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上人间
祁纵的煞气蔫了,他平生第一次,拽人去吃午膳。
被拽的邵临枫一时没反应过来,讶然道:“哟,祁少主。您不是不让人跟着吗,说煞星害人来着?怎么,终于要对我展开报复了?哎,您听我解释啊,树上推的那下,实属鄙人无奈之举……”
“少废话。”
祁纵无甚表情,忽悠他道:“其实我可以控制命格。你不犯嫌,我便不会害你。”
邵临枫:“真的?”
祁纵点头道:“真的。”
邵临枫眉开眼笑,说:“行吧,那你看见新论帖了没,又有个佚名在灵讯印上挂你,标题是什么‘毒瘤祸害未来之星’。你要不要瞅瞅?”
祁纵:“……”
祁纵疑惑道:“又来?”
他点开灵讯印的公共栏目,果然一眼就看见了这个振聋发聩的标题。似乎是一位正道同窗,说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卿笑寒上下其手。邪教新生则据理力争,坚称祁纵当时手蕴高深灵力,是要戳死姓卿的伪君子。
祁纵:“………………”
祁纵嘴角直抽,半晌才咬牙道:“真、敢、写。”
“嗐,放宽心啦!这算什么,编故事的功力只能说中规中矩罢了,还得练。要我就写个正邪公子一见钟情……咳咳您看下边的留形画影啊,这角度,这方位,很容易扒出来是哪个孙子摄录的。您要是气不过,抽他丫的。”
邵临枫说着下滑界面,刷出了一张祁纵和卿笑寒的留形画影。
祁纵顿住灵气面板,道:“等一下。”
法器摄录形影,捕捉到了南院角落的一瞬。彼时清寂的光线上涨,像溪水般漫过趴在书案上熟睡的少年。
他的同席静坐一旁,正垂眸看着他。
原来不是错觉。
那时候课上打盹,祁纵总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醒后却没有任何异常,让他好一会儿摸不着头脑。
……是卿笑寒啊。
“走吧。”
祁纵抿了下唇,并未在意,挥散灵气面板,拉着邵临枫融入用膳的新生大流中。
—
申时四刻,炼锋台人头攒动。
考核以同席为一组,抽签决定去何处寻找何人的何物。同样的签会被三组抽到,越早带目标物品回来的小组得分越高。
院长们定的东西千奇百怪,抽到什么全凭运气。这般设题,既能考验学子的能力,又可以帮助他们快速熟悉苦海涯一带。
邵临枫去找他的同席了,祁纵漫无目的地随人潮移动,忽然一眼望见卿笑寒。
和天天被男修下战书的祁纵不一样,围在卿笑寒身边的,多是些女孩。此刻隔着幢幢的人影,名门正派的公子长身玉立,白衣上的淡金色云水、苍金色舞鹤,全都随风微微地潋滟着。
年轻的女修们怀抱古籍,面颊微红,柔且细的提问声织成涓涓溪流,环绕着当中的明光雪色,着实是一幅和谐美好的画面。
祁纵远远看着,不想过去了。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万一哪个姑娘的红鸾被他这颗灾星吓跑了,岂不是造孽?
卿笑寒却抬眸向他看来。
猝不及防的,两个人视线相交。祁纵面色一僵,卿笑寒侧首与女修道别,分开人潮走来。
他颔首以礼,道:“祁少主。”
在一干人等的围观下,祁纵半天才生硬地挤出一句:“听、听说要抽签,我手气不行,你去吧!”
卿笑寒微笑道:“院长为防纠纷,统一让左侧的学子抽取。还是劳驾祁少主较好。”
他这一笑,不知怎的,便让祁纵联想起了未婚妻的符文笑脸。祁纵只好去抽签了,半刻钟后回来,把抽到的签递给卿笑寒。
他满头雾水地说:“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听过。”
“只是开坛考核罢了,应该不会作怪。”卿笑寒安抚道,接过签来看后,神色却变得有些微妙,手也顿住了:“……”
祁纵照着签念:“带回‘安澜城里天上人间,花魁漱玉的头钗’——什么东西?天上人间是什么,花魁漱玉又是什么!头钗?是扎头发的吗?”
周围人听见他读的题,都沉默了,许久才有人尴尬地咳嗽。卿笑寒也片刻无声,欲言又止。
祁纵道:“你说话啊。”
卿笑寒缓缓道:“祁少主,我们还是先前往安澜城吧。”
祁纵“哦”了一声,不懂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右手握拳、抵在左掌,左掌心的朱砂痣幽微一闪,从中拔出了那柄白玉横刀。
卿笑寒御剑而起,两人同时离去。留下一众从听到他们的题目起、就神情诡异的学子,面面相觑。
苍泽子站在台上,还在督促学子们抽签。
“下一个,百里惜!”
老头点到这,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修上了台,正是那天看卿笑寒受罚默写的师姐。她是苍泽子的座下首徒,一身群青士服,系着黛色发带,袖中漏出一段白玉折扇。此人面容端丽,相貌颇为文气,走起路来却吊儿郎当。
苍泽子掀眼皮道:“死丫头,你抽到啥签啦?”
百里惜吊着嗓子念:“哟,带回安澜城里天上人间,花魁漱玉的头钗……咦。”
她的脸色精彩起来,“老不修的,这不会是你出的题吧!”
“去去去,看不起下九流啊?这题不好吗?我告诉你,难着呢!”
苍泽子挥挥手,赶她下台,却听下一个抽了签的笑着说:“好巧,我抽到的签,也是去取漱玉娘子的头钗。”
邵临枫将手中签子一亮,笑得像只狐狸。不过,他笑归笑,心里头一片冰凉——讲坛新生藏龙卧虎,百里惜就是其中之一。
众所周知,书剑宗取名字极不走心,分为书派、剑派、宗派。宗派首徒是卿笑寒,书派首徒是百里惜,而百里惜的同席、也就是她此行的同组,正是最后那个首徒,剑派谢危。
有一对这样的组合做对手,胜率基本为零!
场下人声鼎沸,只有一人和四周格格不入,闭目抱剑而立。这人瞧着不过二十,但气质阴冷沉郁,黑色轻装、青银护甲,俊美慑人。
他缓缓睁开一双凤眼,对百里惜道:
“走了。”
—
讲坛是一片海市蜃楼化作的实体,与苦海岸有些距离。
祁纵御刀穿云,正想追问卿笑寒,天上人间和花魁漱玉到底是什么,对方先侧过头来,轻飘飘地抛出问题:“祁少主,你是初出师门?”
“对啊。”祁纵愣了一下,“怎么了。”
“你潜心修行多年,还未深入红尘罢。”
“当然没有。修仙之人,哪里有空?”
祁纵觉得他问题古怪,不大高兴地道:“你问这作甚,跟我们的考核有关系么?”
“谈不上关系,只是能理解祁少主的疑问了……”卿笑寒说完,稍微靠近几分,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见不得人。
他安静片刻,道:“祁少主去过青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