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算你走运
广袤黑暗的海底, 鲛人结界中,珠光亮若白昼。
在结界边缘, 一道苍金的法阵突然绽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落下, 额上的辟水符重新亮起。
祁纵没空跟卿笑寒计较,瞪了他一眼,拉着他赶往城镇道:“快, 我们去找刻石。”
在祠堂边上, 有一座巨大的砗磲屋,许多鲛人围在屋外, 不断飘落眼泪凝成的珍珠。
祁纵拉着卿笑寒来到砗磲屋门口, 原来这是族长的住处。两扇贝壳忽然打开, 一个医修学子走了出来。
鲛人们立刻焦急地问:“这位仙友, 刻石怎样了?”
海歌挤在他们中间叫道:“老大醒了没呀!”
这个学子摇摇头,愁眉不展:“刻石的情况不太好。虽然不发热了,但迟迟不醒,昏迷许久, 怕是身体损伤过重。百里姑娘开了新的方子,我现在便去抓药来煮。”
众鲛人只好让开,可这学子没走几步, 就吓了一跳,道:“卿……卿公子!还有祁少主!你们回来了?”
“嗯。”卿笑寒一点头,“请问刻石在里面吗?”
学子呆呆道:“啊,对, 刻石就在里面……”
他话未说完,黑衣的身影已经和他擦肩而过。卿笑寒跟上祁纵,回头颔首道:“谢谢,请速去抓药罢。”
一天前消失的两人突然出现,学子傻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去和院长报备一声。有些鲛人认出了卿祁二人,也惊讶地叫了起来。
祁纵和卿笑寒趁贝壳还没关上,闪身进入屋内。
砗磲内部宽敞,祁纵一眼便瞧见,屏风后露出了一角床铺。他过去一看,果然是刻石躺在上边,正昏迷不醒。
床边守着一圈人,有个鲛人医师,恰好是当初和祁纵交接木板任务的青年。其余六人则是讲坛学子,除了百里惜外,全是成绩优异的医修。
他们正在小声而紧密地争论,一时间都没发现有人闯入了。
鲛人医师满面愁容,道:“百里姑娘,你开的方子真的靠谱吗?刻石毕竟是鲛人,你们芥子袋里的药材都是从陆地上带来的,未必适合他吧?”
一个医修抢答说:“仙友,这就是你狭隘了。虽然陆地上的药材不一定适合你们,但你们从没感染过魔息,连能用的药材都没有,还不如用我们的。”
百里惜摇摇折扇,道:“对。”
鲛人医师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话是这么说,可百里姑娘并不是医修啊,我怎么记得你是用符的?”
这医修又抢答道:“她虽是符修,但次次淬丹考核都能拔得头筹。你听说过修真界四大怪才之一的药王,山鬼真人吗?她唯一表扬过的就是百里,而且我们都看了方子,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百里惜继续摇扇,和气地说:“嗯,这次的药服下后,刻石小友就能醒了。”
“真、真的啊?”鲛人医师一脸担忧,小臂上的鳍都缩了起来。
这时有人在他背后道:“鲛人族只有你一个医师吗?”
“啊呀谁在说话!”
感应能力迟钝的医修们吓得一弹,全部躲到了百里惜身后,探出好几个脑袋。
百里惜则早有所感,抬眸叹气道:“你们终于回来了?前天突然消失,不知去向这么久,我们人又走不了、消息也传不出去,老头子和苏院长都要急疯了。”
卿笑寒无奈道:“这次是为哥哥疗伤,情急之下才不告而别的。回头致歉。”
祁纵看着刻石,只见才四五岁的鲛人男孩趴伏着,小小的鱼尾难受地蜷成一团。他后颈上的逆鳞受损严重,边缘全是焦黑的灼痕,轻轻地翕动。
祁纵转向鲛人医师,道:“我不是说你不好,但你们族里,就你一个懂治伤的吗?”
鲛人医师惶然地说:“是啊公子,你看我们住在深海,肌体都强悍得很,轻易不会得病的。所以全族就我会点医术,但是顶多帮助分娩、治小儿伤寒之类,现在碰上刻石感染魔息……唉,我真的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祁纵盯着刻石烧焦的逆鳞,半晌没说话。
百里惜看出他心绪不佳,安慰道:“祁少主,刻石体内的魔息都被你吸走了,所以神智没怎么损伤,只是肌体受创。我们的芥子袋中储存了不少治愈魔息侵蚀的药草,刻石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了,嗯?”
她停顿了一下,说:“倒是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没事。我们长生殿的功法特殊,可以炼化魔息。”
祁纵看了一眼卿笑寒,盖过了神山山神之事。然后他皱眉道:“所以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会爆发魔息?”
“唉……如果各位想知道原因,便请随老身来吧。”
忽然,他们身后的砗磲贝壳缓缓上抬,一列鲛人游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族长婆婆。
几日没见,她的发鬓更加黑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不少。她看见祁纵和卿笑寒,先上前握住祁纵的手,好好地表达了一番感激。
然后她的神色黯淡下来,说:“两位公子,还有百里姑娘,请你们随老身来。前天夜里的事……恐怕只有老身能给你们交代了。”
三人对视了一下,都跟着她游到屋外。
“笑寒!”
一道人声突然响起,苍泽子气得胡子直翘,手脚并用地刨水过来,对卿笑寒干瞪眼道:“你你你!前天突然失踪,是想急死老夫吗?下次干什么之前,说一声再走!‘出必告,反必面’忘记啦?你和祁纵怎么咻的就不见了!”
卿笑寒轻咳一声,道:“师伯,我用了一卷缩地移行阵图,送祁少主去到灵气充裕之处,助他炼化魔息。”
“缩地移行阵图?太败家了!钱是这样烧的吗?”
苍泽子脱口而出,说完才想起还有外人,于是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肃声道:“不过看在你是救人的份上,这回就不计较了。人命关天,还是救人更重要些。”
他说罢上下打量了祁纵一眼,迟疑道:“你小子呢?身体怎样了?吸走那么多魔息,不想活啦!你们长生殿练长恨歌,也不是这么个自寻短见的练法吧?要老夫回去,如何跟你爹交代!”
祁纵自知不对,负手低头,默默地挨骂。
“罢了罢了,一个两个不省心的东西……尽教老夫操心!”
苍泽子虽然心中有气,但现在见两人都平安归来,便不舍得再下重口了。可惜他这关过了,还有一关没过,祁纵忽然感觉不好,下意识地拔刀格挡——
“锵!!”
刹那之间,利刃与音波相撞,似一石激起千层浪,荡开无穷的潮涌。一圈人都被海水推开,只听琴鸣长吟不止,震得人耳根发麻。
苍泽子喝道:“苏焚琴!你作甚?”
只见远处幽暗的深海中,缓缓走出一道人形。苏焚琴青衣招展,雪白的指尖已经第二次扣上了琴弦,遏制住不休的震颤,即将迸发下一轮声浪。
他面犹带笑,却阴森无比。盛怒之下,纹在颊边的罂粟花竟悄然绽放了,秾丽的花簇拥在他眼角,勾出难言的邪佞之气。
苏焚琴阴恻恻地道:“卿笑寒,你胆子好大啊。拐走了我们的少主,不仅敢回来,还敢接我的音杀?”
祁纵刀尖垂地,目光茫然,看向身边人。只见一柄霜色烁动的仙剑已经出鞘,早他一瞬,挡在了他们身前。
卿笑寒手持「赦世」,微微笑道:“请苏大人看清楚。贵派少主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比被在下带走时,明显好上许多。”
他转头温声问:“哥哥,没事罢?”
“我能有什么事。”
祁纵见是苏焚琴,直接收刀入掌,瘫着脸道:“喂,我又没死,你干嘛?”
苏焚琴的指尖神经质般依次扣在弦上又放开,紧盯着他,双眼微眯。
许久之后,苏焚琴似乎终于确定了祁纵全须全尾、毫发无伤,也没用灵识探测出他哪里受损,这才凉凉地道:“算你走运。”
是对卿笑寒说的。
卿笑寒只一笑,还剑归鞘。这时又一个人来了,费劲巴拉地划着水,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苏、苏大人,等等我啊苏大人!……祁纵?我去,你回来了!”
此人正是邵临枫,他飞快地游到祁纵身边,满脸讶异,扳住他的肩从头看到脚。确认祁纵没事后,他说不出话来,干脆照他肩上擂了一拳,道:“好啊祁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回头一起推牌九!”
下一刻,海水中划过一道长虹,冲出去几丈地后,又倏地折回来。原来是御剑的谢危。
“人都来了,就开始吧。”
苍泽子看核心的人员到齐,转身对族长婆婆拱手道:“老前辈,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唉……事已至此,老身已不得不说。”
族长婆婆满面愧疚,颤巍巍地一礼,“前天夜里出了这样的事,险些伤到大家,终究是我们鲛人族待客不周。老身在此,先给各位赔罪了。”
苍泽子扶住她道:“老前辈,你这就见外了。魔息爆发显然不是你们造成的,又何须你们道歉?我们修道伏魔,在所不辞,既然出了这种怪事,便请您说清楚前因后果。到底是哪来的魔息?”
族长婆婆沉默片刻,不无苦涩地说:“诸位有所不知,其实在一百年前,我族的名字并不只叫鲛人。我们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翼人。”
“翼人?”
百里惜闻言微讶,“那不是另一个种族吗?我记得史书里记载,一百年前苦海涯生存着鲛人和翼人两大种族,不过说起来……他们是同时没落退隐的。莫非……?”
“百里姑娘,你猜得没错。从前世人皆以为,鲛人就是鲛人、翼人就是翼人,他们没有想过,我们涨潮入水为鱼、落潮离水为鸟,鲛人便是翼人。”
邵临枫道:“鱼和鸟的差异也太大了,这怎么可能?”
“按照常理,的确不可能。但我们是一种灵兽的后裔。它生来具备在两种形态间转换的天赋,并传给了我们。”
族长婆婆紧握鱼骨权杖,道:“它的名字叫‘鲲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会背那篇课文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