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离开
“我娘是妖人,不是人,她被投尸于深渊,本该如人魂一般存在,可正因不是人,魂魄只得锁在呜森,其中的缘由实在难说,我也是花了好久才弄清楚怎样才能让我娘往生。”
“我娘一直在找她的孩子,她就那样茫然地找着我,可当我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却认不得我……她的孩子在她死后才出生,我娘没法看见我的样子,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得让她意识到我已经出生,她的孩子是活着的,这样她才能放下找我的执念往生……”
“那么多年了……我娘虽有怨气但更多的是对我的在意,她在找我,她要我平安,这是她的愿望、她的期许、她的遗憾、她的渴望……这是她的心结,她不肯离开的心结,她在担心着我……我虽有大本事,可却救不了我娘,不能让我娘安息……”
余临溪任由对方趴着自己,听着对方的一番话后问道:“我该怎么帮你呢?你想让你娘知道你的存在吗?这要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白猫钻呀钻,自往余临溪怀里钻,他趴在余临溪胸口,回道:“请你,给我一个人的名字吧。”
“什么?”
“给我人的名字吧,求你。”
“人的名字?为什么?”
白的两颗绚丽大眼睛扑闪扑闪,他的两只圆爪子轻轻地踩着奶,语气十分委屈道:
“我是天烛,我娘不敢靠近我,她害怕我,我虽留有人的血液却非人……我想你给我人的名字,有人的特性,这样好让我可以更好隐藏天烛的气息,伪装成人……我要让我娘附身在我身上,血肉相亲,她便能意识到她所待在的肉身是她的亲生儿子,我要让她知道我很好,这样她便可安心离开了。”
“这……这能行吗?”余临溪摸着白猫,支吾道,“你说的好吓人,我也有点不敢信……”
“求求你了,我知道溪儿你最有善心了,只是个名字,你给那只兔子一个名字,那就再给我这只小猫咪一个名字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说道,他又娇俏地喵喵叫唤了几声。
余临溪揉着对方下巴那软绵绵的肉肉,说道:“你是天烛,你们不一样,你现在是在装可爱,让我心软吗?”
“受用吗?溪儿心软了吗?”
余临溪笑笑说:“还好。”
白猫接着喵了一声,说道:“那你可以给我取名字吗?”
余临溪反问道:“你是不是也这样装可爱要求舅舅过?”
“没有,”白猫回答道,“我好歹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会向小辈装可爱。”
“可我也是小辈呀,你不也是……”
“不一样,”白猫自信道,“你吃这一套,所以我才这样的。”
“……”
“这话说的……你是吃准了我会帮你?”
“你帮我我也帮你呀,只是一个名字,你给了我我便走,绝不做坏事也不再出现在这世间。”
“你不是有名字,天烛?”
“那算什么名字,天烛只是个称呼,就好像溪儿叫溪儿,但也可以称之为人,天烛不过是对我这类存在的统称罢了。”
“可是……”余临溪依旧犹豫,“可是舅舅他们不喜欢我给妖魔什么的取名字,更何况你还是天烛,他们怕你修成人身,不好……额……不好什么来着……”
余临溪说不上来要用什么词来形容舅舅他们的态度,只好道:“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就是不好……”
白猫直起身来望着余临溪,轻蔑地笑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怕我祸害遗千年还是怕我千年成祸害……我明明不是祸害,之所以成为天烛,是因人一手造成的,如果说是祸害,那人不就是制造祸害的推手吗?这笔账怎么算?凭什么有什么事便要追究我们妖魔鬼怪的身上,却不追究人的过错呢?这不公平……再说,如果说怕我千年成祸害,可我如今又跟溪儿你说了,我只想要个名字,我也曾跟你舅舅他们说了,我只想要个名字,要完了便走,绝不纠缠于世,那这样子的我又怎么会千年成祸害祸乱世间呢?”
余临溪听白猫叽叽咕咕说一堆,他想了想,摇摇头道:“你说的好像很好,可我听不太懂……”
白猫哈哈笑着,又道:“溪儿听不懂便不懂吧,但能听懂我是要来跟你要个名字的就行了。”
余临溪指着自己,问道:“为什么找我?或者说为什么找我跟舅舅?这世界上的道人好多的,你管谁要都行呀。”
“溪儿不记得了吗?”白猫笑道,“我说过,我非得你们这人和妖混血的道长给的名字才行。”
“我娘也是人和妖的混血,只是她的妖性大于人性,所以成了妖,你们的人性大于妖性,所以成了人,可说到底终归是一个路子,你们给我取名字,便可以假作我娘给我取名字了,又因你们是道长,修的又是仙道,多少有仙家气息,又可假作我那个狗屁父亲……当然,我不是说你们狗屁,我说的是那个人……所以呀……我只能找你们,你们是我的百年难得一遇……”
他说着,又眨着他那好看又水灵的眼睛,装可爱道:“溪儿你这样好的人,更是我千年难得一遇,千年难得一遇的好人呀,求你帮帮我吧,给我一个名字便行。”
余临溪捂嘴笑得开心,他不是被因为被夸而开心,而且被这天烛的油嘴滑舌逗得开心。
“你说你会帮我,你要帮我什么?说说看,这样我再考虑要不要给你名字,你说你拿了名字就走,那都不帮我了,我给了你名字你便走就走了,我上哪找你去呢?”
白猫睁大双眼,惊呼道:“你答应给我名字了?!”
余临溪笑着点点头:“你不是坏人,或者说,我现在没有感觉到你的恶,或许我可以信你的,我给你名字,但你要跟我拉勾保证,绝不会拿了名字后做不好的事,否则……嗯……”
余临溪想了想,天真道:“否则你就……就永远不会感觉到快乐,永远不开心。”
白猫轻笑着说:“好,我跟你拉勾保证,不会因为拥有了名字而去胡作非为。”
说罢,这一人一猫真就拉了拉勾。
余临溪回到正事上,开始问白猫道:“你说帮我的,你要怎么帮?你能帮我找到姐姐,是不是?”
白猫回道:“我虽是天烛,但也是猫妖,我能凭着嗅觉找人,普通的猫不过一公里范围罢了,我能嗅到几百公里远的距离,也正是因为有这能力,我不得不学会去控制这能力的打开与关闭,否则什么屎尿味都被我闻到了。”
余临溪笑道:“我舅舅说我虽有察觉事物善恶的本事,可若常用这本事日后便会洞察所有事物的任何心思,这样反倒让本事成了灾事,因此我也学会了去控制自己的本事,这样想想,咱们还有相似。”
白猫笑了笑:“相似的我们,明天便去找你的姐姐,如何?”
余临溪问:“明天?是我们一块去找吗?”
“溪儿不想出去找吗?”
“不不不,”余临溪摇头道,“我想出去,但是我出不去,我舅舅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找我,我要是刚好不在了就糟糕了,我不敢……”
“还有……我走不远……”
余临溪低着头,轻声道:“我身体不好,亏得养在灵域里才能长得那么大,离了灵域太远了,受不到灵域法力的庇护,我的心会受不了,会很难受很难受……”
“我娘当初也想带我离开,但走没多远我就如濒死一般,吓得她只能将我送回……”
“我娘亲和父亲一直在为我找淤晶,那是能替代我现在心脏的东西,这样我便可以不受灵域的保护,也能如正常人一样,去哪都行了……所以……所以我现在还是不敢走太远……我怕出事……我娘亲他们会急死的……我怕……”
“淤晶?”白猫疑惑道,“你说的是狂森深处贵过黄金值过皇命的淤晶吗?”
“你说的话我又听不懂了……”余临溪用手比划着,又说,“我没见过那是什么样的,很多人都没见过,可我听我师爷爷形容过,说长得像块石头,大概……额……大概那么大……忘记了……”
“前些日子我娘亲通过烟音告诉我,她和父亲就快找到了,说很快就能带我回我们自己的家去了……我不知道娘亲他们说的很快是有多快,因为他们一直在说快了……所以呀……我现在不敢离灵域太远了……我很想出去……但是我又怕……”
“溪儿信我吗?”白猫突然问。
“信什么?”
“信我能带你离开,你的舅舅爷爷什么的还发现不了,我们去你姐姐生活的房子那,我能靠着嗅觉找到你那个姐姐具体在哪。”
“真的吗?”余临溪半信半疑道,“你怎么能做到这些呢?”
“很简单。”
白猫说罢跳下床,只见他所站在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一捆青灰色药材,他挪开身子,那捆药材便开始冒烟。
余临溪疑惑道:“这是什么?你要干什么?”
白猫说道:“别急。”
白烟逐渐变多,余临溪只觉得要着火:“你要烧死我吗?”
白猫笑着没有回话,就连他自己也开始冒烟。
余临溪又惊讶道:“你这是?你要烧自己吗?”
烟雾笼罩成人形飘忽,余临溪看得呆愣,只瞧见烟雾中逐渐出现人影,最先的是那堆药材,人影开始清晰,赫然出现了另一个“余临溪”。
余临溪瞳孔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另一个自己。
“这……这……”
“这就是我的方法了。”
小男孩稚嫩而又青春的声音从另一团烟雾中传出。
白猫变人,笑得乖邪,穿得整洁,长得无邪,生得玉洁。
他笑着问余临溪:“怎么样,像你吗?”
余临溪掀开被子下了床,赤着脚便走到“另一个自己”身旁。
“很像……”
余临溪左看看右看看,像只要冬眠的松鼠见到满囤的松果一般兴奋至极。
“我觉得他比我这个本人还像本人。”
他又蹦跶到白猫身边,问道:“好厉害,你真的好厉害,你会变戏法,大变活人是吗?”
白猫捧腹大笑:“事到如今你又怎么会只觉得这是我的变戏法呢?”
他指了指“余临溪”,对眼前真的余临溪说:“明天,他就会代替你充当余临溪,他会模仿你,会说会笑,会哭会闹,除了没有法术,没有情感,与你无二般。你舅舅若是来找你,他也不会发现这个余临溪不是你,同时,这个家伙也厉害的很,嘴巴比你会说,即使出现破绽,他也会巧舌如簧糊弄过去,你尽管放心。”
“真的?”余临溪歪歪头,看着与自己一般高的白猫变的孩童。
“自然是真的,我可是天烛,灵域我都进得来,何况变出个替代人。”
“替代人?那我回来了他要去哪?”
白猫回答道:“他自然又是变回那一捆药材了。”
说着,白猫响指一打,果然那“余临溪”“噗”的一声化成烟雾,地上又裸露出那一捆药材。
余临溪好奇地问道:“你的药材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能变人呢?”
白猫将那药材收走,神秘兮兮道:“保密。”
“哼。”余临溪撇撇嘴,表示:不说就不说喽。
他又问人家道:“那你呢?这是你的人身吗?跟粽子一样想变什么样都行的是吗?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好高的。”
说着余临溪抬起手,对比着两人的身高道:“你现在跟我一般高。”
白猫将余临溪那比划着的手扒拉下来紧紧抓住,同时说道:“明天你要抓好我的手,可不能松开,否则你离开了灵域,你的心便又会受不得。”
余临溪反抓着对方的手摇摇摆摆,问道:“那我抓着你的手就会没事?可以离开这里很远,是吗?”
白猫答道:“应该吧,反正离个两里地不在话下,我是不了解你的心到底有多脆弱,因此我不敢夸口说只有我们的手紧握着去哪都可以。”
余临溪点点头,又问道:“那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去呢?你要留在这吗?明天一起出发去姐姐那,你认得路吗?”
白猫轻笑道:“这里的路,或者说这个世间的路没有我不认得的,怎么说我也活了百年,在这百年里我为我娘寻往生法走了许多路,即使时过境迁道路瞬息变化,我也能很快重新认清,还有呢……你不是让一只小兔子给你姐姐送信吗?叫粽子的那只兔子,我时常见到,它长的奇特,也与其他兔子不同,长得一黑一白的,实在惹人注意,因此我便留心了一下,记得它总往哪去,最后又去了哪,想来它变成人形最后去的那个地方,便是你那个姐姐家了。”
“你跟踪粽子?”
“不不不,”白猫否认着,“那不叫跟踪,而是叫计谋。”
白猫牵着余临溪的手,将他往床上带,两人就那样一个躺好,一个坐好,他继续说道:
“溪儿知道的,我没有恶意,不过是凑巧又刚好,遇到个小东西,让我走了捷径。”
“你在说什么?什么捷径?我又听不懂了,是不是说我呢?”
“嘻嘻,”白猫笑而不答,只道,“溪儿好睡,明天辰时我再来找你,事成后你可一定要给我名字。”
“好。”余临溪答应着,又对起身要离开的天烛问道,“你要回家了吗?”
天烛轻笑着:“是呀,要回家了,天黑了,我要回去看我娘了……”
他摇生一变又是一只白猫。
他跳上了窗户,留下一声:“回见。”
而后便跳出了房间,离开了灵域。
余临溪一如第一次与树儿姐约定见面一般的兴奋,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叫门外的兔子进了来多添些安神香才得以入睡。
天刚刚亮,兔子仿着鸡叫,余临溪便吃完了早饭,他的点心盘上还有几颗糖衣花生。
他挑了颗白色的含在嘴里,关了房门便乖乖坐在书桌旁练字,等着与天烛约定的时辰到了。
天烛依旧是只白猫,他从窗户那进来跳到余临溪身旁。
那捆药材变成“余临溪”,他也坐在余临溪身旁。
余临溪茫然却又乖乖给对方让坐,只见“余临溪”开始运行,学着他的模样开始练字。
余临溪问站在自己身旁的天烛:“这样就可以了吗?”
天烛回道:“可以了,我们走吧。”
说罢,这白猫天烛又是跳上窗户,余临溪踌躇着,也慢慢地跟着他爬上了窗户,只见天烛纵身一跳,没了身影。
“哎?你去哪了?”
余临溪小声而又谨慎地来回看着四周,寻找着那抹白。
“天烛?你去哪了?”
余临溪跳出了房间,蹑手蹑脚地小步走着,小范围地寻了一会儿。
天烛“唰”的一下又出现在他身旁,询问道:“你怎么还在这?怎么没出来?”
余临溪蹲下身来问对方道:“我在找你,你怎么一下子没影了?”
天烛无奈道:“我出去了呀,我在灵域外面等你呢,你干嘛找我?怎么不出去?”
余临溪委屈道:“你怎么出去的那么快?我不知道你出去了……”
天烛语气稍温和了些,小声问道:“那你平时是怎么出灵域的?不是那么快的吗?”
余临溪回答道:“走大门和后门出去的,怎么?你不是走门的吗?”
天烛道:“我当然不需要走门,这灵域对我来说就是没遮掩的鸡笼,我是来去自如,反倒是你们,这灵域的主人居然还要守着规矩走前走后的。”
余临溪听不懂天烛说的弯弯绕绕,站起身来,自顾自道:“那……那我往后门走喽。”
说完,他便顺着自己常跑去的路离开。
“等等,”天烛看着眼前小孩呆头呆脑,不放心道,“我跟你一起往后门走,免得路上遇到了什么拦路虎你出不去,我也好帮帮你。”
余临溪笑得灿烂,揣着小手就道:“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