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风水轮流转
溶洞之中漆黑的如同化不开的浓墨,而狭窄的洞口,被一人挡住光影,背后光芒太盛,模糊了身影,如同一团人型的黑雾,割裂了光明。他身材矮小,站得挺直端正,身后挡住的几束光芒疯狂的要挤进来。恍惚之间,倒像是个光芒万丈的人,从天而降。
漆黑环境之中,格外幽深,一阵呜咽的风吹来,带着洞内凌冽寒意,穿心刺骨。风穿过洞穴,也不知经过了哪里,被石头劈开,顿时凌厉的的大哭。犹孤魂无身可立的哀嚎,在洞内回响,格外的悲凉孤寂。
京坤俯身在湿润黏糊的岩石之上,眼中呆滞,却像干涸的泉水一般,无半点热泪盈眶的感觉。眼前这个撕开两半,血肉模糊的人,是他的二叔。离得太近,内脏的热气烘上他被水雾打湿的脸庞上。由于被活生生撕开,他的鼻腔溢满了浓厚刺鼻的血腥。
他心中不知是悲是喜,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整个世家都覆灭了,他的二叔也是幕后的黑手,这可是他觉得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二叔啊,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心里怎么可能不难过呢。他内心难以接受,疼痛难当,但事实就在眼前。
他该恨他还是惋惜还是谴责?多小的一件事情啊,家主的位置,他当就他当了,一句话而已。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说?
前几天,他还是世家子弟,身着金丝银线的锦袍,头上灵石雕铸闪闪发光的玉冠,缀满珠宝的腰带上亮闪闪的吊着各式法宝法器。
他高台大驾浩浩荡荡的前去求亲,如愿以偿以后满脸红光的走出那繁华古老的季家院门。他二十四岁筑基,如今二十有五,四族之后,下修界无出其左的天才。又即将小登科,一时之间得意自满,风光无限。
他昨日还被几个纨绔好友拉着去了春风楼,说是成亲前,再恣情放纵一把。那春风楼,亭台楼阁,一步一景,赏心悦目。楼台正中,风流人物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回响其中,楼台上围栏柱子都覆上红漆,老远一股香气。红纱飞舞,各色宫灯舞动,楼顶夜明珠华光流转,照得白昼一般。其中婀娜多姿的少女穿梭其中,身姿曼妙,顾盼生辉。还未品酒,便有几分炫目脑晕,满楼的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最后,还见那王家公子,兴致冲冲的拍下一良家少女的头夜,一群人起哄欢呼。高喊着,王公子风流。旁边几个公子戳了戳他的肩膀,贱兮兮的眨着眼,喊着他也点一个,好叫知道怎么做。只是他看着王公子搂着的女孩,不过十四,五岁,眼睛通红,手腕上红色勒痕鞭痕还新鲜,摇了摇头。
然而,他昨天还在享受着纸醉金迷,得意风光的生活,一天之内,如何就变成这样呢?那王周两家,与他们家没有丝毫过节,那季家也是他的岳家。那既然决定要灭他们家,为何还要答应他的求亲呢?
万千思绪,如同乱麻,在他脑海立纠结交错,一时之间,脑袋昏沉。他闭上了双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身上的神经放松,疲倦涌上心头。眼前是熟悉而舒适的黑暗。他一个晃身,摇摇欲坠的他差点睡了过去。他忧心忡忡,感觉到被视线注视,浑身一个颤栗,浑身发凉之后抬起头来。才想起事情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人,在他对面。
那是比他二叔,甚至比他元婴期的爷爷更强大的存在,甚至还没有看到他出手,金丹后期的二叔就一下身首异处。
黑暗而狭窄的洞穴内,京坤对上那人张狂不屑的眼,仔细一看,那个身量普通。一身玄色衣裳,大大的斗篷将头整个覆盖,连脸上都覆盖着面具。身上黑色气压流转,带着无数暴虐和戾气,仿佛下一秒,皱个眉头,就会有人血溅当场。这绝对不是善茬!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身上冷汗像是出不完似的,流了一层又一层。若是他出手,自己有几分可逃的机会?只是,两人已经相见那么久了,若是想杀,早该杀了,那是有所图?图什么呢?
两人一站一跪,四下无言,偶尔几滴水滴的声音并没有缓解一触即发的焦灼,反而让人更加心慌胆颤。
时间对持越久,看着那雷打不动的审视目光,似是要连他魂魄都看穿,越发坚持不住,落于下风。他决心主动出击,双手抱拳,高大威武的身子挺直了腰板,壮硕的身材快撑开这胸前衣扣。“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虽说不知对方是想做什么,只是那么恭维着,总是没错。
前辈?这个称呼让栖梧顿生好笑,这京坤比自己还年长十来岁的样子,居然好意思叫他一声前辈。只不过他浑身上下被遮了个严严实实的,看不出相貌,声音又特地装的苍老。再说修真界强者为尊,他一个出窍期,对上他一个筑基,一声前辈,自然担得起。
栖梧透着面具两个圆孔,目光流转盘桓于地上跪拜的高大男子。洞内黑暗,他一双绿眸打量着这个将来的闫帝,虽然他夜视尚可,到底看不见那人的神情相貌。
只是他感叹道,身处绝境,身板倒是挺直,脸上犹是刚毅,气势并无丝毫狼狈。只是,到底是跪着的。
他上一辈子见过几次闫帝,第一次应当是春风楼,但是还是太过久远,没什么记忆。第二次,便是那闫帝杀上魔道的时候。宽大龙纹黑袍,神情冷峻,似是无情无爱,眼神空洞视任何东西都如凡土一般。他力量强盛,身上气息危险霸道,让任何人都有臣服跪拜的感觉。额间杀戮道纹红的滴血。也不知道杀了多少的人才能有这样的道纹,浑身上下,血腥环绕。远远相望,便叫人心惊胆颤,萌生怯意。任他蹬一眼,都会吓得膝盖酸软。
如今,他情况流转,倒是这闫帝对着他战战兢兢,自己起手之间,他就会灰飞烟灭。只是他心中已有主意,心里倒是得意的笑着,这重生,还是有几分意思。若是同境界,他也不想与这闫帝逞凶斗狠,又没什么好处,现在两人相差三个大境界,杀了他,仿佛也没什么意思。寿命很长,总是要找点乐子。
在漫长的等待之中,京坤的双手抬的酸麻,却久久得不到回应,却只见那人对他一顿打量,身上头上,像是被人抓着扒开衣服,细细的看了身体的每一寸,极其不适。终于,他忍不住抬头问道“前辈?“这不杀他不放他究竟几个意思,不杀,他可要走了。
那带着面具的人会过神来,便说出了预备说的话。
“你可想报仇?”
苍凉阴森的话语在洞穴回响,像夹着风霜,激得那京坤浑身发冷。但是转瞬听明白这句话后,眼神中的恨意慢慢深重。
报仇?自然是要报的,他恨的出血。他京家无端端受这灭顶之灾,也没有什么缘由。而且手段阴狠,全家老小,无一放过,他脑海里浮满他的家人们在火光中痛苦的挣扎,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打滚,看不清脸庞的人站在其中,不被那火光找上,虽看不清脸,但也知道他们在欣赏死亡,看着别人哀嚎遍地。想来他们心情愉悦,想到这里,京坤气息翻腾,心中烈火焚烧,恨不得将他们抽筋扒骨,挫骨扬灰。
只是,他能怎么办,他一个筑基,怎么去对抗实力雄厚的三大宗门。他的狐朋狗友也是那三大族之中或者小族的公子,为了这点酒肉之交反抗他们吗,他再天真也不会这样想。
对方是三个氏族,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不会有人帮他。若是硬生生就这样冲上门,只不过无疑自投罗网。一时之间焦虑万分,心中如百爪挠心。却也无可奈何,脸上执拗的恨意慢慢变成沉痛而无力的愁绪。身子渐软,瘫坐在地上。
为何他这般弱小,血海深仇,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去报。他重重的捶地,眼睛恨的出血。
等等,他不是一个人,他猛地抬头,身子忽地跪的端正。神情复杂的看向那实力莫测的人,他忽然想明白他问这句话的关键。这个前辈,在这等着他开口求他帮忙。
他眼神放出期翼的光,脸上急切而热烈。只是,张眼仔细一看,他身上诡异的气流,散发着森森绿光。这分明是邪魔外道!
他们手段阴狠,杀人如麻,连修真者的尸体和魂魄都不放过,活人养蛊,活人练尸,稀松平常。他祖父最恨的就是魔道,时常劝诫他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如今他为了报仇,要向一个魔求助吗?
而且,为什么要帮他,他决不相信这个人会这般好心。他想要什么呢?他自问自己也没什么可图的。身上灵石倒不少,可对方至少元婴期,总不会贪图那点东西。那雷神判尺虽是仙品,但是它是以血脉认主,这世间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用了。整个修真界都知道这件事的。而且它是根据主人的实力滋养的,他现在一个筑基期,这把尺子就是一把普通的黄阶法宝。
不,他还是有东西可以图的,他的天赋,他的未来。他这般的天赋,灵力稀薄的下修界他都能二十四岁筑基,哪怕更高位面的临云界,也找不出几个人如他天资这般高。
京坤眼神锐利,生生削了那黑袍一眼,心中想,这是打算将自己慢慢磨成一把刀,帮他做杀人炼尸的勾当吗?
他眼眶发红,想了想与魔为契的后果,以后便会像把刀一样被人指挥,滥杀无辜,双手沾满鲜血。
但是,他又想到他一家老小葬身火海,那血海深仇,不报,怎么出的了这口气!
他牙一咬,挺直了脊梁,带着一身正气。眼里闪着炯炯火光,带着豁出一切的决意。高大的男子,舍去他的铮铮傲骨,弯下脊梁。从不肯低一个头,向任何一个人道歉谢罪,从不肯受谁的胁迫而弯一下腰,甚至不肯低下眉头的人。此时跪拜他人在地,俯首恭瑾,头颅重重磕在地上,发出闷咚声响。
“求前辈助我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