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无量天尊
刀光暴涨, 刀意豪横，瞬间将心魔劈成了千万片。这个孽障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似乎因剧痛感到茫然，祁纵却已经单膝跪地、双手扣住刀柄, 将他彻底钉穿在地上。
以祁纵为中心，花草陡然暴长，满世界都是生命拔节的清音。山花和野草见风就上, 一瞬间遮天蔽日、从尸山血海中重生！
祁纵无甚表情, 抽刀起身。
就在他站起的这一刻，身形好似参天, 百丈高的花草又重新依偎在了他的脚旁。而先前那毁天灭地的血海, 干涸在了某株野花的根茎边。
灵识之境重归宁和, 祁纵仿佛从极漫长的梦境中醒来。他还没完全清醒, 所以仍挂在卿笑寒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他。
直到卿笑寒垂下长睫，扫过他的眼窝，祁纵才完全脱离置身心境的感觉。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觉得四周围温度略高，他好像在谁怀里。
嘴巴的感觉也不太对，不知道为什么舌根发麻、舌尖发涩, 嘴唇却软和得一塌糊涂。
……有人在咬他的嘴？
不是，是他在咬别人的嘴！
祁纵：“！！！”
祁纵瞬间吓醒了，向后跳出好几步。他双眼圆睁，望着手上全是鲜血、唇角还带着一道清晰齿印的人, 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卿笑寒柔声问道：“哥哥好些了吗？”
祁纵：“……”
祁纵的表情崩裂了。
眼前人向来清贵端雅，从未这般乱过。领口微松，唇色加深，双眼愈发清润，完全是……
完全是一副被糟蹋了的模样！
祁纵缓缓抬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我还是人吗？……我都干了些什么？？？”
“你跟他打啵儿啦，兄嘚。”
漆黑的天空中，那双兽瞳巨目愉快地一眯，天地间霎时响彻一道苍老浑厚的低音，道：“要我告诉你吗？小子，你刚才那是一把按住人家的脑袋啊，还没等他反抗，你就恶狠狠地强吻了他！老子好久没看过这么刺激的事了，来来来，当我不存在，你们快继续！”
祁纵惊呆了。
好半天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你是饕餮？！”
“老子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子现在想看你们亲嘴。快，别浪费时间了，及时行乐啊孩儿们。你们亲完之后，是不是还应该进行下一步啊？放心，男欢女爱嘛，再正常不过。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给老子看看呗——”
饕餮忽然话锋一转，震耳欲聋地咕哝道：“哦，你们是男欢男爱啊？”
它顿时来了兴趣，道：“这倒是少见，老子更要好好观摩！”
这洪钟般的嗓音沧桑又粗犷，回音无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透出了一股猥琐的气息，尤其当空中的两只大眼睛使劲眨眨、凑近祁纵和卿笑寒之后。
饕餮撺掇道：“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小子，你总不能刚凶神恶煞地非礼人家，就转头不管了吧？”
“我当然不会不管！干完正事，我立刻认真地道歉负责！”
祁纵振声道，说完又有些心虚，“我……我怎么凶神恶煞了？”
“哦哟——你刚才亲得那个用力啊，老子看得都害羞了！别磨叽，道歉负责有什么用，快跟你这白衣服的小仙君好好温存一番哪，说不定就能更进一步了嘿嘿嘿！”
祁纵仿佛铁桶一块，浑身僵硬，死死地盯着卿笑寒身后的两只兽瞳，就是不敢再看一眼卿笑寒。
幸好，此人并没有急于此时问罪，善解人意地浅笑道：“我们的事过后再提。哥哥，先解决邪物罢。”
“邪、邪物……对对对，邪物！”
祁纵忙不迭道：“我们现在就重启万劫咒，封了这见鬼的东西！”
两只天灯般的巨目翻了个白眼，不禁兴味索然：“哦。原来你们是来找这东西的？那可以省省了。老子坚持了一百年都抵抗不住，只能在这等死，你们还能怎样？口口声声直呼老子大名，你们知道老子是何方神圣吗！”
这头年迈的神兽或许是独自待了太久，一说话便滔滔不绝。仿佛生怕别人一会儿就不听了，又只剩下它一个。
卿笑寒的眼中有哀凉乍现，不过转瞬即逝。他回过身去，望向饕餮的双眼，微微笑道：
“我们知道你是谁。你是饕餮，是九重最强大的神兽，也是人间的无量天尊。”
上下四方一时寂静，那双花色烂漫的兽眼蓦地睁大，仿佛是看到了幻觉一般，轻微地颤动起来。
“青——青珩神君？”
在认出眼前人的这一刻，天空中的巨目几欲眦裂，放声道：“您竟然还活着！”
饕餮的双眼里泪水澎湃，形成了倾盆暴雨，滂沱而下。它激动地低吼道：“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老子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每一天都在等待，等您召唤我！可是您一直毫无声息，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您不在了！！”
天地隐隐震动，恍若雷鸣。卿笑寒抬头望向它，轻叹一声，说：“我确实死过一回。直到十余年前，才借尸还魂。实话说，我也以为你不在了。”
饕餮震惊过后，便是无尽的狂喜。他乡逢故知，本是梦中事，千般倒转后，竟在此日时。
它哽咽良久，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一扫泪水，震声道：“一百年不见——青珩神君，您都有夫人了！如今九重四散，我算是第一个见证神君良缘的吧？恭喜恭喜！”
兽瞳高兴地眨巴起来，祁纵一直旁观着，忽然听不懂了。看样子“青珩神君”是卿笑寒在九重的名号，可是他怎么就有夫人了？哪来的夫人？
直到两只巨大的兽瞳陡然凑近他，几乎要在他跟前挤成对眼。
饕餮碎嘴道：“神君夫人哪，刚看你主动向我们神君献吻，原来男子与男子相爱，是这般的火花四溅哦！老子懂了！”
“你在瞎说什么啊……你叫我夫人？！”
祁纵这才明白过来，瞬间炸了，“我不是他夫人，我们没成婚！”
“什么？还没成婚？”
饕餮两眼一睁，“还没成婚就如此干柴烈火，哇你们果然相爱，老子又懂了！”
祁纵：“……”
祁纵横竖说不过，感觉一口血梗在喉头就要狂喷。
他在这边，被天空中不知好歹的大眼睛气得炸肺，那边卿笑寒已经抬手驱开水流，露出了里面的邪物。
卿笑寒端详片刻，问道：“老饕，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么？”
“你问这个？”
饕餮忽然沉默了，片刻之后，努力凑近的眼睛也收了一些。
它沉声说：“这是在一百年前的战场上，被一支重箭射进我身体里的。我也不清楚它具体是什么，但是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诸魔之石」。”
“诸魔之石？”祁纵皱起眉，“名字倒是合适，这东西邪性好重。”
眼前这些魔物的魂魄显然经过炼化，只有生前的指甲盖儿大小，密密匝匝地拥挤流动，仿佛乱世中颠沛流离的众生。
“看来是魔族的暗器无疑了。”
卿笑寒不再多问，取出那块赤金残片。他以血为媒，滴在第一环万劫咒上，像是打入了什么强力神药，瞬间点亮了咒文。
金红的血珠依次滚过血槽，剩下的八十环也逐个复苏。隐隐有电流在各环间窜流，发出滋滋的声响，带动着赤金残片浮起来，缓缓飘向水瀑中的血日。
群魔的亡魂认出了曾经的囚笼，顿时爆发尖啸。可它们面对的是九九八十一环万劫咒，刚想逃逸，便直接被扯进了残片中。
断裂的箭镞终于恢复原貌，原来它的尖端由上万魔物的亡魂凝成。这些疯狂的魂魄慢慢陷入死寂，流动的速度也放缓直至凝固，最终回到了蛰伏待发的状态。
总算是重新封印了。
祁纵喃喃道：“魔族不愧是魔族，竟然拘禁同胞的魂魄打造武器。神兽都被这邪物逼得潜入深海，如果是人族修士……”
他没有说下去，但结果心照不宣，饕餮也安静了。诚然，就算是书剑宗宗主卿迟、长生殿殿主祁裂这样的当世强者，要是被这种武器伤到，恐怕也凶多吉少。
但值得高兴的是，诸魔之石被收复，饕餮的痛苦源泉霎时消失，它终于可以结束这场长达百年的禁闭了。只见天际落下的水瀑突然断流，海水停止下落，饕餮闭上了口！
天地间响起它畅快的大笑：“不枉我神堕万日、吞海百年，老子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待在没光的地方了！”
“轰”的一声，四野大亮！
一道道火焰圆环蓦地在天际燃起，掀起滚滚热浪。周围的温度骤然攀升，下方的千里暗海、全部在一瞬间蒸成了水雾！
饕餮高声喝道：“起航喽——”
这方空间猛烈地颤了一下，仿佛是饕餮后足一蹬，随着水流迅速上浮。
漆黑无光的深海里，潜藏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兽一朝脱困，苍金色的神元顿时洗遍全身。它好似夜幕流星在海中的倒影，一刻不停地向海面冲去，拖出近百丈长的水花。
一股无形的巨力笼罩了祁纵和卿笑寒，下一刻，他们的头顶落下万丈金光，饕餮张开了口！
不过一瞬间，祁纵和卿笑寒便被送出了饕餮的肚腹。浩浩长风迎面而来，此时恰逢日出。
远方的海平线上，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汹涌起伏的波涛中，巨大的神兽飞跃而出，激起漫天浪花。
在它的口中，衔着一座透明的结界。仿佛一滴凝在叶片上的晨露，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绚烂的异光——里面正是鲲鹏族。
祁纵向结界中看去，只见鲲鹏族人们都狂喜得欢呼起来。他们的鱼尾变作双腿，鳞片化成薄甲，在出水的那一霎，背部张开洁白的羽翼，振翅飞向天空。
结界里的水母飘落在地，变成一朵朵蘑菇，胖墩墩挤在一处。艳丽的海葵生长成花，寄居其中的游鱼则化作飞鸟，还有一座座螺贝房屋，全部仰面打开，变成了鸟类的巢穴。
“哗啦——”
饕餮像一座岛屿一般，在日出的海面上漂浮。它的鼻孔里重新喷出浓烟，头上的两角也冒起烈焰，威风凛凛地燃烧。
原来不知不觉间，盛夏已经过去，深秋降临了。
灿金的光线穿破漫空朝霞，沐浴在神兽深深浅浅的疤痕上。那些百年陈伤直到此刻，终于开始愈合。
祁纵和卿笑寒缓缓落下，踏在饕餮的头顶。它曾自由自在，也曾横扫千军，但不论过往如何，现在的它终于重新沉浸在梦寐以求的阳光里，安心地阖眼睡去。
祁纵沉默许久，最后低声说道：“祝你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77：（气愤）这哪是无量天尊，我看是无良天尊吧！
卿笑寒：但诸魔之石这个名字，还是取得不错的。
饕餮：那是，老子想了一百年啊！
卿笑寒：……
卿笑寒：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