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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走马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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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父的墓碑在半山腰,面朝东南,砂水秀美,可望山下的村落,看到自己的家。

    没有过剩的杂草遮掩坟头,整体都很干净,像是刚修建一般。

    在余父的墓旁还有座墓,主位石碑上并未刻字,整一座的规格跟余父的墓几乎一致,余玄清告诉林慕义,那是她为母亲修的墓,因为一直怀有希望所以不曾刻字,现在是该……是该面对事实了……

    姐弟俩跪在余父的墓前,摆好纸钱贡品,林慕义则让甜甜将手帕装好的土放到主位的香案里,既是用来当固香的道具,又是将家乡的故土带来长久陪伴余父。

    余玄清拿出香来点燃,同林慕义一同祭拜。

    林慕义自小拜神拜祖都很僵硬,旁人都说祭拜时要默念自己的姓名后再虔诚叩拜求神仙祖宗保佑,他没有如此,不过拿着香干巴巴跪着,然后用余光注意着自己老妈叩头的动作,必要时自己也不过跟着点点头,腰都不带弯的,谈不上拜,也不在心里默念什么话……老妈要去插香,他便站起来跟着去插香,他怕死那些香灰,滴在手上可疼,每次上香都像第一次做菜,畏手畏脚,将衣袖拉过手掌,防御做得好。

    今日他一改往昔,闭上眼举着香,在余父的坟前跪了良久,他在心里说话,将自己的名姓告知,余临溪、林慕义,全都告知。

    说出自己的来到,说出自己的经历,又说出自己的即将离去:

    ……

    作为林慕义的我没有拥有一个好父亲,然而作为余临溪活着的我是拥有着您的,我在梦里见过您,和蔼可亲……我不知道普天下一个好父亲应该是什么个形象,但在潜意识里我只觉得应是您那样,顾家爱妻疼子,请允许我作为林慕义也喊您一声父亲吧……

    父亲,我要走了,或者说我我本不该存在着,一切的一切即是巧合又是因果,仿佛梦一场,突如其来又怵然离去,说其恢恑憰怪可又有迹可循……

    在我的那个世界里,我不信任何鬼神也不信任何因果轮回报应,然而在这里却由不得我掩耳盗铃。

    父亲您和娘亲都死于非命,赤璋剑下的亡灵是魂飞魄散再无往生之能,但我能在这里祭拜您想必您也怀疑,为什么自己能听到我说的话语而不是沦为尘土毫无意识。

    我以我的性命为代价,以我的轮回为代价,一换我原世的母亲兄长永生永世岁岁平安,无灾无祸;二换我在此的父母双亲化为清零池仙家莲花受以仙气再固魂魄得以轮回往生……

    我,不会有来生,我,将忘记一切,一切爱恨都将烟消云散,我自愿化为“梦中镜”,永生永世为世人祈福。

    不要难过,我从未想让任何人难过,明日便是中秋,怕是来不及跟姐姐他们一齐赏月就要走啦,上玄仙尊会帮我,他尽可能将能告知的告诉了我,让世间一切、我见过的、见过我的全都遗忘我,遗忘了便是无情,不要用眼泪来祭我,这正是我想要的。

    好了,我不再多说了,走了。

    林慕义睁开眼,香烧了三分之一,然而那烧出的白色香灰未掉落丝毫。

    他不用怕烫着手的。

    他将香插上香案,又跟着余玄清一块撒着纸钱烧了元宝,直到香燃尽,夜色寂静才归去……

    余玄清和严颜岩依旧驾着马车,林慕义则靠在甜酉禾身侧,他将马车的窗边掀开,甜甜则施法固定住,让林慕义能完全看见窗外的圆月。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四其实也不差……

    林慕义自言自语道:“月亮上有仙娥,她们在那快活吗?”

    甜酉禾轻声道:“神仙大都是快活的,若不快活,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成仙呢?”

    “是嘛……”林慕义笑了笑,手里还握着从甜甜那收走的铁球,他闭上眼,再次缓缓睡去。

    如果可以,甜甜,你也成仙去吧……你这样好的人,就该快活存着的,不该为我,以前我说的话你都不要听不要信了,不值得……

    ……

    “来喽来喽,上好的布料!最好的绣工!快来看哦!”

    倬伟庄门口挤满了买料的人,一个个穿得奇怪,上身皆是白布裹得死紧,下身全是各种颜色堆砌的布料鼓得像倒扣过来的碗。

    一名男子穿了一身白色的外衣,下摆则像被路边的污水溅到一般有着不规则的黑。

    他的脸和头发包裹着,只能看见眼睛,怀里还抱着个人,只是被他的外衣遮掩着,又同样遮掩着头发、看不清样貌。

    这人的衣着打扮与四周景物人群不符,十分突兀,严颜岩大老远就注意到了。

    十六岁的严颜岩独自下山,说是去降妖除魔,其实是去报仇。

    没错,他不懈努力多方打听跋山涉水下来到了位于蛮荒地的倬伟庄,他的仇人就是庄里大小二位庄主。

    他穿着另其心生厌恶的蛮荒服饰,又用着纱巾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当他注意到站得离自己不远,就在左侧巷口看人群哄抢布料的男人。

    他被对方独特的气质吸引好奇地看了对方几眼,谁料那人突然望向他,露出的眼睛像夜晚的猫一般带着攻击。

    严颜岩迅速撇过脸,略带尴尬离去。

    他回到客栈里关上门,开始细细谋划着自己的报仇大计。

    他不能明目张胆杀人,想着应该要去偷偷摸摸下药,可凡是犯罪总有破绽,他自己死活无所谓,要是带累了世茗可不行,他最爱的师姐最疼他的师尊在那,可不能因为自己而跟那么个人渣沾上关系……

    他在房内思虑许久,天黑了饭都不吃,满屋的废纸,脸上带着墨迹,都是他头脑风暴后的成果。

    他又拿出一张纸,灵光一动写上两个字又“哎”的一声叹气,再次揉成团丢了。

    “公子!”

    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严颜岩有些烦躁道:“何事?”

    店小二说:“门外有人找您,说是您的恩人?”

    严颜岩疑惑道:“恩人?”

    小二说:“是呀,他就在楼下等您呢,穿得不像本地人。”

    严颜岩放好毛笔,虽然疑惑但也好奇,打开房门神情戒备跟着店小二下了楼。

    “哪呢?”严颜岩四处看,大晚上的人都休息了,大堂除了他和小二哪还有人呀。

    “刚刚还在这呢,咦?”店小二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严颜岩道,“真是奇怪,刚刚还有人呢,我给您找找。”

    “客官客官!你在吗?你要找的人来喽,客官?”店小二满大堂叫唤着。

    “哎哎哎,”严颜岩扶着额,心想这店小二真是一根筋,楼上的客人都睡觉了,哪有这样叫着找人的,他急忙拉住要往后厨跑去的店小二说道,“好家伙你别叫喽,大晚上的把人给吵醒了。”

    店小二立马捂住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哈着腰小声道:

    “瞧我,我都给忘了,不大叫了不大叫了……哎?可是我不大叫找不着人呀,这怎么办呀?”

    “你问我我问谁?”严颜岩有些无语,他摆摆手说,“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了,我要回房了,他要是再出现你面前你就直接将人带上楼,然后敲门让我出来就行了,他没出现那就算了,天晚了,我要睡了,回去了阿。”

    店小二点点头应着好,蹑手蹑脚保持着安静回到柜台那继续看着店。

    严颜岩打了个哈欠走上楼梯,突然在拐角处看见飘过黑白色相间的衣角,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差点打哈欠把自己的魂打出来。

    他想着过去的应该是人吧,要是鬼那他的“通邪符”怎么没反应呢?搞不好这飘过去确实是人,没准还是要找他的人?

    他快步跟上,结果自己来到拐角走廊时竟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叹息,他猛地回头,发现自己房间的房门大开,那个黑白相间的衣角飘进房里。

    他倒吸了口冷气,拿出自己的符咒来神经紧绷,小步伐缓慢挪到自己的房门口,然后将符咒燃上青火扔进房里,唤出佩剑就冲了进去。

    “看招!”他大喊了一声,一块破石头突然打在他的膝盖上,只听“扑通”一声,他就跪倒在地。

    “真弱。”

    严颜岩立马抬头寻找说话之人,只见他今早看到的气质独特的男子正端坐在他的书桌旁。

    他迅速爬起,拿着剑指着人,警惕又硬气道:“你是什么人?干嘛打人?要干什么?”

    男人嗓音低沉,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我还要问你是什么人?干嘛拿剑指人?”

    “我问你你问我?”严颜岩一时鄙夷地看着对方,但很快又恢复严肃的神情,对人继续说道,“是你让店小二叫我下楼的吗?找我干嘛?你想咋地?”

    地上的纸团突然一个个漂浮起来,吓了严颜岩一跳,他手里又捻出一道符,蓄势待发。

    那些纸团一一在男人面前摊开,男人扫了几眼上面的字后就对严颜岩道:

    “说吧,你想杀谁?”

    “什么?!”严颜岩大吃一惊,迅速反应,以为自己已经被倬伟庄的人发现了诡计,眼前人就当是对方派来要杀他灭口,他立马狠下心将剑朝人刺去,只听“咻咻”两声响,一个石头打在他的右手手肘处,一个石头打在他的左腿膝盖处,两个被击点立刻发麻无力,严颜岩又是“扑通”一声,直接趴倒在地。

    他抬起头来看着对方,满不甘心:“你是倬伟庄派来杀我的是吗?是大庄主还是二庄主派的?”

    男人笑笑道:“仇人挺多,看来你要杀的人是倬伟庄的两位庄主了。”

    他伸出手,两指间夹着一块削尖的石砾,严颜岩以为对方要用那东西结果自己,在人扔出石砾的瞬间紧闭上双眼,冷汗直冒。

    男人“哼”了一声,他不过丢石子将门窗关上方便说话,没想把人吓得这样……他慢悠悠地翘起一条腿,居高临下一副帝王气派,戏谑地看着严颜岩道:

    “胆小。”

    严颜岩见自己没死,又抬起眸来竟大胆问对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嘛?”

    男人说:“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现在是来帮你的就是了。”

    “帮我?”严颜岩依旧心有戒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人怀中一直抱着一个人,裹得像个蝉蛹,要不是漏出了几缕头发都不知道是什么。

    男人右手放在怀中人的腰臀处,左手手指则不停上下点着座椅一把,缓缓道:

    “我曾跟商贩买过你家的布料,绣工很好,我很喜欢,不知为何,你家绣工竟突然一落千丈,普通人看不出来我可一眼就明,虽然花样依旧新潮,但绣技与几年前没得比,透着一股子功利气,第一层绣花的针脚不似从前那么密了,我看不下去就通过商贩找到你家去,是叫六合坊对吧。这一找呀我就知道你家的事,知道了你的事,也知道现在市面上卖的全是倬伟庄产的布料绣艺,啧,真是晦气,挂羊头卖狗肉呢不是?那种垃圾也配出现在我面前,所以我就来到了倬伟庄算账来了,可巧不巧碰见了你,你身上的气息与蛮荒的人不同,稍微嗅嗅,加以猜测,倒十有八九,知道你的身份你的来意。”

    “你……”严颜岩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道,“你认得我?你来这只是来找倬伟庄的人算账?只因为他们技艺不精?”

    “什么叫只是只因?”男子语气不满,“衣裳是要着上身的,不是为了保暖就是为了美观,不然人为什么要穿衣服?大夏天的保暖就不提,只提那美观,可我家孩子神仙般的样貌就被那破衣服带累了,这叫什么?这叫暴殄天物,什么只是只因?”

    “阿……”严颜岩一头雾水,虽然对方说的话挺有理的,但只因衣裳不好看拉低了自家孩子美貌的理由大老远跑到倬伟庄来算账未免稀奇、未免怪异,未免……未免小气、小题大做……

    严颜岩干咳了两声,又问对方道:“那你……那你说要帮我是怎么个意思?”

    男人回道:“倬伟庄的绣技虽然不行但偷来的新鲜花样很是好看,我知道那些花样图案抄录在一本十分厚的书籍上,所以想不如直接要了来自己照着上头的东西自己绣,反正你要报仇,与其让那好东西落在仇人手中,不然让它落在我这个要帮你报仇即将成为你恩人的人的手中物尽其用。”

    严颜岩眯了眯眼,严肃道:“你要帮我报仇?怎么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帮我?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男人“呵呵”冷笑了几声,说道:“你就说那本书能不能归我一人所有吧。”

    严颜岩沉思片刻,想着这人两块石头就能把他打趴功夫了得,也许让其帮自己报仇更为妥当,这叫什么?买凶杀人,雁过不留痕

    严颜岩对男人说道:“如果你真能替我报仇,还是那种不会让人发现真正要杀他的人是我,我不受任何牵累也不用担心什么东窗事发,那我家那本书自然能归你,就如你说的,与其落在那些人的手里,不如落在你手里,想必你会比他们珍惜。”

    男人又道:“你要求还挺多的,行,我答应你,毕竟那本书现在是世上绝无仅有,我这笔买卖不亏。”

    他说完话又突然站起身来打了个响指,严颜岩顿时觉得手脚都不麻了,能动了。

    他迅速起身跳了跳,竟还笑笑对人道:“哎嘿,能动了,你还真厉害呢。”

    男人摇摇头,推开窗户指着窗外的月亮说道:“明天这个时间点倬伟庄就得没,不过据我所知现在庄里只有大庄主在,二庄主说是拜师学艺去了,搞不明,一个乞丐还挺上进?”

    “哈?”严颜岩感叹道,“你的意思是说二庄主不在?那我这仇不就报不了吗?”

    男人只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看上去还算年轻,怕什么报不了仇?我先替你处理掉一个,剩下一个你就自己去吧,怎么说那书也就一本,一换一才公道不是?你别太贪心。”

    “我……”严颜岩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但是……“但是你说明天这个时间点倬伟庄要没,你要怎么让他没呀?那个大庄主你要怎么……”

    他放低声量,蚊子似的发声:“你要怎么杀了他?”

    男人颠了颠自己怀中人,冷笑了一声:“有些事你最好不要知道的那么清楚,免得说漏了嘴,不是你杀的人也会变成你杀的,知道吗?”

    严颜岩瞬间秉住呼吸,僵硬地点了点头。

    男人用手指了指严颜岩,说:“转过身去,我要走了。”

    “啊?”严颜岩不敢动弹。

    男人沉闷着催促道:“快点。”

    “啊……哦,哦!”

    严颜岩转过身去,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风声,缓慢回过头看去时身后和窗外已经没有那人的身影。

    夜里,严颜岩在床上辗转不能眠,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觉得自己简直头晕脑胀,傻得不能再傻,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将自己的仇人告诉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还放心让对方去帮自己杀人,简直是疯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他一整晚都不敢睡,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想偷摸着跑去倬伟庄看有没有什么情况,但一想到要是可巧有别的人知道他跟倬伟庄的关系,又或者说那怪异的男人正好动手他可巧又出现在那,那这死人的事即冤枉又不冤枉了他……

    他在房内来回走动,早餐胡乱吃了些玉米棒垫肚子就再也没有胃口,他甚至担心害怕得不敢叫店小二前去倬伟庄探听情况,就是惊自己会被怀疑。

    这种心情就像上学堂时同学的笔不见了,明明明确自己就是没拿也会害怕同学在自己的包里找到一般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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