖？你见过？”
“嗯，前年我伯父去世，我爹娘带我们回去祭拜，那府邸就在太湖边上，骑马在湖边溜达特别舒服，景色特别美。”苏一楠扬起红扑扑的小脸，双眼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闪亮，这太子温和，她也慢慢自在起来，“太湖一眼望不到边，坐船游湖，一天都到不了对岸。”
“这御花园的池子呀，是全天下最大的，太湖怎么着不能大过宫里的。”
“宫里的池子有螃蟹吗？太湖里的鱼虾蟹蚌特别多，那大螃蟹长得可与别处的不同。”
“嗯？难不成长着翅膀？”
“我见过变色的螃蟹，你可瞧过？”
“变色的螃蟹？怎么个变法？”
“捞起来是蓝色的，放入锅中就变成红色的了。”
太子被苏一楠绕了进去，微微笑了，这女娃真是一点不肯吃亏，还挺有趣的，不像这宫里的人，一个个战战兢兢，言不由衷。看着矮矮的苏一楠圆润的脸蛋和那洋洋得意的笑容，不由绕有兴趣地问道：“你会骑马？”
苏一楠点点头：“我娘只让我骑那匹小白马。大哥说再过两年便将他的马送给我，他那匹马叫赤影，是真正的战马，跑起来像闪电般，可俊了。我说他不舍得，他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骑过马？”
“嗨，要不咱两比试比试？”瞧着小身板，还嘴硬。
“怎么个比法？你先让我瞧瞧你那马。”
“你大哥姓甚名谁？”
“他叫苏霄延，你可认得？”
“苏将军呀，不仅认得，还是老熟人了。”
这才瞄见那太监连连瞪眼，苏一楠突然醒悟：什么 “我”“我”“我”“你”“你”“你”。
正窘迫着，就听见太子身后传来顾嬷嬷的声音：“奴婢参见太子。”苏一楠回转头，如乌云见日般，心中不由地大大松了口气。
太子却不理睬，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姓苏，名一楠。”
太子这才转身：“去吧。”
一路上顾嬷嬷没有说话，苏一楠忐忑不安，后知后怕求道：“顾嬷嬷，到了娘娘那，好歹帮我挡挡，不然我娘一定会撕了我的皮。”
顾嬷嬷淡淡道：“现在才知道怕，只怕晚了。”
苏一楠一听更慌了，不肯再往前挪步。
顾嬷嬷微叹了口气道：“这宫中没有大事也没有小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苏一楠没听明白，反正知道惹的祸不小，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求嬷嬷帮帮我！”
顾嬷嬷拉着一一的手道：“走吧，还有娘娘呢，现在慌也没有用。”
只能把宝押在娘娘身上了。
苏一楠走后，那太监一转头，弯腰从地上拾起个物件。
“是什么？”
太监恭恭敬敬地呈上：“怕是苏姑娘掉的手串。”
太子接过：“不过说两句话，你冲人小姑娘瞪什么眼！无趣！”
到了娘娘跟前，苏一楠瞄见李华双眼冒火，怒目圆瞪，吓得“扑通”跪下嘤嘤地哭起来。
李晞听了顾嬷嬷的低语后让顾嬷嬷将苏一楠扶起，搂在怀里道：“不过是偶遇太子，说了几句家常话，何至于怕成这个样子。这倒是我看顾得不周了。”
苏一楠泣不成声：“娘娘送的手串……手串不小心弄掉了。”
“你……”李华一把站起，气得浑身发抖，扬着手就要朝苏一楠打去。
“嗨，掉了就掉了，原就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李晞拦道。
“就是……唔、唔，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
“这孩子，多大点事值当这样哭！”李晞偏头对李华道：“回去后莫要责罚孩子，我若知道却是不依的。一一不过是要去逛逛园子，是下人没伺候妥当。”
李晞眉眼一扫，底下的人皆跪倒在地：“奴婢伺候不周，让姑娘受惊了，请娘娘责罚。”
“一个个偷懒耍滑，弄丢了苏姑娘，都自去领板子。”顾嬷嬷严词道。
直到出宫，娘亲都没再跟苏一楠说过一句话。待回府后，苏一楠上前一步拉住李华的袖子，跪下道：“娘，我知道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莫要再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女儿的罪更大了。爹爹那，娘，别跟爹爹说，求你了。”
李华不欲多说：“你回去抄写《女戒》一百遍，待我回了你父亲再理论。”
苏一楠在房里辗转反侧一整晚，不见动静。
第二天，早早起来和红纹做了绿豆凉糕，送到李华处。李华只是提醒道：“我原当你是极稳妥的孩子，如今看来还得多管教才是。宫里是什么地方，说错一字，做错一事都是要人命的！你记好了，宫中的事莫要和任何人提起。一个字都不准提！”
所幸再无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