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饕餮神兽
“卿宗主确实来过。”
族长婆婆絮絮地道, “几年前，他游历至苦海, 跳下漩涡探险。我们就像引你们进来一样，把他也纳入了结界。他惊奇不已, 听完我们的遭遇后，表示要回去带书剑宗门徒来诛杀魔兽，还我们自由。”
苍泽子惊讶道：“竟有这事？可宗主从未与我们提起过啊！”
“是的。因为当老身欣喜若狂、召集全族宣布这个消息时……”
族长的神色黯淡下去, “他们都拒绝了。”
“怎么会拒绝, 他们不想回去吗？”祁纵疑惑道。
族长婆婆叹息一声，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说：“孩子, 你猜老身今年多少岁了？”
“啊？”
祁纵只知道女人的年纪不能往大了讲, 试探道：“……六十岁？”
族长婆婆忍不住笑道：“小混账, 老身今年六百岁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六百岁对于修士而言，是修为到达一定境界、突破凡人极限后才能活到的岁数。鲲鹏族虽有灵兽血脉，但族长婆婆长寿如斯，实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族长婆婆的眼神有些落寞, 长叹一声，说：“我太老啦。卿宗主来时，族里只剩我见过天空了。曾经与我比翼翱翔的同伴, 要么在海底拓荒时牺牲，要么已经撒手而去。现在的这些孩子们，从出生起就一直在深海，老身都不知道他们背后的双翼, 到底还能不能打开。”
族长婆婆苦笑道：“就算是人族，也始终向往天空，因而研究出了御器飞行。因为天空就在你们的头顶，目之所见、心之所向。但是我们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天空为何物。当老身喜极而泣、说要带他们回到故乡的时候……才忽然明白一件事。”
她轻轻地说：“那片明亮的浅海，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乡了。”
一时间无人说话，几个学子都有些沉重。祁纵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无意间看向卿笑寒，发现他在听见“故乡”二字时，显然怔住了。
祁纵这才想起，神明的故乡是九重。那个传说中的地方在数千年前便坍塌陨落，不复存在。
对卿笑寒而言，九重也只是他的故乡了。
祁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可是不论如何，浅海肯定比深海安全。结界旁边就是漩涡，你们怎么能留在这？就不能用缩地移行阵图之类的，将你们全部转移吗？”
“哪怕是缩地移行阵图，也只能带走实物，带不走法术空间。”族长婆婆无可奈何，“我们走了，结界怎么办？”
“所以要杀了魔兽啊。”
祁纵实事求是道：“诛杀魔兽，便没有漩涡了，你们不就能重回陆地了吗？”
“我的族人们拒绝卿宗主的原因，就在于此。”
族长婆婆摇摇头道，“当时他提出杀魔兽救我们，老身喜出望外，立刻急匆匆去宣告了。但跟族人们说过后，他们才提醒了老身一件事。这魔兽来路不明，体格庞大，若是请书剑宗出力诛杀，那得折损他们多少子弟？更何况我们住在这头魔兽身上，已经住了数十年，也算和它相安无事。族人们觉得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便不愿再牺牲旁人。”
祁纵冷静地说：“但现在魔息泄露，魔兽不死，你们就危险了。”
族长婆婆不语，片刻后一躬到底，放声悲道：“请各位施以援手——救我鲲鹏一族！”
魔兽不得不杀，鲲鹏族也必须要救。
可是地处万丈深海、环境恶劣，灵讯印失去效用、没有外援，要如何杀这魔兽、如何救鲲鹏一族？
在场的无人做得了主，祁纵扶住族长婆婆，说：“要不婆婆你先讲一下这头魔兽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打也没法打。”
苍泽子也说：“对，前辈您不是亲眼目睹了魔兽坠海吗？那它长得是何模样？我们了解清楚，才好制定战略哪。”
族长婆婆直起身来，郑重地道：“这头魔兽的名字，应该叫饕餮。”
“饕餮？！”
她话音一落，祠堂里好几人同时出声，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尤其是苍泽子，不可思议地拔高了音调：“怎么会是饕餮！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连苏焚琴这种边缘人，也凉凉地说：“做梦么，哪来的饕餮。”
祁纵听说过饕餮这个名字，但他在讲坛时，年史这门就没及格过，所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卿笑寒，问：“饕餮有什么事迹吗？”
卿笑寒少见的没了笑意，低声对他说：“饕餮曾是九重神兽，也是如今世间，唯一的神兽了。”
苍泽子振袖道：“前辈，不是我们不信你，而是饕餮之名、消失久矣！因为在第一次人魔之争时，它便已战死在西蜀！老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它是唯一出世参战的神兽，最终却尸骨无存！”
“饕餮竟如此神异？老身倒是不知。说来还是刻石看书时，发现了关于它的记载，我才知道它叫什么。至于这魔兽是不是饕餮，各位一看便知。”
族长婆婆用灵力搓出一个水球，眨眼间凝成了一只巨兽：羊身虎齿，目在腋下，身姿矫健威猛。它奔跑时两角燃起熊熊烈焰、鼻中喷出滚滚浓烟，时不时仰头长嗥，仿佛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吼叫。
祁纵侧近卿笑寒，问：“这真的是饕餮？”
卿笑寒目光微凝，道：“真的是。”
只见水凝成的神兽脱离族长婆婆的双手，在空中来回地奔跃起来，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苍泽子仍不敢置信，道：“如果是饕餮，我们宗主几年前到访，为何没认出来？”
族长婆婆歉疚地说：“老身当时回绝了他的好意，哪还有机会演示。”
苍泽子满面肃重，最终不得不相信眼见为实，道：“这的确是饕餮神兽。如此说来，为何有漩涡也解释得通了：只要它张开嘴就可以。我们宗主曾赠给它一项绰号，叫做‘无量天尊’，就因它肚量无限，腹中乾坤大、口里日月长，能吞吐世间万物。苦海的海面一直在下降，原来海水都进到它肚子里去了！”
百里惜道：“可是饕餮身为神兽，怎么会堕魔？神元是唯一能够压制魔息的力量，这不应该啊！”
卿笑寒忽然出声：“不论如何，饕餮怕是已危在旦夕了。”
祁纵道：“怎么说？”
“饕餮神兽，属于火系。它跳进苦海，应是想借五行相克之道，压制被魔息侵染的自我。它一边承受千钧海水的重压，一边源源不断地吸入海水，既是为了自救，也是为了救世。而如今魔息泄露，它便多半已濒临失控了。”
神兽的威力毁天灭地，若是堕魔，绝对生灵涂炭。而在一百年前，天地间最后一只神兽不幸被魔息感染，即将丧失神志。
它留下一地残局，星夜独行千里。所有人都以为它死了，殊不知它一头扎进了最畏惧的大海，从那之后销声匿迹，将自己囚禁百年。
祁纵猛然想起，他听见的奇怪声音：
“救我——救救我——！！！”
是苍老的神兽不堪重负，就要独自死在冰冷的海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