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校规校纪
祁纵的表情裂了。
他因为命格带煞,向来与人保持距离,今天却睁眼就见到一个仅着中衣的活人、和自己睡在同一个被窝里。
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正道之首的公子!
祁纵瞬间清醒了,这才发现床头挂了枚木牌,上面写着卿笑寒的姓名。另一边的空床头也挂了一枚,在晨风中翻过身,露出“祁纵”二字。
祁纵:“……”
他昨夜疲倦大意,竟没留神睡错了床。
祁少主瞅瞅木牌,又瞅瞅床上浅眠的对头,脑子里“嗡”的一声。他一骨碌爬起来,同手同脚地冲进沐室,三下五除二洗漱之后,火速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
祁纵面红耳赤地来到学舍。
讲坛有东南西北四间学舍,分别对应着文武器丹。祁纵修刀,分在南院,一进门就看见邵临枫坐在前排,正冲他招手。
想到是这家伙给自己领的宿阁,祁纵就想跟他打一架。幸好,他按捺住了冲动,紧抿着唇,闷不吭声地在后排角落坐下。
一席两人同坐,他这条书案是空的。其他同窗怕折寿,都不来与他同席。祁纵默念清心经,尽力平复心境,不要再想卿笑寒的事。
结果不久后,他便听人说:“祁少主,借过。”
祁纵:“……”
祁纵看着今早躺在身边、现在站在案边的卿笑寒,怀疑这人是故意跟他找茬的。
其他学子也注意到了他们,霎时间,整间南院都安静了。前排的两个剑修一脸兴奋,握拳低声喊道:“打打打,打起来!”
可祁纵既不想和卿笑寒同席,也不想和卿笑寒打架。他怕自己的遗像又出现在全天下修士的灵讯印上。
于是祁纵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整个人往身后墙面一靠,两腿交叠、高高跷起,把卿笑寒的入座之路彻底堵死。
然后他波澜不惊地望向此人,装出冷淡又倨傲的模样,示意:滚。
卿笑寒沉默片刻,温声开口:“若您行动不便,在下可抱您进去。”
“!!!”
祁纵立刻弹到了座位最里。他缩起手脚,戒备地瞪着卿笑寒,想用目光把这不要脸的正道狗扎成筛子——
败徳之徒,无耻至极!
卿笑寒却客气一笑,施施然提衣落座,仿佛只是再寻常不过地问候了一句。
祁纵的心里翻江倒海,皱眉收回视线,登时收到一众同窗围观的目光。他迅速地摆出了漠然的神情,装作并不在意。
有两个同窗见他们真坐到了一起,当即抱起书案,窜进了隔壁。
前排看好戏的剑修索然无味,转回去悻悻道:“这都没打起来,可惜了。”
“长生殿少主祁纵,也不过如此。”
祁纵:“……”
有事吗???
剑修继续嘀咕:“嘿,打不打其实无所谓啦,只是他们打了、正邪同盟完了、我们就不用听学了!”
“就是就是,听说每日布置课业、定时安排考核?折煞人啦,可怕得很!”
祁纵:“……”
没事了。
这时传来七声钟鸣,南院院长踏进了前门,是先前用符箓修复讲坛的老者。听邵临枫说,此人是书剑宗的书派祭酒苍泽子。祁纵和卿笑寒刀剑相击,崩坏讲坛,也是他修回原样的。
祁纵不禁羞愧,立志不论如何都要专心听讲,不辜负苍泽子为他们消耗的灵力。
结果半刻钟后,苍泽子讲到了《讲坛戒录》的第三篇九则七十六条,祁纵也趴在书案上睡得人事不知了。
卿笑寒仍安静听着。在他的眼角余光里,日光透过窗棂,左手边的少年正在熟睡,面颊上树影婆娑,把冷白的肌肤浸出了暖意。
苍泽子在三尺台上大声朗读:“《讲坛戒录》第七十八条!坛内禁止男女交往过密,违者召见双方师长,各罚抄书百篇……”
他们这一方小小角落,却无人打扰。卿笑寒索性侧目,望着祁纵,直到祁纵耳尖一颤,悠悠醒转。
祁纵刚才睡得迷糊,老觉有人看自己,睡不踏实。他揉揉眼睛坐起来,四周的同窗们却都在各干各事,听课的听课、开小差的开小差。旁边的卿笑寒目视前方,正看着苍泽子。
并没有人看他。
可祁纵发现,自己的煞气减弱了!
这下如遭雷击,他精神了。其实早上出门时,祁纵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当时情绪激动,他没留意,现在才发觉。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足,发现全身的煞气都大打折扣,蔫蔫地蛰伏起来。
怎么回事?
嚣张了十七年的煞气一朝受挫,祁纵只觉浑身的血都沸腾了,以为还在做梦。他二话不说,摸到手臂便狠狠一掐,然后……
然后毫无痛觉。
果然,是在做梦。
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祁纵哑然片刻,忽然听身边人问:“祁少主,请问何事?”
祁纵怔了一下,僵硬地转过头,就见自己的手正掐在卿笑寒小臂上。祁纵瞬间收回手来,脸红道:“没……没事!”
他尴尬得无以言表,只得是低头盯死地面,好一会儿才让冲上脑门的热血降下去。不过,他觉得掐错人的手上,煞气又弱了一点。
如果说之前的煞气是重病缠身,那现在它就撒手人寰了。祁纵面露震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卿笑寒。
这厮能治他的煞气?
事关一生福祉,祁纵立刻抛去前嫌。他盯着自己的手,伸出一根还残留些许煞气的指头,缓慢而坚定地向卿笑寒戳去,落在了他的小臂上。
煞气颤了颤,减弱的效果不明显,或许是隔了一层衣料的缘故。
祁纵集中注意,又将指尖探向了卿笑寒置于案上的手背——
“祁纵你在做什么?”
忽然一声大喝,石破天惊,带着一记警醒符杀到。祁纵倏地回神,就见这来势不善的符箓离他的脑袋仅剩毫厘之遥,就要弹到脑门了。距离太近,他来不及做出反应,只得是眼睁睁地准备挨打。
千钧一发之际,卿笑寒将这符箓截在了空中。
他替祁纵挡下警醒符,放在桌面,收回手去,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祁纵:“……啊?”
南院院长苍泽子快步流星、疾走到他们案边。老头须发皆白,穿着一身泛黄的旧儒衫,乍一看就像一团怒发冲冠的白毛球,戳在祁纵面前嚷道:
“你干什么?你在老夫的课上干什么?好你个祁纵,站起来!老夫刚讲的规矩你就忘啦?来你给老夫说说,上一条坛规是什么!”
祁纵道:“……讲坛内禁止男女交往过密?”
“我呸!”
苍泽子一把抽回警醒符,中气十足地说:“是讲坛内不许寻衅滋事、打架斗殴。”
祁纵顿感冤枉,道:“我没有。”
“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祁纵张了张口,说,“我就是摸了他一下。”
苍泽子:“……”
卿笑寒:“……”
话一出口,祁纵立刻想打自己一巴掌。前排的同窗们又回头了,除了邵临枫嗑着瓜子乐不可支外,全都一脸“苍天哎娘亲哎我刚听到了个啥”。
苍泽子看着祁纵,表情由一开始的愤怒,慢慢变成疑虑,最后成了惊恐。
终于,卿笑寒道:“师伯,我没事。”
他一开口,光风霁月,没人会怀疑他的话哪怕半个字。且他和苍泽子虽然同出一宗,但并非直系师徒,故而不以师座称。
苍泽子见他面容平静,不似遭到了玷污,再多的疑惧也只能揣进肚子里了,于是半信半疑地扫了祁纵一眼,哼出一声,回到三尺台。
祁纵松了口气。
总算,这事糊弄过去了。祁纵吐息一次,开始消化自己的煞气会被卿笑寒压制一事。
他的命格是天注定,谁碰谁遭殃。邵临枫那种命好的碰了他都得走路摔跤,祁纵的师长更是探究多年、也没能给他矫正过来。
不曾想,这样的命格,竟然靠近卿笑寒就能改善。祁纵一时之间,不知该是喜是忧。
喜则喜前路欲曙,忧则忧此人不淑。好死不死,偏偏是卿笑寒。
《讲坛戒录》终于读完,另三座学舍忽然躁动起来。
先是不知道东院的院长说了什么,那边一阵哀嚎,然后西院和北院也哗然不止,大叫声此起彼伏。
苍泽子捋了捋胡子,见时候已到,公布正事:
今日讲坛初开,四位院长给全部新生出题,要进行一场开坛考核。最终成绩将被张榜公布,灵讯传书给所有新生的师长,还会上传到公共栏目上,按分数排名,昭告天下。
南院最后炸锅,声浪惊天动地,排山倒海。
在遍野的哀鸿中,苍泽子扯着嗓子提醒道:“今日晌午!申时四刻!同席一组,在炼锋台集合开考——”
祁纵的桃花眼瞪得溜圆,半晌之后,看向右边的卿笑寒:“……”
卿笑寒微一莞尔,道:“看来你我一组。待考核之时,还请祁少主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