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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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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

    临近傍晚,余临溪探头探脑地望着正在打坐的叶舒,轻声唤道:“舅舅……我有事找你……”

    叶舒睁开眼,冲余临溪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叶舒将余临溪抱在怀里,柔声细语道:“溪儿有什么事呢?”

    余临溪没说事,而是反问叶舒:“外面的人魂走了吗?那个天烛还在吗?”

    叶舒回答道:“是舅舅和姨姨太忙了,只顾着自己的事,没常去看溪儿,溪儿无聊了是吗?”

    “不,没有……”余临溪摇着自己的小脑袋,继续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参修’,我不无聊的,你们不用担心我。”

    叶舒笑得柔和,眉眼弯弯,十分好看。

    “你姨姨还在门外清道,天快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个天烛不过是想通过制造麻烦而逼我们厌烦了,以此想着替他帮他母亲往生了事。”

    “为什么你们不帮他呢?”余临溪问。

    “这不是我们要做的事。”叶舒说。

    余临溪靠在叶舒的怀里,疑惑道:“为什么不是?我们不是能助怨灵往生的吗?为什么现在又不是了?”

    叶舒缓缓道:“天下的事很多,要是什么都管可就管不过来了,我们也曾说过,那天烛是罪有应得,他的母亲不能往生,便是因他犯了罪过而造成的。如若他不屠村,他母亲便是完美的受害者了,可现在却不是了,一村人的性命又该让谁来清算呢?谁也奈何不了天烛,可却奈何得了他的母亲,因此,他的罪过便归咎于他的母亲身上了,我们不能帮……”

    “我不懂了,”余临溪说,“明明你们说上辈子的人犯了错,不能往他们的子孙那追究的,你们救了天烛追的那个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可为什么却要将天烛的过错追究到他母亲身上呢?”

    “天烛乃原罪,人身上发生的事、人的情理并不适用于天烛,因此我们只能如此裁决,或者说整个正派都是如此行事。”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对天烛有这般大的恶意呢?”

    “不是你们,是我们。”叶舒难得严肃道,“溪儿,你也要这样认为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人,还非仙。”

    余临溪更加不懂了:“这跟人和仙有什么关系?”

    “仙者普度众生,万物平等,人则会有偏见,这偏见太大了,大到数百年都无法改变。”

    叶舒接着讲:“曾有位上仙,他原也是天烛,或者说他就叫天烛。现在我们之所以将这超脱三界的存在称为天烛,便是以那上仙原本的名字命名的。天烛刚出现时世间的所以就已经忌惮着他,只因其脱离三界不在五行,甚至法力也是比任何存在都要莫名厉害。或许是嫉妒,或许是真的担忧,门派弟子都将其视为潜在的不可控威胁,怕其与妖魔勾结做下祸来,便处处提防针对,妖魔却怕他与人合伙欺压他们,也排斥他。天烛原是向着人的,可又实在受不了被人所排斥,因此便做出反抗,可他也只是挥挥手,倒将整个门派的弟子全都打成重伤无缘仙程。他自知全天下都会与他为敌,于是便离去,去到任何人任何妖魔鬼怪都找不到的地方自行修炼成人身,而后成仙。他想着毕竟成了仙,人们也该认同他了,可却不知下界的所有都惊讶于他,即使知道有仙规,也还是怕那天烛利用仙职而对他们不利,他们只秉承着天烛者恶习难改本性难移的思想,至此以后便将所有天烛视为世间最可恶的存在,时至今日也有八百多年了。”

    余临溪不解之余更是惊讶:“不觉得离谱吗?我不觉得这是对的,我们好坏呀。”

    “是呀,好坏呀,”叶舒抚摸着余临溪,轻声道,“坏了八百多年了,思想是一点没变,甚至连我也不得不妥协。若如我是仙,是否就没有这样的束缚,遇见世间不公,也能随心去解决呢?”

    余临溪嘟囔道:“为什么要成仙了才去解决,只要有心,是人也好是仙也罢,世间苦难你若想施以援手便去就是了,何必在乎身份呢?”

    叶舒看着怀中的小人,哈哈笑了笑,将其抱得更紧了些,却又叹息道:“溪儿说的是……何必在乎身份呢……”

    余临溪见自己的舅舅对自己态度正好,于是便说道:“舅舅,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父亲很坏很坏的,姐姐的事吗?”

    “溪儿想让舅舅帮忙是吗?”

    “想,”余临溪突然激动地抬起头来,差点撞到叶舒的鼻子,“舅舅,你能帮我对吗?”

    “溪儿想舅舅怎么帮?”

    “找到姐姐,确认她的情况。”

    “怎么找?”

    “就……就……”

    “她走了是吗?被她那个很坏很坏的父亲带走了是吗?”

    余临溪诧异道:“舅舅,你怎么知道的?”

    “粽子告诉我了,它说有急要紧的事要说,你打算出去找姐姐是吗?”

    “什么?它……它怎么能……”

    “你别怪它,它也是为你好。”

    余临溪满脸不爽,心道粽子怎么可以出卖自己呢……

    “舅舅,你就帮帮姐姐吧,你不是说我们要宅心仁厚吗?你帮帮她吧……”

    叶舒问道:“溪儿自己知道要怎么帮吗?”

    “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找舅舅的。”

    叶舒低眉无奈道:“对不起,溪儿……舅舅……也不知道要怎么帮……”

    余临溪仍是不信,继续问:“为什么?没有一点办法吗?只是找人,找不了吗?”

    “其实粽子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便已经去它描述的地方找过了,也问过周围的人了……”

    “真的吗?”余临溪兴喜道,“他们说什么?”

    “没说什么……”

    “除了那小木屋外,我没找到任何关于树儿他们的踪迹,他们去了哪我无从得知,如若他们是妖魔鬼怪,我倒可以用找妖魔鬼怪的法子找到他们,可问题是他们是人……溪儿也知道,人里面有坏人,其中有一类人叫做拐子,专门拐卖别人家的孩子,如若我能找到人,那我便会竭尽全力帮助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让他们找回自己的孩子……可惜……我不能,我帮不了他们找到自己的孩子,我也帮不了你找到树儿,抱歉。”

    余临溪失落地将头埋进叶舒的怀里,低声道:“如果舅舅是仙,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这是一片荒地,叶舒常在这荒地修行,他看着四周黄压压的土地,心中一片寂静,他低下头来,轻吻着余临溪前额,轻拍着余临溪的后背,许久才道:“对不起……”

    ……

    夜深了,却无眠,余临溪又回到了从前。

    从前是何样?

    黄英师尊虽待他好,可人家要成仙,十有八九闭关修行或者出了门十天八天不见人影,当余临溪再次与黄英师尊相见时,能被他好一顿亲。

    黄英师尊教他修炼,教他法术,许是余临溪天资聪颖,黄英多是教一会儿便让余临溪一个人多加练习去了,他又是不见人影。

    舅舅和姨姨们也待他好,可他们也要成仙,也就叶舒能抽空多看他几眼,邢雾虽会带着好玩好吃的给他,但却不怎么说话,说也是说:溪儿,你要乖乖的阿。

    黄温腾倒是多指点他的修行,也常给他糖吃,只是那糖叫糖,却不甜,一股子青草涩味。

    余临溪吃了好多,甚至有点上瘾。

    他不知道为什么,灵域内的兔子不跟他多说话,明明又不是哑巴,他无聊想要找个玩伴也没有。

    他问二舅舅为什么兔子们不理他,不跟他说话,是他哪里不好吗?

    二舅舅会回他:不是你不好,是它们不配。

    “它们只配端茶递水的,其余的少管,你也别老把它们当人看,自己多加修行,要干的事多着呢。”

    余临溪时常一个人在灵域内走动,他会去舅舅和姨姨他们修行的地方逛逛,想着他们能够注意到自己,多跟他说会话。

    但他们多是沉迷于修行,余临溪不敢靠近,总是怯懦地瞄几眼便自己回房了。

    余临溪现在依旧一个人待在房里,大门禁闭,粽子也不来找他,虽然他有点气粽子把自己想出去的想法告诉舅舅。

    要是出去了被说那还好,毕竟真出去了。可是他现在没出去,不过是想,这就被人抓了心思,憋屈。

    他不想修炼,因他已经“圆满”,再修便是要“参修”,他不想那么快就变得跟舅舅那样忙……

    他不想练字,因他寄信给娘亲父亲,他们的回信总是说要找到晶石了才能将他带回他们真正的家中,几次三番都是这样说,他的字练得再好,父亲母亲也像没注意到似的。

    大家都好忙好忙……忙得忘记余临溪,可又偶尔出个响,告诉余临溪他们在关注着他,这个不让他做,那个也不让他去,只是听话,要乖。

    余临溪又拿着母亲给他的木雕,再盘下去都要包浆的程度。

    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那从窗口那跑出的月亮。

    他感慨道:“何时才能去灵域外看真正的月亮呢……”

    “吆~”

    一个奇怪的声音从窗户外传来。

    余临溪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幻听。

    “吆~”

    声音依旧清晰,只是语调发生了改变。

    余临溪瞪圆了眼睛,开始细听着声音。

    “吆~”

    又是一声。

    余临溪怀疑窗外的假月亮开始说话了,只是因为他嫌弃那月亮是假的,想出去看真的,所以月亮发出“要要”的声响告诉他别想了嘛……

    “是什么?哪来的声音?”

    余临溪小声嘟囔着。

    只见窗户框上竟跳上一只通体混白的小猫。

    余临溪没见过真猫,更没听过猫叫,于是还将对方当是月亮。

    “你是假月亮?”他问。

    可他又抬眼看见窗外依旧挂着的假月亮。

    “不,你不是月亮。”

    “yao~~”

    声音更加绵长了。

    余临溪诧异地盯着那小家伙看,只听对方突然咳嗽了两声,开口道:“我是猫,你不认识猫吗?”

    余临溪被子拉过肩膀,惊道:“你会说话!”

    白猫拨弄着自己的耳朵,淡定说道:“你家的兔子都会说话,我为什么不能说话?”

    “不一样,兔子是小灵妖,你……”

    余临溪突然恍然大悟道:“你是妖怪!”

    他立马掀开被子比着手势做好战斗状态,“你怎么进的灵域?你想做什么?我舅舅他们可在家!信不信我喊他们抓你!”

    白猫眯着眼,自信道:“他们可听不见。”

    它又从窗户那跳上余临溪的床,吓得余临溪跳了起来,念着咒语便唤出戴在自己左手中指的“法戒”来冲那白猫施法。

    “法丝”千丝万缕如绿丝绦般从“法戒”中飞出朝白猫刺去,可却在它眼前停下消失。

    余临溪惊讶道:“怎么会……”

    白猫竖着尾巴,睁着他那花花绿绿的眼睛满是笑意地看着对方:“小孩,你别怕我,虽然你斗不过我,但我也没要伤你的意思。”

    “你……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余临溪见事不妙,一小点一小点地挪动,就想着下床逃跑,可他的周围竟突然被一层绿色烟雾环绕。

    白猫说:“你跑不了的。”

    余临溪警惕又有些害怕地看着不过豆丁点大的猫,问:“你要做什么?”

    “我只想请你帮我个忙,”白猫坐得乖巧,很有礼貌地说,“还请小道长别怕我,我只想让你帮我一个忙,绝无恶意。”

    “帮忙?”

    “对,帮忙。”

    余临溪问道:“你要我帮什么?”

    “帮我娘往生。”

    “帮你娘往生?”余临溪疑惑道,“你娘是怎么了吗?怎么要我……”

    “哎?”余临溪再次瞪圆了眼,看着那小白猫,“你……你……不会是……”

    白猫笑道:“小道长想说我是什么?”

    余临溪委束手无策地坐下身来,一人一猫眼对着眼。

    他问道:“你不会是那个……天烛吧?”

    白猫眼睛眯眯如月牙般,他玩笑道:“哎呀,溪儿真聪明,猜到了呢~”

    余临溪被对方的亲昵叫唤微微降低了心里防线,疑问道:“你怎么知道叫我溪儿?”

    “你舅舅就是这样叫你的,不是吗?”

    “你为什么要找我?你怎么进来的?你要杀我吗?”

    白猫摆摆手:“不不不,小家伙,我不杀你,你长得这样好,杀了多可惜,再说了,我们无冤无仇,我又有求与你,怎么会杀你呢”

    余临溪莫名胆大了些,接着问:“那你为什么找我?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白猫说道:“你管那个道长叫舅舅,想来有血缘,你也有妖的血,是吗?”

    余临溪没有回话,白猫又继续说:“你问我怎么进来的,我想进来便进来了,只是不想暴露罢了,但你除外。因为我知道你会帮我忙的。”

    余临溪不服道:“你又知道了?”

    白猫咯咯笑着:“因为我也会帮你忙呀,这有来有往拿人手短,你可不就会帮我了。”

    “你帮我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能找你帮什么?”

    “你不想去找你的树儿姐?不想出去吗?”

    余临溪再次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或者说,你怎么又知道的?”

    “我听见了呀,”白猫回道,“你跟你舅舅说的,我都听见了。”

    “什么?你……”

    余临溪小脑瓜子咕噜着,猜想道:“你进来很久了?你一直有在看我吗?”

    “是呀,”白猫朝余临溪靠近,一边说道,“厉害吧,你们谁也没发现我。”

    余临溪咽了咽口水,思虑道:“你就想让我帮忙吗?可是舅舅说了你是天烛,你……你听到了吧,我不能帮你忙。”

    白猫义愤填膺道:“溪儿不是觉得离谱吗?我明明是冤有头债有主,并无伤害无辜的人,为什么不能帮我?溪儿不说,谁又知道呢?如若你帮我娘往生,我会回到无尽深渊,绝不出来,像前者一般隐世,绝不会再出现,也不会再找仇人报仇,如何?”

    余临溪低着头,手指头不停地拽着被子:“你说的可以……但是……但是……”

    白猫见状,又继续说道:“你的舅舅原也是要帮我的,毕竟我做的事与我娘无关,我娘明明什么事也没做,只因是妖便被人类那样对待,我这个天烛也是因为人的原因而成的,可是就当你舅舅要帮我时,那个较高些穿了一身白得跟丧服一样的男人出来遏制了他,还说我不过杂种……哼,又与他何干,只怕是觉得你舅舅帮我娘往生这事是大有修为,所以才制止的吧,说了一大堆狗屁道理。”

    余临溪说:“可是,师爷爷也说不能帮……”

    “那个老头还不是听那个丧服男的,他原也想帮,毕竟谁也不说,谁又知道有我那么个天烛出现了来,他们又帮了天烛的忙呢?还不是那个丧服男多嘴制止,不然我也不会放人魂在这,逼迫他们帮我。”

    “你别这样说我舅舅他们,他们自有道理,你不可以说他们不好,”余临溪眉头蹙起,嘟着张嘴,气鼓鼓道,“你放人魂就是不对,要是他们附身在普通人家身上可怎么办,你不好,一点也不好,坏。”

    白猫解释道:“我没有不对,那些人魂不会附身在普通人家,也不会附身在任何人身上,我不过吓唬吓唬你们,你若不信那便冲他们撒盐,他们立马消失不会再出现,我只想你们帮帮我娘,如果你们真要追责,只管找我,我只求你们帮我娘。”

    说着,他便俯下身子,可怜兮兮地抬着眸看着余临溪:“两百多年了,我一直想帮我娘往生,好不容易找到了法子,这法子的作下者便是有妖族血液的你们,我娘虽为妖,可她很好,从未害人,她不该成邪魂在呜森毫无意识地游荡永世不得超生……求你帮我吧……”

    余临溪听白猫那么说,有点动容,犹豫道:“可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呀……呜森的邪魂都是因为怨气和恨意无法消散才不能往生,你娘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你不是还得杀了那仇人的子孙吗?”

    “不一样……”白猫匍匐着接近余临溪,将自己毛绒柔润的下巴枕在余临溪的腿上,“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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