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情似晓云初出岫
白凤仙的话说完后,她向干儿子白尔壮点点头,就见这年轻人的手又把忽必亮的下巴托仰起来,接着把一杯酒送到了忽必亮的唇边。
忽必亮哇哇直叫,把头左右摇,闭唇咬牙闷声哼,花牡丹笑笑道:“看我的。”
只见她走上前既不打也不踢,伸手一捏,捏紧了忽必亮的鼻子,而且还吃吃笑道:“不开口憋死你。”
鼻子被捏难出气,果然忽必亮闷了半天把口张开大喘气带翻白眼。
白尔壮便立刻把一杯酒灌入忽必亮的口中,就听咕嘟一声,一杯药酒喝下了肚。
白尔壮为了表明任务已完成,他还把空酒杯向他干娘来了一个底朝下。
白凤仙笑道:“他马上就会老实了。”
大伙儿都不吃不喝了,等着看这小王爷的反应。
钱如土酒也不喝了,他还暗中拉着白凤仙的手,那白凤仙又是什么表情看不见,因为她以巾蒙面。
奇迹似的怪事出现了,只见这忽必亮张大眼睛看着上面,眼珠子不转动,好像个睁眼瞎一样。
白凤仙一笑道:“你们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去,他再也不会跑了。
钱如土立刻对张千五人道:“松绑!”
石虎奔过去,三把两把解去带子,他小心地把那些布带收了起来。
果然,就见这忽必亮择地坐起来,只是他左瞧右瞧没开口,一身半干不湿的锦袍不管了,撩起衣袖抹脸盘,对于窑洞内的人视而不见。
忽必亮不但忘了一切,更像个傻瓜呆子。
傻子是不会知道自己身份的,他开始傻呵呵地笑了。
白凤仙走过去,她手中托着一个碗,碗中是一些吃的面片,还有几块肉。
“拿着,坐在一边自己吃去。”
忽必亮真听话,宛如一个乖孩子似的,双手接过碗,傻笑着坐在一边吃了起来。
如果有人问傻子,你为何发笑这傻子的回答必然还是一个傻笑。
忽必亮便是如此,他早已不知他乃是七王府的小王爷了。
钱如土看得一瞪眼,道:“凤仙呀,你叫他喝的是孟婆汤吗"
白风仙一笑,道:“孟婆汤只叫你忘了过去的一切,我则不
是,我叫他变成乖乖的小子,他一切全得听我的。”
钱如土道:“凤仙,你把他变成这般模样,会不会永远是个傻蛋啦”
“如土,你担心什么”
钱如土道:“他身价可是值十万两银子啊,万一后天夜里七王府的人发现这小子变成了傻瓜蛋,那就不好办了。”
“有什么不对劲的”
钱如土道:“他们不但不给钱,怕是还会拼老命,到那时咱们不但失金,还得保命呀!”
白凤仙忽一笑,她的笑声听起来仍似三四十岁女人的笑声,好听。
“你呀,我还未曾像你说的那样糊涂。你拿着,这是解药,吃了以后半个时辰不到,他便会先冒出一身汗来,然后叫口渴,只一喝过水,他又是小王爷忽必亮了。”
钱如土一听,急忙接过来,塞入怀中,更忍不住地笑道:“太好了,太妙了,呵……”
白凤仙不好意思地半低头,道:“在这么多后辈面前,你也好意思”
钱如土道:“我是忍不住啊,哈……”
花牡丹道:“白婶婶呀,这没啥,钱老爱你,咱们看了也高兴。"
白凤仙微点头道:“你这丫头,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要是把你也留在身边,同尔壮一起多好啊!”
她转而问钱如土,又道:“如土,你看这丫头与阿壮是不是天生的一对”
钱如土大吃一惊,因为他心中明白,花牡丹心中只有一个来如声。
只不过他的反应是一流的,便也从容地道:“凤仙呀,人与人之间全靠一个缘分,如果有缘,天涯海角也会再碰面,如果无缘,对面碰上也不相识。”
他喝口酒,又道:“就如同咱们俩,三十五年前就相识了,直到现在才又在一起,你以为这不是缘分吗”
白凤仙微点头,她也同意钱如土的这些话。
钱如土心中如释重负地道:“感情之事不可勉强,由其自然发展吧!”
花牡丹心中也感激钱老的这番说词,她怎能忘了来如声啊!
她也在思念着来如声,不知道他们五人是否见到来叔了。
二更天还不到,大伙早已酒足饭饱,那申屠仁便在这时候与另外四鼠站起身来。
申屠仁对钱如土与白凤仙施一礼道:“老爷子,咱们要走了。"
白凤仙道:“这时候”
申屠仁道:“是的,咱们赶回火星庙,这两天还得为老爷子做点事情,咱们没忘了十八日夜老爷子要拿这小子换取十万两银子之事。”
白凤仙道:“你们既有要事,我也不留你们了。”
钱如土道:“大老鼠,多多注意太原七王府的人,我知道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嘿……”
他冷笑连声,又道:“叫他们来吧,看我老头子怎么折腾他们!"
丁大海道:“老爷子,你放心,阳曲有咱们的人,只你一声吼,谁也会勇往直前的。”
钱如土笑笑,道:“还用不到去惊动大伙儿,记住,我过一天就会去的,咱们火星庙见。”
申屠仁五人立刻打个千便走出这神秘的土窑,五个人走到半里外,到了那段小路上,才听得张千拍胸打头带踢地大吼:“妈呀,怎么会是这样子”
申屠仁道:“你吼啥呀!”
张千道:“你们难道没发现吗那个吓死人的丑婆子,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毛勇接道:“那半边面呀,比她的双手还叫人恶心,我可是斜着从灯光影中瞧见的。”
丁大海道:“奇怪,她的声音还真好听,那么大年纪,说起话来像三十岁女人的声音。”
半晌,石虎忍不住地道:“真为钱老叫屈。娘的,只要钱老点个头,打声招呼,我石虎就能为他弄上十个八个半老徐娘尽他挑,尽他捡,哪个如意要哪个。娘的,怎么偏偏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吓死人不偿命的厉鬼。”
申屠仁笑一声道:“你们只会看外表。”
他边走边解说,又道:“你们应该听到过,钱老曾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已是三十多年历史了,人们有几个能彼此相等对方三十多年的啊!
“咱们之间有谁能等三年我就佩服他,哼,时下的年轻人更别提了,能等上个三几十天也就不容易了。”
张千几人齐瞪眼,毛勇笑道:“他们是春蚕到死丝方尽哪,哈……"
五鼠之中就属毛勇读过几天书,他转文似地又道:“又叫什么来着……噢,有这么两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申屠仁笑道:“真难为你还未忘记这么丰富的词,咱们太行五鼠也有会诗的人物。”
他哈哈一笑,又道:“老三,你是有学问的人,怎么不给咱们五鼠也弄上一首诗啊”
丁大海笑道:“开心不是”
张千起哄,笑道:“咱们走夜路多单调,又不会唱山歌,听听三哥的诗也不错呀!”
石虎笑笑道:“我虽然是个大老粗,可是你如果冒出几句好听的,我老石仍然为你喝声彩。”
申屠仁道:“老三,咱们不会把你当成三国曹家兄弟中的,他娘的叫什么来着……”
毛勇笑道:“曹植呀!”
“对,曹植,嘿,人家七步就能出诗,而且是流传千古的美诗,当然,对你老三就不一样了,你慢慢地想,想好了你再念出来。”
他还对丁大海三人点点头,又道:“咱们别吭气,免得老三的诗想不起来。”
果然,丁大海与石虎、张千三人不再开口了。
毛勇的眉头在打结,便嘴巴也在咕哝不休,想是在凑他的诗呢。
还真够难为他,这毛勇想着走了半里地,便吃吃地笑笑道:“有了,有了,你们听着。”
申屠仁四人立刻靠拢过来,那张千笑问:“哟,已经有七百多步了吧”
是的,曹植七步可诗,他毛勇七百步吐诗,这也算不容易了。
那毛勇把胸一挺,两手还比划着,大声地道:“你们听着!”
张千道:“咱们都听着呢!”
毛勇这才诵道:“去他娘的仁义礼智信,江湖上尽是人吃人,君不见毒蛇猛兽在横行,扭转乾坤五鼠下太行。”
他这么一诵,申屠仁一巴掌拍在自己手心上,道:“你这叫什么屁诗呀,别流传千古了。”
那石虎还问:“啥叫乾坤”
丁大海道:“你是真没学问,连乾坤都不知道是啥!”
石虎道:“二哥,你知道吗”
丁大海道:“二哥当然知道。”
“你说说,乾坤是什么”
丁大海道:“乾坤嘛,当然是人的名字了,要不然又怎转得动!真是的。”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解释,毛勇几乎笑破了肚皮。
申屠仁道:“不好,不好,你把咱们说成了不讲仁义礼智信之人了,不好。”
毛勇哈哈一笑,道:“原是逗逗各位兄弟的,真的诗我还未想出来。”
申屠仁叹口气道:“唉,我们太行五鼠,也只能是鼠辈了,连有学问的都没一个。”
毛勇笑道:“老大,别那么泄气,你真的想听听三弟我的学问”
申屠仁道:“有学问你早把诗念出来了。”
毛勇道:“嘿,你们仔细听了。”
他还清了一下喉咙,才认真地诵道:
“一只手托塔天王震乾坤,
两只手日月光华照我行。
三只手天下珍宝任我选,
走走走千山万水任我游!”
“哈……”
申屠仁大笑,得意呀!
丁大海与张千、石虎也大笑。那张千笑道:“嘿,三哥,好诗,太妙了!”
石虎道:“光听就叫人心情畅舒,好,咱们太行五鼠中还真有个有学问的人。”
申屠仁道:“有妙处,千山万水任我游呀,哈……太好了,太妙了。”
五鼠笑得直拍手。
洞内炕上的钱如土也真妙,他对怀中迷情的白凤仙耳边低语:“推倒元朝以后,你我二人千山万水任去游,好不好”
白凤仙在钱如土的怀中动了一下,低笑道:“好,咱们还有几多好日子啊,嘻……”
都快四更天了,这是钱如土与白凤仙的再次相聚,对钱老而言,他是相当珍惜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花牡丹的室门被推开了。
那当然是被白尔壮弄开的。
白尔壮轻悄悄地走入花牡丹的土炕边,他站在炕边不动了,那模样他好可怜。
再看炕上的花牡丹,她未把眼睁开来,只在炕上辗转反侧难安枕,她那模样儿是逗人遐思的。
半晌,白尔壮几次伸手又缩回来。
白尔壮乃是白凤仙的干儿子,他最清楚干娘的脾气,干娘不会要一个色狼的干儿子,如果他对花牡丹“动粗”,白凤仙必会杀了他。
白凤仙这一生杀过不少采花大盗。
是以白尔壮几次未敢去动花牡丹,便在这不上不下的时刻,花牡丹突然张开了眼睛,还真吓了她一跳。
半夜里床边站个大男人,这女人当然会吓一跳。
“你……干啥”
白尔壮能说什么,想了半晌,他吐出一句话:“过来看看你。
花牡丹一笑道:“我很好嘛!”
白尔壮一听,宛如盆冷水当头浇下来,他缓缓地转过身,道:“那就好,我回去了。”
花牡丹道:“你要回去”
白尔壮忽地回身坐在炕边,低声道:“你如果叫我留下,我就留下来。”
花牡丹一笑,她坐直身子,还用一只手去摸白尔壮的面颊,道:“你一定很喜欢我,是吗”
白尔壮的胆子壮了,他低声道:“不但喜欢,更是爱你啊!”
花牡丹道:“我只问你,你懂不懂爱是啥”
白尔壮一愣,道:“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爱,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甚至为你而死。”
花牡丹一笑,道:“那不叫爱,那叫痴,你是犯了痴情症了。"
白尔壮忽地用手抓过花牡丹的手吻着,道:“那就叫我痴情人吧!”
“我可以告诉你,白兄,我有个十分要好的朋友,他与我早已认识十多年了,我自小就崇拜他的机智。我们都不是自私的人,他去送义军需要的银子了,所以……”
白尔壮全身一震,他站起来了。
“对不起,我惭愧。”
“白兄不必自责嘛!”
白尔壮道:“不,我不再打扰了。”
他往外便走,但到了门口又回过身,道:“花妹,我会见见你的那位男友的,我想我与他竞争是可以的,我不会轻易退缩的,直到有一天得到你为止。”
他说完立刻出室而去。
花牡丹怔住了,她还能再说什么呢直到天亮她还在胡思乱想。
白尔壮并未稍改对花牡丹的关怀,男人关怀一个女人,一般而言,除了亲情便只有爱情了。
第二天钱如土与白凤仙二人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了。
再看那位小王爷忽必亮,正傻呆着看着土山下面的汾河水。
花牡丹走过去,对忽必亮笑道:“喂,你是咋啦”
忽必亮不回答,仍然看着河面。
花牡丹立刻站到忽必亮的面前,她遮住忽必亮的视线,道:“喂,我问你,你在看啥”
忽必亮冲她傻笑,仍然不开口。
便在这时候,白凤仙出来了。
白凤仙对花牡丹笑道:“他已经什么也不知道了,你再问,他也不会回答你的。”
花牡丹道:“那他不成个废人了”
白凤仙道:“除非吃了我的解药,否则他就是个废人。”
花牡丹笑道:“白婶的药真厉害!”
白凤仙手按花牡丹的肩道:“花丫头,你天真可爱,婶子更喜欢你了。”
花牡丹一笑道:“真的”
“不错。”
“白婶让我好高兴啊!”
白凤仙道:“我突然觉得尔壮不配爱你,他……哼,太俗气了。"
花牡丹全身一哆嗦。
黄土窑洞内好时光,暖洋洋,话儿长,人欢唱。
时光永远也不会停滞半分的,还未尽兴吧,便又过了一天多,过午,钱如土有些依依不舍地对白凤仙道:“我得走了,十万两银子还等着我去拿呢!”
白凤仙站在钱如土身旁,道:“需要我插手吗”
钱如土笑笑道:“我再是不成材,也不愿打扰你的清静,这是小场面,你放心,我还能应付得了。”
他拉着白凤仙的手,又道:“更何况过不多久,那个鬼精灵来如风便会带着他那五个小精灵赶来了。有了他们,我老人家也用不着再出力气了。到那时候我会再来的,你……你等着我
来……”
白凤仙笑了。
白凤仙与白尔壮二人相送钱如土与花牡丹到那条羊肠小路端。
白尔壮指着路边的那辆鸡公车,道:“好像用不着这辆车了吧"
钱如土道:“不一定,或许还有用。小子,那个痴呆的小王爷忽必亮,就暂时由你看管了,千万小心哪!”
白尔壮道:“放心吧,老爷子,他跑不了的。”
钱如土当然放心,除非有解药,他是休想逃走。
钱如土要与白凤仙分手还真不易,两个人卿卿你我老半天,两个人似乎都发现对方的眼眶里有泪水,那钱如土快七十的人了,他出声都在哆嗦,真情流露也。
再看白尔壮那边,一个木呆呆,一个笑开了怀,花牡丹边笑边道:“瞧瞧,咱们这是干啥,难分难舍的。唉,又不是一去不回来了,只不过两天光景嘛!”
终于,四人分手了。
钱如土走得很快,半里外才回头看,这一看他才安心,因为白凤仙与白尔壮二人早已不见了。
这不是白凤仙狠心,因为她明白,再站着看下去,她的如土说不定就不走了。
钱如土与花牡丹一路走向阳曲,这一路上他老人家再也未开口说上一句话。
钱如土只是偶尔笑笑,好像在想着他此生最甜美的事。
天黑的时候,二人才到阳曲城外,这时候花牡丹不得不开口了。
“老爷子,去哪儿”
钱如土一笑道:“先去火星庙,咱们先听听看,五鼠他们发现啥了。”
花牡丹道:“对,先找他们去问问。”
两个人转到城东边,很快地到了火星庙外面,那钱如土又嘬唇三声尖口哨,立刻,后庙院传来申屠仁的叫声:“老爷子,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进庙后院,一起吃整只烤羊肉。”
“哈……”
钱如土与花牡丹笑着走入火星庙,果然这五鼠围在一间边厢房内,一只肥羊快烤好了。
烤羊上面抹了料,油滴滴入火堆中发出呼呼的响声。
申屠仁拉过两把椅子,让钱如土与花牡丹二人坐下来。
申屠仁回头瞧瞧,道:“怎么不见忽必亮那个小东西”
钱如土道:“没带来。”
申屠仁道:“没有他,人家不会给银子吧”
钱如土道:“他们不会那么轻易送你十万两银子的。”
申屠仁道:“可是这两天咱们五兄弟在阳曲附近找了又找,查了又查,未见任何蛛丝马迹。”
钱如土猛一抬头,道:“是吗你们什么也没发现”
张千道:“陆上水上全找遍,什么也没发现。”
钱如土面皮一紧,道:“娘的,来了能人,这可不是好预兆。"
丁大海道:“老爷子,如果需要人多,咱们马上分头去找人。"
钱如土道:“不行,人多反而会误事。”
花牡丹道:“老爷子,我却以为,七王府正在赶办丧事,所以才没早早派人来布置呀!”
钱如土道:“错了。”
花牡丹道:“你老的意思是……”
钱如土道:“我总觉得不对劲就是了。”
申屠仁拍胸脯道:“老爷子,没关系,我们为老爷子打头站,兄弟之中先去个人等,看一看他们能玩什么花样。”
钱如土道:“我怎好叫你们兄弟去冒险”
申屠仁道:“老爷子,咱们过的就是冒险的日子,也可以说是靠冒险吃饭。你老不用担心!”
毛勇道:“对,为你老效力,这也是道上规矩。”
钱如土还真感动,他想了一下道:“来吧,咱先填饱肚子,容我老人家好生地想一想,这是他娘的黎明前的黑暗呢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抽出一把锋利的银刀,道:“来吧,咱们吃烤羊肉!”
钱如土总是多喝酒,但今晚他却大吃起烤羊肉来了。
花牡丹开始担心了,钱如土有如此不同的表现,想是他已嗅出不寻常的事要发生了。
花牡丹有些食不知其味,她低下头,斜目去看钱如土,只见老人家似乎突然间又苍老了不少。
人在担心受惊中总是显得忧郁,那便会令人显得苍老,尤其对钱如土这种年纪的人更是如此。
花牡丹开始不自然了,也说不出逗人乐的话来了,她只是低头吃着自烤羊身上切下的肉片。
七个人几乎把一只山羊吃了大半,忽然,钱如土一拍巴掌抹嘴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十万两银子怪他娘的诱人的。”
花牡丹道:“老爷子,至少咱们手上还握着一张王牌,怕他们什么。”
钱如土道:“对,那小王八蛋还在咱们手中,他们有什么本事,使出来好了。”
申屠仁吃吃一笑道:“不错,他们投鼠忌器,不听咱们的行吗"
张千道:“咱们来一个最妥善的安排,今夜就叫元人知道咱们的利害。”
丁大海道:“我有个馊主意,你们大伙且听听。”
申屠仁道:“老二,你说!”
丁大海道:“我的意思是由我自陆地走到那河岸边,去见七王府的人,再由张千自水中潜到附近,暗中观察,一旦有所发现,立刻把消息传过来。”
申屠仁问钱如土道:“老爷子,你听听,丁大海的这个主意你以为如何”
半晌,钱如土道:“不失为一个可行之计。”
丁大海得意地笑了,道:“老爷子,咱们绘出地形,把你们藏身之地画出来,我与张千二人也好向你老报告,一旦有变,我只一声口哨,你们就立刻收兵。”
钱如土道:“这是咋啦,我一直想不到一个可以万无一失的好计谋。”
花牡丹道:“老爷子,如果真交手,咱们怕啥你老就少担心,还是喝你的酒吧!”
钱如土当然要喝酒,此刻,他仰面又喝了两大口酒,重重地道:“你们咋会知道,老夫是不想多伤人。尤其是杀人的事,是老夫不屑于干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咱们的目的是银子,银子到手就走人。咱们不能把人也杀了。”
申屠仁道:“老爷子,他们是……”
钱如土道:“他们也是父母生养的,能活在世上也不容易。”
花牡丹道:“老爷子,几十年来,咱们穷人死在他们之手的太多了,如果有机会,咱们绝不手软。”
钱如土道:“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许杀人。记住,银子到手咱们立刻把忽必亮归还,不许杀人!”
申屠仁几个人点头答应了。
钱如土又对花牡丹道:“丫头,我老人家以为今夜你就不用去了。"
花牡丹一听,笑道:“老爷子,我为啥不去”
钱如土道:“我心中不舒坦,我有个不祥的预感,我也怕你的来叔找我算帐,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呸!呸!呸!”
花牡丹连“呸”三声,道:“你老咋说起不吉利的话来了,不吉利,不吉利。”
申屠仁道:“老爷子,想弄倒咱们的人,这个人除了是个妖精外,还得有一定的道行,咱们也不是他娘的省油的灯。”
毛勇道:“对,想整咱们呀,放眼江湖,咱们不是顶尖,也和顶尖沾上个边,怕他个鸟。”
钱如土用手在地上比划着,他绘出那一段荒河边,而且叮嘱着另外几人好生地藏在附近林子里。
这原是个相当妥当的安排,然而,钱如土把任务分派完之后,他却更沉闷了。
花牡丹见老人家如此,她便也渐渐地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了。
于是她的心中想到了来如声,还有那在一起长大的别小堪与齐向前几个人。
是的,如果他们也在,便什么也不用愁了。
花牡丹心中有些黯然,她也突然觉得她很孤单,她更无奈,不知何时才能看到他们。
二更天刚过不久,抬头看天空,夜色的迷蒙总是带着些许神秘与恐怖。
此刻,阳曲这地方的人们早已关门,谁也想不到附近的汾水岸荒林中有人正在移动,天很凉,但几个人却似在抹着汗。
几株大树下,这几个人彼此打了个招呼便分别爬上树,秋风未刮落的树叶,却也正好把几人掩住。
再看河面,有个人头冒出来,这人不是别人,乃五鼠之老五闹江鼠张千是也。
张千把身子藏在水下,只把个人头露出水面,在水草的遮掩下,他藏得很好。
于是,有个瘦汉缓缓地走过来了,这个人正是五鼠中的老二跳涧鼠丁大海。
丁大海走到河岸边,抬头看了看缺一块的月亮,露出个微笑来,然后他一屁股坐在河边的石头上。
丁大海左看看,右瞧瞧,就是不见一个人影子,但丁大海相信,太原府的七王府虽然在办丧事,但他们也不会不管小王爷忽必亮的生死。
今夜正是约定日,三更天应该快到了吧!
丁大海无聊地拾起石头往河面抛去,他掷了三块石头便住手了,因为他忽然想到老五在河水中,砸到张千的头上就闹笑话
于是,丁大海就以为这个夜只有天上的月亮顺他的眼,别的,他一件也不喜欢。
当然,丁大海也知道附近树上藏着自己这方面的人,这给了他不少勇气。
江湖上他们太行五鼠对老一辈的神偷钱如土,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想到了钱如土,这丁大海还忍不住地往林子里瞧了瞧,当然,他什么也瞧不出来。
大约是三更天了,丁大海正欲站起来,突然附近传来碎步声,猛抬头,只见八个人身形快逾闪电般地往他这边而来,八个人是呈扇形向他包围过来的。
这八个人真快,一下子便把丁大海围住了。
其中一人先是上上下下地把丁大海看了个仔细,他咬着牙,道:“不像嘛!”
另一人沉声道:“你是谁为什么三更半夜来这儿”
丁大海见这八人手上拎着弯刀,另有三人还多了一根皮鞭,就知道这些人是太原城七王府中的人物。
其实丁大海也听说过七王府中养了二十名杀手,其中还有曾在关东干过独行大盗的。
丁大海淡淡一笑道:“先别问我,我倒是先问问各位,你们又是干啥的”
“啪!”
“喂,你们怎么见面就打人哪!”
丁大海挨了一皮鞭,打得他脖根一条血痕显出来,疼得他直吸大气。
“嘿……”又是那怒汉开了口:“妈拉巴子的,还敢顶嘴!”
丁大海道:“要问是吧,各位,猜也知道你们是来救人的。”
八个怒汉一听之下齐瞪眼,立刻,三个拿皮鞭的大汉上前一步,手中皮鞭啪啪抖得直响,一个人冷笑道:“你果然是他们的同伙。”
丁大海挨了一鞭也火了:“你们这是来用强呀,那么你们也永远见不到那忽必亮了。”
“嗖!”
“啪!”
丁大海也跟着又是一声哎哟,吼道:“你们真可恶,何不用刀杀了老子。”
那大汉叱道:“小王爷的名号也是你这刁民随随便便呼叫的吗"
他又扬鞭欲抽,另一怒汉伸手拦道:“喂,快说你们把小王爷藏在何处了,免得皮肉受苦。”
“哈……”丁大海反而冷笑起来。
八个怒汉一看,他们又用另一法子对付丁大海。
只见五名怒汉一字排开,轮流对付丁大海,第一个抓牢丁大海来一个过肩摔;第二个打横猛一推,第三个抓起丁大海一下便出三丈远;第四个抓起丁大海又是一个过肩摔,第五个上前抓住丁大海,把个头对着丁大海的头猛一撞。
丁大海一声大叫,他也惨透了。
跳涧鼠丁大海再是轻功奇佳,到了此刻也不灵光了。他被一个武士以铁头功砸得立刻摇摇晃晃地往地上倒了下去。
丁大海被碰得昏死了过去,但那人并不放手,抓起丁大海的衣领往河边拖拉过去,哗的一声丁大海的头被浸入河水中,闷得丁大海醒过来了。
人是醒了,但他免不了咕嘟喝了几大口河水下肚。
“噢!”
丁大海被拉出水面的时候,忍不住大叫一声。
可叫另一个人愤怒得想出手,但他终于还是强忍住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潜在河水中的闹江鼠张千。
张千在水面只露出半个脸,但他却看到岸上的丁二哥在挨打,丁大海闷声一叫,张千全身也哆嗦,他气得咬牙切齿欲出手,但他为了大局在强忍着,因为他相信钱老必有计较,只是时辰尚未到。
八个七王府来的武士,均是七王府的高手,对付一个丁大海也太容易了。
丁大海被整得死去活来,他豁出去了。
“狗日的,打吧,最好杀了老子,哈……”
他笑得十分豪壮,又吼道:“你们不是来救忽必亮那小狗的吗你们这是在害他,你们现在打了老子不要紧,忽必亮就别想活了。"
“啪!”
丁大海头上挨了一鞭,面上流出了鲜血,但他不叫,反而大吼:“打吧,打吧,老子这条命犯了贱,可也拖个小王爷垫底,值得,值得!”
他中气十足,话声又大,引得他们不但不住手,反而又是一轮摔。
丁大海被摔得眼冒金星难开口,这时候自附近走出一个人来了。
“住手!”
这一声呼叫真管用,他们围住丁大海不打了。
来人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乃方管事是也。
方管事到了河岸边,他仔细地看着鼻青脸肿的丁大海皱皱眉道:“你……是……”
丁大海猛一吼道:“我是你祖爷爷!”
方管事并不生气,他淡淡地道:“同那个老头是一伙儿的”
丁大海愤怒地道:“你就是那个管事的吧!”
“我姓方,叫方圆!”
“你为什么派他们来你不想让你们小王爷活命啦”
丁大海一顿,又道:“叫他们杀了我吧!”
方管事道:“小王爷人呢”
丁大海吼道:“十万两银子呢”
方管事道:“只有那老头儿才能同我交易,人呢”
他双目一厉,几乎要拔刀。
丁大海不吃这一套,亢声道:“你想杀我”
方管事道:“咱们以为该死的是你们。”
方管事咬咬牙,陡然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声起处,丁大海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丁大海却带着鲜血哈哈狂笑起来了。
方管事不与他商量,他身子一横,道:“侍候他一顿鞭子,打!"
三条皮鞭立刻对丁大海猛抽起来。
啪啪啪的皮鞭声几乎扯裂了人的心。
要知他们除了骑射之外,皮鞭上的功夫更是高超绝妙。只见皮鞭闪不见人手动,而鞭梢已到了挨皮鞭人的身上。
丁大海被打得就地乱滚,树上的花牡丹已低声催钱如土道:“钱老,咱们为何不出手”
申屠仁也在急,他们的好兄弟被人打得如此惨,而树上躲的钱老仍在猛喝酒,这太不像话了。
钱如土还真沉得住气,他示意等,直到……
直到方管事露面,且让人又用三条皮鞭猛打丁大海,他老人家也忍不住了。
“住手!”
钱如土从林中奔出来了,而且看上去几乎像飞。
在他的身后面,紧紧地跟定四个人,正是花牡丹、申屠仁、毛勇与石虎。
钱如土一出来,那方管事已笑呵呵地迎了上去,道:“嘿,你怎么才来”
钱如土看看那八个武士,不由冷冷一哂道:“姓方的,你不想让你们小王爷活了”
方管事道:“要,当然要,咱们就是为了小王爷才急急忙忙赶来的呀!”
他说话显得甚是轻松。
钱如土心想:“凭这八个人就想吓唬住咱们,你这小子就大错特错了。”
这一回他老人家估计错了。
太原的七王府中有不少谋士与能人,只因为他们都去了老爷岭运七王爷的尸棺,不在太原,只这么一二十天,七王府被来如声几个闹翻了天。
原本守七王府的十武士,已死了两个,那是武太斗与戈成方二人。
七王府中十二武士平日里交情甚厚,这十个人火可就大了,原是十个人要一齐来的,但七王府中在办丧,至少要留下两人才行。
这八个人一见丁大海,他们免不了上去一顿狠揍,丁大海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惨遭毒打的。
方管事见来了钱如土,又发现了花牡丹,呵,他的心中那股子得意劲,就好像他已把忽必亮救回来似的。
“老头儿,你还是沉不住气出面了。”
钱如土道:“不出面咋得十万两银子。”
方管事道:“这话怎么说”
钱如土道:“这很明显呀,你们打死我的兄弟,我们便宰了忽必亮那小子,这十万银子自然也就泡汤了,你说是不是”
方管事尚未开口,钱如土又道:“老夫如今出面,奉劝你们别伤了我的人,十万两银子拿出来,忽必亮的命也有救了,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
方管事面皮一紧,吼叱道:“妈的,在这太行山以西地方,哪个人敢同七王府作对,偏是你们这些泼皮,不知死活趁虚找上七王府。你们已得了不少金银,竟然还不死心,又来诈七王府!如今咱们的人马全回来了,总得叫你们知道点厉害。”
钱如土道:“不想让你们小王爷活了”
方管事道:“拿下你们,小王爷自然会回来。”
他猛一顿,又道:“你们敢动动小王爷半根汗毛,你们的命就完了,而且是叫你们死得很惨。”
钱如土哈哈笑道:“怎么个惨法”
“五马分尸!”
钱如土仰天一声大笑。
方管事立刻闪一边,他手一挥,道:“杀!”
“杀!”八个武士喊着奔了上来。
其中有两人认定了钱如土,并肩挥刀直逼上去。
钱如土一见这形势,不由大吼:“你们各自小心了,这是玩命,咱们也甭客气手软。”
“杀!”
两个武士已够上位置,霎时间把钱如土罩在二人的刀芒下。
另一面,有个提皮鞭的武士找上了花牡丹。这人中等身材却十分结实,他冲着花牡丹冷冷地笑道:“听说你这女人很有两下子,嘿……只不知你能不能躲过我的鞭子抽打。”
花牡丹冷冷地道:“别神气,是不是行,那得交手之后才知道。"
她慢慢移动着脚步,又道:“你也要小心了,我的棒子是不长眼睛的。”
不料那武士开口便说出花牡丹手中棒子的秘密,道:“你的棒子藏有一把尖刀,是吗老子领教了。”
他把皮鞭在头上不停地盘旋着发出嗖嗖之声,听得人不舒服。
当然打在人身上更不舒服。
“嗖!嗖!”
皮鞭宛如飞龙摆尾,直往花牡丹的身上抽去。
花牡丹随之平身而起,半空中她卷身已往敌人扑去。
花牡丹以为,敌人的皮鞭长,她只要贴近身肉搏,皮鞭便无用武之地了。
这两个人这第一个照面都未讨着便宜。
“砰!”
“啪!”
那武士的头上挨一棒,打得他猛摇头。
花牡丹的后背上火辣辣的,皮鞭梢抽得她背直发麻。
就在二人错身中,那人忽地抖出一把弯刀,这才是他的真兵器。
花牡丹的眼尖看得清,铁棒回打,正打在来刀刀身上,由此错身而过去了。但花牡丹背向敌人突然又是一个侧翻,来到了敌人的头顶上。
花牡丹也看到那鞭梢追打过来了,但她咬牙拼了。
他二人在空中兵刃发出咔声,尖刀已切过敌人的右肩头,带起一溜鲜血来。
花牡丹的腰也挨了第二鞭,痛得好像刀子割。
这二人受伤也不退,立刻又杀在一起了。
申屠仁与一个大个子武士缠斗,他的功夫就差了,只一看便知道他是攻少守多,便也令那武士嘿嘿冷笑不已。
毛勇与石虎也一样。
两个武士原是合杀毛勇的,但见毛勇不回手,只是一味地闪躲,便知道这人不管用,立刻退出一人,余下一人斗毛勇。
同样的,正在围住石虎的二人,只因为石虎个子大,二人出招儿有顾忌,但当他二人发觉石虎的刀法不精时,不由得也闪退出一人。
这光景十分明显,他们以强势力量,准备捉活的了。
双方打得凶狠,宛如野豹斗恶狼,触目惊心,突听钱如土大吼一声:“去!”
“噢!”
好一掌拍打,一个扑近的武士被他一掌打倒在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钱如土一掌得手,大吼一声如奔雷,旋掌拍向另一个武士。那人一刀劈了个空,肩头上也挨了一掌,打得他往一边歪去。
于是,另外两个武士奔过来了。
“噢!”这叫声乃是申屠仁发出来的,他大腿上挨了一刀,立刻倒在地上了。
毛勇闪过一刀,他回敬对方一刀,不料反被对方抓住他右臂,抡得他身不由己地往三丈外撞去。
毛勇倒地未爬起来,他几乎腰折。
石虎被摔倒七次,他仍然可以站起来,只不过当皮鞭缠住他的双腿猛一拉,他又倒在地上了。
忽然,水面上传来口哨声,这声音真是尖。
这声音似乎慢了半拍。
钱如土双掌疾拍,逼退两个奔来的武士,立刻对花牡丹大叫:“快走!”
花牡丹一棒打得那肩头流血的武士头上又冒血,听得老爷子的叫,立刻弹腿扭腰往半空中跃去。
花牡丹与钱如土二人并肩往林中奔过去。
月光之下看得清,至少有四五十名弓箭手排在那儿举箭瞄着他二人。
钱如土一见吃了一惊,立刻与花牡丹往另一边奔去,不料刚奔出十几丈,忽又发现四五十名卫兵,同样在那儿拈弓搭箭候着呢!
钱如土一见这光景,呵,刚巧成犄角之势,那光景,只要是河边奔来的人,休想逃走。
钱如土泄了气地道:“这个来如风,老夫在山中过着太平日子,却把老夫找来吃这苦头。”
他骂起来如风了。
花牡丹道:“老爷子,跳河吧!”
钱如土道:“我敢说,船上必有他们的人。”
花牡丹咬咬牙道:“老爷子,咱们硬闯。”
“那是找死。”
花牡丹道:“难道咱们投降不成”
钱如土道:“他们一时间还要不了咱们的命。”
便在这时候,方管事哈哈笑得得意极了。
“哈……你们没辙了吧”
钱如土也是一声笑,道:“大管事,你得意呀!”
方管事笑着,几个武士也围过来。附近林子里也有十几个卫兵奔过来了。
这时候河面上的那条船正往岸边拢来,船上有人大吼:“方圆,小王爷呢在不在”
方管事对着河面的船大声道:“王爷,他们太过狡诈,竟然没找到小王爷。”
呵,只一听便知道是七王府的大王子忽必日来了。
钱如土笑道:“咱们不是猪,姓方的,你若对咱们不利,忽必亮就完了。”
“啪!”
这是方管事一掌打在钱如土的老脸上,他对刚奔到的十多人吼道:“绑起来,听凭王爷发落。”
真快,这些人原是准备绑人的,只一看他们手中的绳子便就知道了。
他们是设计好了的,这种架式,是钱如土永远也想不到的事。
他怎知七王府会大举出动啊,这下可惨了。
钱如土与花牡丹二人被上了绑,呵,方管事嘿嘿冷笑道:“老小子,你也有今天啊!”
钱如土不甘示弱道:“自走上这条路的那天起,娘的,老子就没打算善终。”
他低头,酒葫芦还挂在腰际,这时候他多么希望狂喝几口啊!
他对方管事一笑,又道:“麻烦你了,大管事,我这老伴由你替我照管,如何”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呵,方管事火大了。
方管事出刀,割下钱如土的酒葫芦,哗啦之声起处,酒葫芦掉在地上。
方管事暴起一脚,啪的一声,只见酒葫芦被他踢上半空中,落下来碰在石头上还未破。
有个武士火大了,上前来个一脚踩。
砰的一声,好端端的一个大酒葫芦被这人踩破了,葫芦中尚有三斤多汾酒也溅了一地。
钱如土厉声叫:“哎呀呀,我的老伴呀,你为老夫尽了忠成了仁。"
过来个武士,伸手就是两巴掌,打得钱如土直摇头。
“妈的,再叫砍下你的狗头来。”
钱如土道:“他娘的,你们真的要那小狗死呀,来吧,老夫的这身贱肉,你看着办吧!”
花牡丹道:“老爷子,你少说两句吧!”
被绑了的申屠仁也叫道:“老爷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老人家年岁大了,怎能经得起他们粗手粗腿的,还是少开口的好。
钱如土道:“记住,只要那小子在咱们手中,他们就拿咱们没办法。”
“啪!”
这一巴掌是方管事打上来的,但钱如土却笑了。
钱如土刚才的话太重要了,他告诉申屠仁几个,意思是再受罪也不能把藏忽必亮的地方讲出来。
方管事就是听了这话才出手的。
船上下来七八个大汉,其中一人走前面。
这个人是红面汉,如果他的脸上有长髯,便有些像七老王爷忽必显的模样了。
这人大步走过来,方管事急忙迎上去,低头弯腰打躬道:“迎王爷。”
那人手一指道:“就是他们吗”
方管事道:“上禀王爷,正是他们几个,只不过主角两人在场,另外四个变了,当初大闹咱们七王府的是另外五个年轻的,如今这四人不是的。”
王爷者,乃忽必日也。老王已逝,按他们的规矩,老大自然就成了七王府的王爷了。
忽必日还有个二弟叫忽必月,论功夫,忽必月还胜过他大哥,但论机智,忽必日就高明多了。
现在忽必日站在钱如土面前,他自上至下仔细地看看钱如土,咬咬牙,沉声道:“妈的,你就是主谋吗”
钱如土道:“就算是吧!”
“啪!”
“哼…嗯…”
钱如土挨了一嘴巴,打得他几乎连肚子里的酒也吐出来了,口水横飞发出哼声来。
忽必日愤怒地吼骂道:“妈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耍什么嘴皮子。”
钱如土反而吃吃笑了。
忽必日也狠,他冷笑道:“我会叫你这老狗笑不出来的。”
钱如土收住笑,道:“我相信你的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不是已操在你的手里了吗”
忽必日道:“知道还不立刻说出来,我三弟被你们藏在什么地方了”
钱如土道:“你以为我老头子白活这么大年纪啦!”
忽必日道:“你不说”
钱如土道:“说了死得更快。”
忽必日道:“不错,说了死得更快,但你怎不想一想,到了这步田地,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不认输把藏我三弟的地方说出来,本王可给你们一个痛快,至少可不受这皮肉之苦了。"
钱如土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那么,就叫你那贪色的小弟随咱们一起去阎王老子那里打官司去吧!”
又是一掌打去。
忽必日咬牙道:“可恶!”
方管事在忽必日身后道:“王爷,咱们何必在这老狗身上多费力气。这老东西同这女子十分亲近,好像他的女儿一般,何不……”
忽必日朝花牡丹走了过来。
花牡丹恨死方管事了,他把这恶魔引到了她面前。
忽必日见花牡丹的身上绑得紧,他还再细看看绳子每一个绳扣是不是绑得够力道。
侧转身,忽必日狠狠地捏紧了花牡丹的下巴,冷叱道:“妈拉巴子的,真是个惹祸精。”
花牡丹把头一甩,道:“要怪呀,怪你小弟是个小色魔。”
忽必日嘿嘿冷笑着,花牡丹又道:“当然,你小弟怎么也不会直接找上我,因为他身边有个方管事,一切都是姓方的搞出来的,没有这姓方的,你小弟至今也不会有什么事。”
方管事出掌欲打花牡丹:“我揍你这臭女子,你他妈的不怀好意,你想害方大爷我。”
他扬巴掌,但被忽必日拦住了。
忽必日对方管事沉声道:“本王早已知道了。”
方管事吓得忙低头,往后急退两步。
花牡丹得意地笑了。
只不过花牡丹只笑了一声就不笑了,因为忽必日面对她在咬牙,双目似也在喷火。
花牡丹从未遇上过男人在她面前有这么一副凶残样子。
男人见了她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或是色眯眯的样子,总是比这忽必日的这张钟馗面好看多了。
“你可以告诉我,你们把我三弟藏在什么地方了”
花牡丹道:“你也可以告诉我,你们会立刻放掉咱们吗”
“啪!”
“啊!”
这一掌真的不怜香惜玉,打得花牡丹的两颗牙似乎也松了,她吐出一口鲜血。
“你说不说”
花牡丹一口血水吐向忽必日。
忽必日就没有闪开,被花牡丹吐了一身,他缓缓地伸手去擦脸,鼻头抽动了一下,把他的右手平伸出来了。
“皮鞭!”
有个武士急忙把皮鞭送在忽必日的手中。
忽必日抖抽皮鞭叭叭响,清脆之声如放鞭炮一般,只一看便知道这人常用皮鞭抽打人。
忽必日嘿嘿一声道:“本王最不喜欢不干脆的人,不说是吗,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他对准花牡丹当头一鞭打过去。
嗖的一声带起啪的脆响,花牡丹缩头未躲过,连头带肩挨了一鞭。
何止一鞭,忽必日的第二鞭、第三鞭连着打。他打了十多鞭,可怜花牡丹,头上青丝也散了,头巾早就不知去向,月光之下她未喊叫。
钱如土看得直在叫:“丫头、丫头,撑住。”
花牡丹的面上有血痕,她还吃吃地笑道:“老爷子,我不怕,别为我操心,我有如声哥,他会为咱们报仇的,你老放心吧,我死也不会说的。”
钱如土大吼道:“孩子,只是太委屈你了呀,都是我这老糊涂……”
忽必日冷笑道:“现在不说,早晚得说,你何苦受这皮肉之苦呢快说吧!”
花牡丹尖声道:“说你娘的蛋,看你们还能凶到几时。”
呵,花牡丹这是豁出去了。
忽必日一听又冒了火,手中皮鞭又是一阵猛抽打,直打到花牡丹低头不动了。
花牡丹昏死过去了。
钱如土再是吼叫,也没叫醒花牡丹,他老人家发了火,吼骂:“小子啊,你敢放了老夫,咱二人较量一下,你若胜得老夫一掌半拳,你的小弟我送来。”
方管事急忙对忽必日道:“王爷,千万别上当,这老狗十分了得。”
忽必日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微微一笑,道:“带回王府去,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说完立刻把皮鞭抛给一个武士,随之有人牵来马匹,忽必日骑上马背,对钱如土与花牡丹二人一声冷笑。再看看趴在地上已受了伤的申屠仁、丁大海、毛勇、石虎四人,再一次沉声道:“全部带回去,我就不信他们不说出老三的藏身之地。”
阳曲在太原东南方只不过二三十里那么远,忽必日这一次一举抓到钱如土这些人,他的威风可大了。
忽必日这次大举出动,他几乎调动了全部去老爷岭的人马,赶来阳曲捉人。
现在,他拍马驰在前方,后面几匹马上捆着钱如土几人,所有的人全骑着高大的蒙古马。
原来这些人早已到了阳曲附近,他们把马匹藏在黄土高坡的另一面,由忽必日亲自调派,他却上了那条船上,直到岸上杀得差不多的时候才一声暗哨围了上来。
钱如土就觉得心神不宁,但当他以为只有这八个武士时,才稍稍安心,岂料他们这是进入牢笼了,七王府的一百骑射已形成犄角之势,想逃也逃不掉。
太原的北城几乎整条大街已充满了丧事的那种低迷沉闷味道,这里进进出出的人没有一个人面上有笑容,便是说话声也压得低低的。
快走近七王府了,只见街道两边除僧道之外,最叫人不可思议的莫过于府门对面搭了一座戏台子,也不知唱的什么戏。唱戏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可真够凄惨,听得人们都抹泪,因为那哭叫声之凄苦,不由人不落下泪来。
有上百匹纸扎的马,一匹匹宛如真马一般高大,花童花女二十四个,纸人纸车这些还不算,三牲五畜各十二头。为什么只五畜那是因为少了一畜——猪!
七王府的鼓乐自老王的尸棺运回七王府就未曾间断过,进进出出的人们可真不少。
便是再盛大,七王府中仍然笼罩在一片惨云愁雾之中,因为小王爷忽必亮也出事了。
忽必亮出了什么事
从七王府传出的话,是说小王爷遇上造反的大盗了,一时还不能回来,如果有人再细问,回应的便是一瞪眼,要不然是一句客气的——不知道!
七王府的势力大,谁敢追根究底,那年头都知道皇帝老子整日在宫中寻乐,眼看着大元江山就要毁在他的手上。
虽然如此,太原府的七王府仍然是个人人谈之色变的地方。而此刻,忽必日出师报捷,这消息立刻传遍太原城,王爷把盗匪抓回来了。
不少人奔向北城,但走了一半就站住了,七王府的家丁们把人给拦下了。
七王府中养了十多只獒犬,这种狗并不高大,但却十分凶残,咬起架来是没完没了,至死方休。
至于獒犬咬人,那就更是凶残了。
而此刻,王爷忽必日同他二弟忽必月,两个人坐在后花园的一座亭子里,十名武士在亭下站,就听忽必日一声吼:“把那个老头带了出来。”
立刻就见武士从一间黑屋中把钱如土带了出来。
钱如土原在黑屋内,猛一出来,阳光直射,他几乎看不见眼前的景物。
钱老被拉到大亭前面的草坪上,他此刻才抬头看清亭内之人,不由咬牙冷笑了。
钱老真惨,他被关了一天多,这一天多他不但全身骨节不自在,只是酒瘾犯了,几乎令他要发疯。
他冷笑中,不由得愤怒地道:“你们如果不马上杀了老子,老子骂到你们下刀。”
他铆上了,不就是命一条吗,那就求快死吧!
他果然大骂道:“你奶奶的,快杀呀,老子不会求饶的,老子反倒要谢谢你们,快来吧!”
忽必月对他的兄长道:“杀了吧!”
忽必日摇头道:“不,怎么也不能把主谋人犯杀了。莫忘了,小弟还未救出来。”
他把手一挥,只见五个人拿来绳子,先把钱如土拴牢,用力拉成五个方向,随之,忽必日冷冷地道:“我怎么会叫你马上死呀,除非你把小王爷藏身之地说出来!”
钱如土大骂:“你妈的,这辈子你休想,嘿……”
如果此刻放了他老人家,这里的人们就会被他打死一半。
然而五根长绳把他拴住,钱如土受的罪可就大了。
突然,听得巴掌拍得啪啪响,一间畜舍的门拉开来,有个人一声吼,一指被绑的钱如土,四只獒犬汪汪叫着朝钱如土扑了过来。
四只发了疯似的獒犬照着钱如土就是一阵撕咬,而钱如土只是破口大骂。
无奈钱老被五根长绳紧拉扯着,转眼便被四头恶犬咬得衣破肉绽,鲜血直流。
便在这时候,忽听亭中的忽必日一声叱:“够了,把它们撵回去,我可不叫他早死。”
就见看守狗的家丁嘬唇吹了一声口哨,四条狗真听他的话,立刻又奔回畜屋中去了。
忽必日对五个拉绳的武士吩咐:“拉到一边去!”
钱如土已满身是血了。
他被拴牢在一边,就听那忽必日道:“换一个拉出来。”
于是,自黑屋中又拉出一个人来,这个人也一样的一身是伤,那正是五鼠老大飞天鼠申屠仁。
申屠仁也一样的被五根绳子拴牢,他的人处在正中间,这时候他才发现快昏迷的钱如土。
申屠仁大声吼叫:“老爷子,哈……”
钱如土没酒喝,他有气无力地道:“是老夫拖累你们几位好兄弟了,我老人家如果死掉,那算你们不走运,遇上我这个扫帚星。如果我老人家能活过这一劫,而你们也逃过了这一关,好兄弟咱们合穿一条裤子吧!”
那意思是说死了算完蛋,活了大伙儿是好哥们儿。
申屠仁笑得十分惨然,道:“老爷子,你就别把咱兄弟搁心上了,这个时候不该牵肠挂肚,有种的就在此时表现出来——”
他这里正说着话,畜门拉开,只见又是四条大狗扑将出来。
跳出来的乃是另外四只獒犬,它们只一奔出门,立刻便朝申屠仁扑咬过去。
申屠仁初时还挣扎,过不久便被恶犬咬扯得难以动弹。
四只恶犬狂咬着,申屠仁仰天大笑,笑得人们心胆欲裂。
“说不说你们把人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申屠仁大骂:“藏到你娘的裤裆里了。”
他这一骂,一边的钱如土落下泪来了。
是的,在每一个欲改朝换代的节骨眼上,总是免不了有许多英烈之事出现,而申屠仁便是这样的人物。
“申老大,你叫老夫好感动啊!”
“哈……”申屠仁仍在笑,但两腿已血肉模糊了。
“够了,再换一个出来。”
四只恶犬又被撵回屋去了,拉绳子的手一松,申屠仁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站也站不起来了。
于是,他被两个大汉像拖死狗似地拖到了一边。
“再换一个出来!”
真狠,丁大海在河岸边上被打得已经是够惨的了,可仍逃不过这一劫,他几乎也是被拖出来的。
也不知方管事在王爷忽必日耳边嘀咕了些什么,就听忽必日站起来,他来到了丁大海的面前。
“叫什么名”
“丁祖爷!”
忽必日一怔,还未听出来,便冷冷地道:“是你第一个去的河边”
“不错。”
忽必日手指躺在一边的钱如土与申屠仁二人道:“他们这个样,是一件很悲的事,我不想让此事发生在你的身上,如果你能够说出——。”
“呸!”
丁大海吐了忽必日一脸的血水,而忽必日连拭也不拭地回身便走回亭内。
“放狗!”
呵,果然又是四只恶狗放了出来。
四只恶狗对丁大海也是一阵狂咬,咬得丁大海的腿上见了白骨,丁大海咬紧牙不出声,
忽必目看着,他心中在想,汉人如果都是这种人,只怕大元朝危险了,
现在,又换了个石虎被拉了出来。
石虎的个子大,力气也大,四头恶犬扑上他,他出腿就踢,他把两只恶犬踢得溜地滚出三丈外。
石虎兄弟五人是干什么的他们平日也学了对付狗的本事,当然也知道如何对付恶犬。
石虎不在乎被咬,他只看准了机会,便会猛地一脚踢在狗的鼻子上。
任何狗都怕伤及鼻子,如果有人不相信,可以去试试,如果出棒或用石头打它,狗就会斜着狗身一边闪躲,就怕鼻子受到伤害。
石虎踢得恶狗直打转,但他身上的鲜血味,还是引得四头恶犬扑上来好一阵撕咬。
石虎大骂道:“操你先人祖奶奶,别说是狗,便是刀子又怎样!"
他睁目欲裂,直视大亭内,忽必日见石虎被咬得差不多了,便把手一挥,道:“换一个!”
毛勇又被拉扯出来了。
五条长绳拦腰拴,可也把个毛勇扯在五个家将的正中央了。
“放狗!”忽必日大叫。
门启处,又见四只恶狗奔出来了。
毛勇立刻一声尖叫,那四只奔上来的恶犬不向他咬了。
四只恶犬围住他,龇牙咧嘴直低吼,狗目视着毛勇,摆出欲咬的架式。
毛勇口中发出呜呜声,既摆头又扭腰,他与四只恶犬泡上了。
原来这毛勇会驭狗,他当过训狗师,有人就以为毛勇会狗语,什么样的恶犬,只要经过毛勇的调教,一两天便会令人满意,竖起大拇指为他叫一声好!
此刻,毛勇的本事用上了,他不停地发出呜声来。
这光景还真的叫亭内的两个王爷兄弟吃一惊。
忽必日大吼:“怎么一回事”
一个家丁忙奔过去,他摸摸毛勇身子,再往狗鼻子上一送,大叫:“咬,咬!”
但毛勇的呜声很管用,恶犬就是不咬人。
只见那驯狗的家丁急出满头大汗来了,但四只恶狗就是不下口。
于是,忽必日大吼:“去,把所有的狗全放出来,妈拉巴子的,如果它们都不下口,算他命大,今天就免他这一关。”
果然,十六只恶犬全部放出来了,呵,真吓人,有几只恶犬还正在舔唇上的鲜血呢,如今又被放了出来,一头头直往毛勇奔去了。
毛勇急忙又是长呜不已,他可累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