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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债没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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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人缓过气来, 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们是什么东西?!”

    “徐草的远亲。”

    祁纵的目光投向他,清凌凌没有一丝温度, 将媒人慑退了一步。

    有个青年小声道:“听说昨个儿是有徐家的亲戚来,把徐木接去南边了……难道就是他们?”

    媒人也小声问:“那他们怎么没走哇?”

    几个青年都直摇头, 表示不知。

    媒人便扬声喝问:“你们既然已经接走了徐木,还留在我们镇上干什么?”

    祁纵冷声道:“我们都走了,好让你们欺辱徐草吗!”

    媒人:“胡、胡说, 我们哪有欺辱她!”

    祁纵道:“到底有没有欺辱, 你说了可不算!”

    媒人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他有种直觉,要是再对徐草不敬, 她身后的两位“远亲”、尤其是一身红衣的那位, 恐怕会直接动手。

    媒人眼珠一转, 衡量出了利弊。他赔笑道:“呃这个……啊哈哈, 既然也是送新娘子的,那没什么了,就一块儿走吧!”

    他转身戳着青年们快走,青年们忍不住跟他嚼耳根。

    “哥, 我咋觉得这俩人眼熟。”

    “能不眼熟吗?李老伯天天摆摊讲,金纹雪衣是书剑宗的公子,卿笑寒哪!”

    “他他他、他怎么是徐家的远亲?”

    “只是一身衣服而已, 谁说一定是卿笑寒了。倒是另外那个红衣的,你们看见他把玉做的刀插手里没?这不是长生殿的毒瘤祁纵么!”

    “嚯,祁纵!那另一个就不可能是卿笑寒。祁纵和卿笑寒势不两立,李老伯说他们是死对头。”

    “别介, 李老伯前两天又说他俩私奔了。”

    祁纵和卿笑寒对视一眼,祁纵一脸无语,卿笑寒则冲他微笑了一下。幸而胭脂镇太过闭塞,全镇都没有一个修士,更没有灵讯印,所以就算镇民怀疑他们的身份,也无法确认。

    徐草手提裙摆,缓缓地迈起步来。因为崴了脚,轻轻一动都会剧痛钻心。她被盖头遮住了脸色,只有捏着裙摆的指尖露在外面,微微发颤。

    卿笑寒轻叹一声,单手结印。符箓无声地飞出,环绕在徐草的脚踝上,治愈了她的崴伤。

    徐草感到异常,回头道谢。

    祁纵没想到还能用这招,挠挠头道:“这是什么符?”

    “正骨符。”卿笑寒说,“讲坛课上讲过,专治跌打损伤。”

    祁纵迷惑道:“我怎么不会啊。”

    卿笑寒柔声说:“因为阿纵当时睡着了。”

    祁纵:“……”

    徐草的背影没有任何反应,但祁纵觉得她听见了,只是温柔地没有笑出来。

    他不由得尴尬道:“以后这种事,你能不能传音跟我讲。”

    徐草却侧了侧头,轻声说:“无妨,公子。阿木小时候听先生教书,也常打瞌睡的。”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值得怀念的日子,顿了顿,才转回头去。

    媒人说路不远,其实步行了大半个时辰。越走,离徐府越远,胭脂花便越繁盛,团团簇簇地压在人头顶,完全遮住了天空。

    终于,镇长家近在眼前。只见流水的宴席从厅中铺张到院外,十多个家仆忙进忙出,看见媒人来了,一窝蜂涌上来迎接。

    他们都看也没看新娘,团团围住了媒人,争先恐后地观赏那个百宝箱。

    祁纵忍不住问徐草:“你那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是他们想要的东西。给了他们,我才能嫁给镇长。”徐草轻柔道。

    她不等祁纵再问,主动走到家仆们面前。这些人看见她都面色古怪,显然有些膈应。

    徐草行礼说:“劳驾各位伯伯婶婶,我该去哪里等候?”

    家仆们面面相觑,一个阿婆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上下看她几眼道:“跟俺来吧。”

    徐草被带走了。祁纵和卿笑寒因为是她的“远亲”,也被安排了厅内的席位,充在新娘的母族当中。

    祁纵坐在桌后,观察陆续到来的镇民们。他越看,越感到十分奇怪:镇上人都对徐草视若无睹,甚至有些嫌恶,镇长却摆了如此大的排场迎娶她。而镇民们虽对徐草本人不怎么样,但是互相攀谈时,又显得喜气洋洋。

    来的人逐渐增多,有班子开始演奏喜乐。唢呐一起,不是大悲,便是大喜,欢腾的铙钹声响彻庭院,鞭炮也一挂挂地炸响了。

    祁纵眼尖瞧见,镇民们将百宝箱里的东西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分成等份,然后盛进另外几只精美的木盒中。这些木盒外裹着红绸,喜庆又吉利,仿佛它们才是要嫁给镇长的新娘。

    祁纵隐约看到,他们拿出来的是一些瓷器,小巧墩圆,严丝合缝地扣着盖儿。还有数张薄纸,都对折起来,每只红绸木盒里放一张。

    他传音问卿笑寒:“你觉得里面是什么?”

    卿笑寒道:“看瓷器的样式,是胭脂。”

    祁纵:“胭脂?”

    事态越发奇怪了,祁纵不再说话。这时鞭炮炸到了尾,飞溅的爆竹打落不少红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几乎全镇的居民都来了,男女老少,拖家带口,个个满面红光,涌入大厅。

    刚才那八只红绸木盒被放在厅内,每个镇民到后,都要先观摩一番再落座。祁纵听他们说着什么“这一天终于来了”、“以后不必愁生计了”,不知是何意思,只能等婚礼开始,徐草从侧门走入,坐在亲族一侧的高位上。

    她一出现,镇民们都冷静不少,一时安静下来。一个青年大声地通报后,镇长也出现了。祁纵之前想过他很老,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老——鸡皮鹤发,露出来的脸和手无不干巴巴的,就剩层皮粘附在骨头上,不仅弯腰驼背,还有一只眼睛化了脓,狰狞地鼓胀着。

    他倒是穿了身鲜红的吉服,拄着拐杖道:“各位父老乡亲,今个儿大喜,咱们热热闹闹地搓一顿!来——开宴!”

    “好——”

    镇民们鼓掌欢呼,喜宴这便开始了。厅里厅外一片火热,唯有新娘子静静地坐在一侧,仿佛一尊黑色的木偶。

    祁纵和卿笑寒都没动筷子,旁边人也不敢跟他俩搭话。不过祁纵发现,席上还有个沉默不动的。

    这是个高大俊朗的青年,肩背宽阔,浓眉大眼,看样子性情直韧,不怎么好说话。他此时面沉似水,像石雕似的端坐着,因全场只他不笑,显得十分突出。

    祁纵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个相貌堂堂的青年,可能就是徐草的心上人,镇西陈云桥。

    “云郎,你怎的不吃呀?饭都要凉了。”

    坐在青年旁边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她亲手夹了一筷子菜到青年碗里,青年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看两人关系,这个女子应该就是镇长的女儿了。她仿佛习惯了陈云桥冷冰冰的态度,仍娇滴滴的,旁边的同族却一撂筷子,冲陈云桥呵斥道:“喂,姓陈的,你对阿媛放尊重点!上门入赘的女婿,摆什么谱?”

    青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依然没对镇长女儿阿媛作出任何反应。

    有个中年人悠悠道:“云桥,你也别太死心眼了。我算是徐家的远房亲戚,出来说句公道话:徐大小姐都要嫁人了,现在只有阿媛真心实意地对你好,你还念着那个利欲熏心、害死亲爹的恶人干啥呢?”

    明明是新娘的亲族,却满不在乎地对她加以辱骂,陈云桥的目光一瞬间阴冷至极。可阿媛满意地抿了抿唇,挽起他的胳膊,向那中年人打趣道:“四叔,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徐家大小姐,今日便要入我家门了呀。”

    “啊,是是是,四叔说的不对。徐大小姐嫁给镇长,就是你俩的小娘了,肯定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哈哈哈!”

    中年人跟阿媛一唱一和,惹得阿媛也掩口娇笑起来,夸他读过几个书,就是不一样。他们这些话落进陈云桥耳里,却令他慢慢攥紧了拳。

    祁纵忽然道:“你说徐草利欲熏心,害死亲爹,有证据吗?”

    满桌人都一愣,停下了筷子。

    “……噢,您就是徐草叫来的远亲哪?”

    中年人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少年在和自己说话,于是摇了摇酒盏,醉醺醺地哼道:“证据?十多二十个人证,算不算证据?先前给徐家做事的,都是从镇上雇的,徐老爷走商前,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徐大小姐要亲爹带上全副身家,去。咱做生意的明白啊,鸡蛋哪能装在一个篮子里呢?徐大小姐却叫她爹赌这一把。结果呢?肯定是商队带的货太多,引了匪徒打劫。要不是徐大小姐,徐老爷怎么会死得那么惨噢!”

    另几个镇民连连点头,祁纵却道:“你们胭脂镇外,匪徒很多么?”

    中年人说:“不多不多,毕竟咱们不比徐家,平日里走趟货,被劫了还不够喂马的。劫匪哪看得上?”

    祁纵盯着他,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匪徒盯准了徐家。”

    “当然,我要是匪徒,也盯着徐家啊!干这一次、抵过百次,哈哈哈哈——”

    中年人已经醉了,面上泛红,眯着眼直笑。祁纵却目光顿冷,寒声说:“那请问,匪徒是怎么知道劫这一次、抵过百次的?”

    这桌人都看向他,陈云桥目光微动。

    祁纵继续说:“以前载货正常的徐老爷,这次带了全副家当;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劫匪,就在这一次出现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劫匪就是冲着徐老爷的全部身家来的?所以到底是谁告诉了他们,徐老爷会带上全部身家!”

    刹那间,满桌死寂。其他桌仍热闹着,对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满厅喧嚣中,只有祁纵身边无人说话、也无人动作,都呆呆地望着他。

    陈云桥忽然冷笑一声,甩开了阿媛挽着他的手。

    他这一动作,徐家的远方亲戚如梦方醒,酒劲和魂都去了大半。他指着祁纵,“你你你”了半晌,最后喝道:“徐、徐家哪有你这样的远亲?滚,给我滚!滚出……”

    一柄白玉长刀倏然出现,横在了他的颈边。凉薄的刀刃离他还有半寸,霸道的刀意却袭向四方,在他脖子上擦出了三四条血线。

    祁纵坐在原位没动,身姿挺拔,单手持刀。刀锋一线,直指圆桌对面,他直视着僵住的中年男人,道:“如果按照你说的,那么在见证徐草‘逼’她爹走商的那十来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将消息泄露给了劫匪。对,还是不对?”

    “……对,当然对,壮、壮士,你把刀放下!”

    一桌人都被吓住了,只有陈云桥,露出了一种冷冰冰的微笑,仿佛在看好戏。被刀架着的中年人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壮士你要讲理啊,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怎么可能管得住自己的嘴?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每日闲下来就是唠唠嗑、听听书,有什么新鲜消息,几顿饭几盏茶的功夫,就能传遍全镇——您不能怪我们哪!”

    祁纵冷冷地道:“是啊,茶余饭后的闲谈,竟传到劫匪耳朵里去了?不是说胭脂镇外没几个劫匪么?看来你的意思是,劫匪就住在你们镇上!”

    “不不不是!壮士您听我说啊,不……不是这样的!”

    这中年人忙道,“我刚说了,以前根本没劫匪,乡亲们顶多碎个嘴,哪知道会招来恶人?肯定是那些贼人有我们不晓得的歪门邪道,偷听到了我们闲聊。归根结底,害、害死徐老爷的是徐草啊壮士!”

    祁纵握紧了刀,指节渐渐泛青。他感觉真相就要水落石出了,低低地说:“我们远道而来,这方圆百里内就你们胭脂镇有人。难道劫匪不远百里、专程跑来打劫?还是说他们真是一群能人异士,能窃听到百里以外的谈话?”

    中年人道:“对,我看就很有可能,一定是他们使了妖术!”

    “去你的妖术!”

    祁纵忍不住喝道,“当世能以术法闻百里外的,不超过十人,个个都是修真界一呼百应的大能,你觉得他们会当劫匪?”

    中年人没想到这个,呐呐的说不出话了。

    祁纵盯着他道:“你刚才还说,‘以前根本没劫匪’……很好。你总算说了句真话。假如从头到尾,确实没有劫匪呢?那杀死徐老爷、夺走货物的,就不是什么劫匪,而是你们胭脂镇里的人!”

    突然,有人道:“两位公子,麻烦你们回避一下。”

    一个镇长的家仆捧着托盘,上边放着一只红绸木盒,走到他们这一桌旁。

    祁纵寒声道:“干什么?”

    家仆愣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啊,您二位都是外地人,接下来的东西是咱胭脂镇的秘密,你们不能看。”

    祁纵嗤笑一声,手扳圆桌,想直接掀了这喜宴、挑破徐老爷之死的真相。

    身后却有人道:“公子。”

    不知何时,徐草已经离开了她的座位。纯黑的盖头下,传出她低而平和的声音:“我之前说过,还有些债,没有还清。这红绸木盒里,有我徐家祖传的秘方,还有最经典的徐记胭脂。镇长之所以答应娶我,便是因为我同意了交出秘方。”

    祁纵这下明白了,为什么今天来的镇民都这般喜不自胜。他道:“你要用你家的秘方还债?”

    徐草道:“嗯。”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欠他们的!”

    徐草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也不想欠你们的。”

    她恳求道:“小女多谢两位公子的好意。但是请您二位,暂且出去吧。”

    祁纵霍然起身,咬牙道:“杀死你爹的真凶是……”

    “我知道。”

    徐草一抬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谢谢祁公子。我都知道。”

    祁纵怔住了,好半天才说:“……你、你全部都知道?”

    盖头下,徐草微微笑了,点了下头。她仿佛下定了决心,即将要奔赴什么。

    祁纵深吸一口气,道:“你既然全都知道了,怎么还把秘方交出去还债?到底是谁欠谁、谁该还谁!你让我们出去,就没有站在你这边的人了,你还怎么为你爹报仇!”

    他说完顿了一下,迟疑道:“你……你会为你爹报仇吗?”

    徐草平静地说:“请二位公子,出去吧。”

    桌上的镇民听不见他们的对话,都紧张地盯着祁纵。另外几桌摆好了红绸木盒,就剩他们。众人等着开盖取得秘方,见这边僵持住了,有人不客气地道:“那边还磨蹭什么呢?徐大小姐,你不会事到临头还反悔吧,那就把你爹捎的我家货还回来!”

    帮人带货,本来是徐老爷的助人善举,此刻却成了一些镇民咄咄逼人的理由。好几道声音在厅内此起彼伏:“就是,不给秘方就还债啊,也别嫁镇长了,当一辈子老姑娘吧。”

    “出尔反尔,徐家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

    “你再拖拉,乡亲们就不要这秘方了啊!”

    七嘴八舌的声音从各处传来,全部砸向中间的徐草。祁纵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驳斥回去,却见眼前这个柔弱瘦削的姑娘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他还想说什么,被卿笑寒牵住了衣袖。

    金纹雪衣的剑修站起身来,向他传音道:“阿纵,我们出去罢。”

    祁纵道:“为什么?我们走了,她怎么办!”

    卿笑寒的声音渗入他的耳中:“我们必须走。因为魔息的源头越来越远了,魔物的目标,不是徐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姑娘们的营养液和雷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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