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杀手之王邓双王
他明白,在张氏兄弟的眼中,别人的生命甚至比不上一片雪花重要。
巨人张忽地笑道:“客栈掌柜死了,我们住这里不用花钱了。”
他说完,不由开怀大笑起来。
他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躺在客栈里的尸体。
夜风轻拂,寒意更甚。
大易与嵩山派的弟子不知什么时候都走了。
他们现在终于明白,他们都不是柳风柔的对手。
他们连鬼王都对付不了,更不用说柳风柔了。
仇恨,是令人难以忘记的。
但是现在他们只能将仇恨埋在心中。
他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向柳风柔报仇。
仇恨,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提高武功,以雪前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江湖永远找不到真理,唯一的真理只有拳头,自己的拳头。
谁的拳头硬,谁的拳头狠,他说的话便是真理。
夜已将尽,大地却更暗了,并非因为月被乌云遮住,而是因为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好在这一刻并不长,光明总会将黑暗驱走。
然而,柳风柔却不知江湖中何时才会没有血腥,没有杀戮。
明天便是腊月三十,也正是一年一度的除夕。
按理,在这种时候,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要赶回家中过年。
然而,登封城的外地人却越来越多。
一时间,登封城的大小客栈及一切能住人的地方都住满了人。
登封城中来的人,都是些江湖中人。
登封城的居民生怕招惹了这些江湖中人。
他们唯一的办法便是躲在家中,不上街。
这些江湖人物这时齐都出现在登封城,都是为了明天去看黑风君与柳风柔的一战。黑风君的名字,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谁都知道黑风君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
可是,对于柳风柔,江湖中知道的人并不太多。
更何况,金陵柳家的名头在江南虽响亮,但在整个中原却不过是极普通的家族。
柳风柔为什么敢与黑风君决战
这个问题已成武林中人议论的最主要的话题。
甚至柳风柔自己也在想,自己是黑风君的对手吗
风吹竹林,宛如浪涛。
雪在竹尖上消溶,雪水又一滴滴落下。
柳风柔所住的屋窗是开着的,他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竹林,目光有些茫然。
明天他就要与黑风君决战,令他痛苦了近三年的仇恨明天便可以解决了。
他明天若能不死,他一定要做一件事。
他要替毛毛寻找她的父亲。
他也弄不清,自己怎么会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
他不由有些同情毛毛,毛毛在那岛上是多么寂寞。
于是他发誓,自己不死,就一定要做这件事。
可是自己明天能不能战胜黑风君
他想到这里,只得苦笑。
他若连黑风君都胜不了,又怎能帮毛毛寻找父亲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二更了。
他想睡,却一点都睡不着。
正在这时,有人在轻轻地敲门。
柳风柔一听这敲门声,便知道这人是张老二。
张老二的敲门声很有特点,声音虽轻但却很有节奏。
不似巨人张,敲门就似在拼命的砸门。
他心中对这两人一直都很奇怪,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又怎会成为兄弟
他不明白。
老天爷安排的事,凡人又怎能明白
他叹了口气,起身开门。
门外果真站着张老二。
张老二问道:“还没睡”
柳风柔转身进屋,道:“我很想睡,却睡不着。”
张老二微微一笑,道:“你心中是不是没把握”
柳风柔道:“我从来未与黑风君交过手,又如何有把握”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虽是兵法上的话,但在武林中人身上也同样适用。
张老二沉吟了一会儿,道:“我敢肯定,你一定能胜。”
张老二淡淡一笑,道:“你虽不知黑风君武功的深浅,可是黑风君也同样不知你的武功深浅。”
“这样,”他顿了一顿道,“你就占有优势了。”
柳风柔怔了怔,道:“哦”
他不明白张老二话中的意思。
张老二道:“由于黑风君在武林中名头极响,因此你便将他视为平生大敌,对他提防极严。然而,他对你却不是这样。”
柳风柔怔了一会儿,也笑了,道:“或许是这样。”
他已明白张老二的意思。
在黑风君的眼里,他的武功再高,黑风君也一样轻视他。
张老二又笑道:“这就叫做大意失荆州!”
柳风柔点头。
张老二道:“所以,你明日一定要有信心。”
柳风柔忽然抬头看着他,道:“你为什么要如此尽力帮我”
张老二一怔,不语。
良久,他才道:“因为——”
他正自沉吟,柳风柔又笑道:“总不会是因为你们想看我与黑风君决战吧”
张老二沉默。
灯光昏暗。
在灯光下看,张老二脸上的皱纹更深,犹如刀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老二忽地道:“我们帮你,是因为受人之托。”
柳风柔动容道:“谁”
张老二眼光朦胧,很久才道:“方梦渔的师父。”
柳风柔吃惊地道:“是她”
张老二点头。
隔了好一会儿,他叹口气,道:“她喜欢你大哥。”
说这话时,他的眼中似有种嫉妒之色。
“况且,”张老二接着道,“你若杀了黑风君,我们兄弟俩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日月神教的教主。”
柳风柔道:“哦”
张老二目注灯光,慢慢地道:“其实,我们也是日月神教弟子,当年在教中与黑风君的地位相同。
“在他做教主后,教中只有我们兄弟不服他。
“于是我们便约定比武决胜负,我们兄弟若有一天能打败他,他便自动退位。”
柳风柔这才明白,为什么张氏兄弟一碰到黑风君便大打出手。
张老二这时道:“几十年了,我们三人打了许多次,我们既胜不了他,他也胜不了——”
窗外忽然有人嘿嘿一笑,道:“张老二,你怎么成了饶舌妇没事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柳风柔一听这声音,脸色立变。
他已听出这是黑风君的声音。
张老二却不动声色,淡淡地道:“你既来了,为何还不进来”
话音未尽,一个人影已从窗口掠入屋中。
正是黑风君。
黑风君不待柳风柔开口,已抢先道:“你别激动,我们决战不是在今天,而是明天。”
张老二道:“那么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黑风君目光闪动,道:“为了明天决战公平些,我将方梦渔送回来。”
柳风柔立刻道:“她在哪里”
黑风君看着他道:“你太激动了,作为一个一流高手,是不能够心浮气躁的。”
黑风君道:“我将那丫头还给你,这样明日你向我出手时就不会有顾忌,我胜也胜得光彩些。”
他说完,拍了拍手。
立刻,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门一开,两人走入屋中。
前面一人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正是方梦渔。
跟着她进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月神教鬼王。
柳风柔立刻站起,走到方梦渔面前,道:“你没事吧”
方梦渔茫然地看着他,半晌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黑风君这时道:“记住,我与你决战并没有让你有精神负担。”
柳风柔道:“是。”
黑风君笑了,道:“其实我还得谢你。”
柳风柔道:“若没有我,你又怎能打赌胜如会大师”
黑风君笑意更浓,道:“如会这次是输定了!”
张老二忽地淡淡笑道:“如会即使输给你,你也未必能得到好处。”
黑风君似乎怔了怔,道:“哦”
张老二道:“虽然你打赌胜了如会,可是你若死了,一切便——”
黑风君微怔,道:“死”
他目露惊异之色,似乎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会死。
张老二道:“刀剑无情。明日决战,鹿死谁手还很难料定!"
“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若死在他手上,倒也不错。”
他虽是在这么说,可是语气中却透出一种傲气。
张老二淡淡地道:“这倒不用急,明天我们便能知道结果。”
黑风君嘿嘿一笑,道:“既这样,明日我便在少林寺山门前恭候二位。”
他说完,向门外走去。
鬼王扫了屋中众人一眼,嘿嘿一笑,也随之出门而去。
风依旧轻柔,寒意依旧冰冷。
一灯如豆,柳风柔久久地注视着木立在灯光中的方梦渔。
他没有说话,他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他此刻很想抚慰方梦渔那伤痛的心,他却不知怎样表达才好。
屋中极静,令人无法忍受,令人感到窒息。
柳风柔似乎感到时间在这一刻忽然停滞不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木立着的方梦渔忽然望着柳风柔,道:“阿寒死了。”
她的声音似乎很平静,从她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一点悲伤,她的脸上只有茫然。
人的悲伤若到了极限,往往从外表看去反而是平静的。
柳风柔轻声道:“我知道。”
他从方梦渔那迷惘失神的双眼中看出了她内心极度的哀痛。
方梦渔似乎怔了怔,道:“你知道”
柳风柔吸了口气,沉吟着道:“是我埋……埋了他。”
方梦渔忽地注视着他,道:“你说的是真的”
柳风柔点头。
方梦渔忽然动也不动,仿佛呆住了。
柳风柔忍不住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方梦渔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柳风柔看出她嘴角掠过一丝苦楚的痉挛。
良久,良久,柳风柔忽然发现她失神的双眼中有泪珠滚动。
没一会儿,泪水已无声地流下。
一行行的泪水顺着她的脸滴下。
终于,她双手掩面,像个小姑娘似的啜泣起来。
她似乎并不想哭,她似乎拼命想抑制住自己的吸泣声。
然而,眼泪却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
柳风柔茫然地看着她,想劝她别哭,可是忽然觉得自己鼻子也有些发酸,眼中已泪水盈眶。
他忙长吸了口气,压制住自己浮动的心绪。
他明白,自己此刻若也流泪,方梦渔还不知要哭到什么时候。
天渐渐亮了。
经过短暂的黑暗,远方的天际终于露出斑斑青白色的颜色,云层后面跳荡着一种亮光,似乎在寻找着云层稀薄的地方,从那儿冲将出来。
方梦渔眼中已没有眼泪,她的泪水已经流尽。
但她依然在啜泣。
柳风柔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好些了”
方梦渔的啜泣声渐渐停了下来。
柳风柔凝视着她,道:“现在对于你来说,不该流泪。”
方梦渔抬眼望着他,双眼却满是悲伤哀痛之神。
柳风柔接着道:“你现在所应做的不是流泪,而是报仇。”
“报仇”方梦渔喃喃地道。
柳风柔沉声道:“不错,去找杀风之寒的人报仇。”
他不等方梦渔开口,接着问道:“那人是谁”
方梦渔脸上一片茫然。
“他是谁”柳风柔又问。
她忽然垂下头,道:“在我不知道他是谁但……”
她忽地抬起头,道:“天地双秀必然知道他是谁!”
她眼中已没有眼泪,仇恨之火似乎在这一瞬间已将它们烧干。
柳风柔摇头,道:“天地双秀他们未必知道。”
“即使知道,”他顿了一下,“他们也不会说。”
方梦渔道:“为什么”
柳风柔道:“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逼他们做任何事。”
他知道世上有一种人,他们若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逼他们去做。
这种人往往冷酷、无情、残忍却又常常寂寞。
天地双秀便属于这一种人。
柳风柔从第一眼看见他们,便肯定他们属于这一种人。
你即使杀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去做他们不愿做的事。
因为他们对生命看得很淡。
无论是自己的或是别人的,都是一样。
腊月三十,除夕。
今天的天色并不好。
天气阴沉,满天都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
地上的积雪尚未溶尽,新的一场雪似乎又要来临。
柳风柔独立风中,目注远方天际的暗云,也不知是愁是悲
西风吹在他的身上,长发随风飘舞。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面上忽地现出一抹凄凉、悲伤之色。
只见他仰天长叹一声,喃喃地道:“大哥,你今世若不能醒转,兄弟唯一能做的便是今天替你杀了黑风君,万望大哥能助我诛杀了恶魔,重振柳家!”
他口中说完,目中已有泪光闪动。
他忽地想起自家的遭遇,心头不由涌上一阵悲愤之情。
他恨不得立刻杀了黑风君。
隔了半晌,他又叹道:“一切事情,今天该了结的便了结了吧!”
他垂首默然了半晌,嘴角掠过一丝苦笑,道:“今日我若杀不了黑风君,虽死不足惜,只可惜大哥今后无人照料,还有……梦渔………”
他正说到这儿,忽听一人轻轻地道:“你放心,我能照料自己!"
方梦渔远远地站在他的身后凝视着他,面上只有悲色,但眼中却有一种异样之色,说不出是感激还是忧愁
良久,她幽叹一声,道:“我知道你不能死,我只希望你能够活着回来。”
柳风柔笑了,笑得酸楚,道:“我会活着回来的。”
方梦渔默默地点了点头。
柳风柔沉默了很久,忽然抬眼看着方梦渔。
不知为什么,他本以为方梦渔会同他一起去的。
方梦渔似乎发觉了他目光中的异样之色,忍不住垂首,轻声道:“我……我要去阿寒的墓前陪一陪他。”
她的声音似乎又有一丝悲泣。
柳风柔沉默。
他明白此刻方梦渔的心情。
方梦渔该这么做。
他心中竟似又有了一丝嫉妒,虽然他不该嫉妒死去的风之寒。
可是他却忍不住心中的这种嫉妒之意。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若死了,方梦渔对他会不会如对风之寒这般悲伤。
他不知道,他想象不出他死后,方梦渔会是什么样子。
他觉得自己今日若死了,方梦渔的悲伤必定不会如对风之寒这般痛不欲生。
因为风之寒毕竟是她的丈夫。
而他,只不过是方梦渔的朋友,普通的朋友而已。
想到这里,他心中竟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想法。
他竟希望风之寒能够换作自己。
天色更阴暗了,洁白的雪花,悄然无声地飘来了。
柳风柔没有动。
雪花轻轻地飘落在他的脸上。
雪花很快便化了,冰凉的雪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
他仍没动。
没有原因,他只是不想动。
雪渐渐大了。
雪色茫茫。
不知什么时候,远方正有一人缓缓地走了过来。
鬼王。
柳风柔没有动,他望着鬼王,目光似乎有些朦胧。
鬼王离他很远便站住了,他的声音似乎更遥远。
“你现在应该走了!”
语声缓慢,既无高低,也没有情感,甚至没有一点热气。
对于鬼王的声音,柳风柔是熟悉的。
天下恐怕也只有鬼王说话才会是这种声音。
柳风柔的瞳孔突然在急切地收缩,一字字地道:“我知道。”
鬼王道:“你认为你能不能胜”
柳风柔淡淡地道:“你说呢”
鬼王道:“不能。”
柳风柔道:“你肯定
鬼王点头。
柳风柔沉吟片刻,淡淡地道:“谁能胜利,只有交手后才能知道。”
鬼王笑了,笑声刺耳。
柳风柔怎么也不明白,鬼王的声音为何会如此怪异。
柳风柔却没有笑。
他笑不出来。
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脸上时常会有开心的笑容。
然而,现在却少了。
对于他来说,悲伤多了,笑容自然就少了。
漫天飞雪,密密层层,近处还能分出雪花,远处,雪花如同结成了雪纱,笼罩着少林寺那恢宏的殿宇。
除夕之夜,正是家家户户团聚的时候,可是少林寺山门前的那片空地上却聚集着许多高高矮矮的武林豪杰,他们个个俱是神情激动、兴奋。
因为他们过不了一会儿,便能看到日月神教教主黑风君与金陵柳家二公子柳风柔的决战了。
决战的时刻未到,但气氛已相当的热烈了。
没有人不知黑风君为当今武林黑道第一高手。
金陵柳家二公子最近在江湖中名头虽盛,但没有人相信他会是黑风君的对手。
即使如此,也没有人会对柳风柔不佩服。
至少,柳风柔敢向黑风君挑战。
单这一点,武林中能做到的人却没有多少。
雪下得更大,来的人却更多。
如说这世上什么人最爱凑热闹,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江湖中人。
这一点,可以从今天的情形中看出。
约莫过了一袋烟的工夫,人群中忽然骚动起来。
群雄纷纷动容。
少林寺为天下第一门派,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少林寺掌门如会大师因此也被江湖中人看作武林第一人。
对于普通江湖中人来说,能见到如会大师已是莫大荣幸。
在群雄的纷纷议论声中,少林寺中已走出一行僧人。
当先一人相貌奇古,但神情沉静,令人感觉到一种无比的威仪。
普天之下,真正见过如会大师的人并不多,即使没有见过如会大师的人也能确定这僧人必是少林寺方丈如会大师。
没有错,这僧人正是少林寺方丈如会大师。
江湖中人本都是桀骜不驯,难以约束,而此刻见到如会大师,却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似乎连呼吸都已屏住。
许多人的眼中,都不由现出崇敬的目光,即使他们的父母,也无法令他们如此崇敬。
如会大师身旁默默地站着如是大师。
如会扫视四周,淡淡一笑,合十道:“诸位英雄同时光临敝寺,老衲却无以为待,惭愧!惭愧!”
他声音不大,却浑厚、沉稳。
无论站得多远的人,都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
许多人已在心中暗暗赞叹:“内功如此浑厚,却无霸道之气,只怕天下也只有如会大师一人能够做到。”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嘿嘿一笑,道:“如会,你不必假客气了,今天你必定是输给我了,看来佛祖也保佑不了你啦!”
这声音刚响起,众人便看到百丈外的山道上,正有一黑点疾飞而来。
话音刚落,这黑点已到了如会大师的面前。
群雄中有人道:“是黑风君!”
这声音一出,群雄均为之而动容。
黑风君为天下黑道第一高手,名震江湖数十载。
群雄中虽有不少人与日月神教有仇,但能见到黑风君也同样激动。
群雄对黑风君与如会大师,唯一区别便是对一个憎恨,对一个尊敬。
对于黑风君,除了日月神教弟子,大多数的人对他都是恨之入骨。
对于如会大师,却是极为尊敬与爱戴。
如会大师望着眼前的黑风君,微笑合十道:“别来无恙?”
黑风君凝视着如会大师,眼中闪动着一种狡黠的目光,很久才道:“还好。”
他依然注视着如会大师,似乎他从未见过如会大师似的。
他仔细地观察着如会大师,似乎不肯错过一个地方,又似乎正在揣测站在他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如会
雪仍在飘。
如会大师迎着黑风君的目光,道:“却不知今日黑教主有无把握”
黑风君笑了,终于道:“你该知道柳风柔绝对算得上是一位一流高手。”
如会大师淡淡地道:“我还未亲眼见到。”
黑风君微微一笑,道:“好在过不多久,你便可以见到。
如会沉默。
他似有什么心思。
黑风君忽地目光闪动,道:“大师,你对你们常说的正与邪有什么看法”
群雄皆怔。
没有人明白黑风君怎会好端端地提出这个问题。
如会大师也似乎怔了怔,笑道:“黑教主,怎地想起这个问题?”
黑风君干涩地笑了笑,道:“大师是否认为我不该提这个问题?”
如会摇头。
黑风君道:“大师能否回答这个问题呢”
如会淡淡地道:“看来黑教主是想考考老衲!”
黑风君盯着他不语。
如会扫视四周,扬声道:“其实你的问题并不难答。”
此刻,在场的群雄,无不屏声静息听这二人的对话。
因为如会大师与黑风君是当今武林的两大高手,他们每说的一句话或者每做的一件事,都极有可能影响武林的安危,甚至会导致暴发一场空前的黑道与白道间的血腥杀戮。
江湖中人,无论是谁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会大师忽然合十道:“对于这世上来说,正邪不能并立,正能胜邪,邪不压正!”
这话一出口,群雄中白道人物均在喝彩。
黑风君望着四周,最后目光又落在如会大师的脸上,似笑非笑地道:“我却不赞同大师的话。”
群雄立刻又都静了下来。
如会大师并不吃惊,似乎他早就知道黑风君的看法不会与他一样。
他淡淡一笑,道:“哦”
黑风君双眸凝注着如会,忽地一字字地道:“在我看来,正与邪并无区别,正即是邪,邪即是正!”
他这话一出,群雄皆为之悚然。
如是大师的嘴角也忽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之色。
良久,如会沉声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柳风柔怎地还没到来”
黑风君悠然地道:“他一定会来的。”
如会大师道:“你能肯定”
黑风君道:“我肯定。”
如会大师似乎怔了怔,道:“哦”
黑风君沉默了片刻,忽地道:“他不会不来找我报仇。”
如会目光诧异,道:“你与柳风柔有仇吗”
黑风君淡淡一笑,却不说话。
风吹得很紧,雪片在空中飞舞。
群雄的身上已飘满了白雪,却没有一人离开。
许多人都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看这一战的,此刻即使下刀雨,只怕也不会有人离去。
黑风君的目光突然停在山道旁的一个人身上。
这人动也不动地站在一棵树下。
树孤零,人孤独。
他身上的服装很简单,一件白色的棉袍穿在他身上,不大不小,异常合身。
他的年纪并不年轻,一双眼睛很亮,犹如两颗寒星。
他虽然站得很远,黑风君却感到他的身上似乎有一股浓浓的杀气。
黑风君一见到这人,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但绝不希望这人是他的敌人。
他甚至能肯定,这世上只怕不会有人希望这人是自己的敌人。
不知为什么,黑风君竟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感觉。
他浪迹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这人是谁
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与别人一样
他不觉中开始在想这两个问题。
百思不得其解。
雪更大。
少林寺就在眼前。
远远望去,只见红槽积雪,高耸入云,殿宇相连,气势宏大,天下罕见。
鬼王远远地走在前面,一直没有回头,仿佛他不看也知道柳风柔与张氏兄弟必定会跟在后面。
柳风柔对这里并不陌生,他已不是第一次来少林寺。
张老二没有说话,他今天只对柳风柔说了一句话。
可是这一句话已包含了他心中想说的一切。
他只对柳风柔说:“你一定能胜黑风君。”
不知为什么,一向言语最多的巨人张今日竟一直沉默。
不过,柳风柔对他们今天的反常并没在意。
他一路上都在想着方梦渔。
方梦渔没有来,她与柳风柔一起离开客栈。
只不过柳风柔来少林寺,她独往风之寒的墓地。
她也只对柳风柔说了一句话。
“保重!”
这两个字直到现在仍然缭绕在柳风柔的脑海中。
对于方梦渔,他说不出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是爱是恨是同情
他说不出。
他唯一明白的就是,他的脑中只要有一丝空间,方梦渔的身影便会乘隙而入。
他常常为此而苦恼,但却又没有办法从这种痛苦中解脱。
一行人刚一上山,便远远听见少林寺山门前传来阵阵地呼声:“来了,来了!”
门前的空地上,刚刚还寂静一片,可是此刻却是群情激动。
谁都想亲眼看到敢向日月神教教主挑战之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可是柳风柔一出现在众人面前,群雄反而安静了下来。
群雄大都没想到敢向黑风君挑战之人,竟然会是
一个模样很普通的少年。
这似乎令他们大为出乎意料。
一时之间,人人只是默默而望,无人开口议论。
黑风君一见柳风柔,立刻大笑,道:“好了,来了就好。”
他转身又对如会大师笑道:“如何我说他一定会来,没错吧”
他似乎为自己预料的准确而相当得意。
如会目注柳风柔,良久才道:“你说的没错。”
然后他又对柳风柔合十,道:“柳公子,别来无恙”
柳风柔凝眸瞧了他半晌,突然转过头对着黑风君,道:“我来了。”
黑风君似乎怔了一下,道:“我看见了。”
柳风柔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剑,盯着他,道:“我们的恩怨今天可彻底了结。”
黑风君似乎并未将柳风柔放在眼里,淡淡一笑,道:“当然。"
他忽然转向如会,嘿嘿一笑,道:“大师,我们的赌约
你可认帐”
如会点头,沉声道:“出家之人不打诳语!”
黑风君冷笑道:“可是待会儿我若杀了他,你若不承认他是一流高手……”
如会淡淡地笑了,道:“这一点倒不是难题。”
黑风君道:“哦”
如会环顾四周,沉声道:“相信天下的英雄不会与老衲合谋赖账。
风君听得这话,不由大笑道:“这倒也是实话。”
他笑声未尽,只听如会又道:“只是不知今天你若被柳公子所杀,即使打赌胜了我,于你又有何用”
黑风君再次大笑,似乎如会大师所说的话是天书。
非但黑风君这么认为,在场的群雄也这么认为。
如会目光闪动,道:“对于你来说,这是最难的事。”
黑风君淡然一笑,道:“马上我们就会知道你说的对不对了。”
他的目光已转向了柳风柔。
巨人张忽地大声道:“黑风君,老子敢与你打赌,你一定输。”
黑风君望着他,叹了口气,道:“巨人张,你的性子怎么依然还是这么急”
张老二淡淡一笑道:“非但他急,我也一样。”
黑风君怔了怔,道:“哦”
张老二道:“谁都希望你能早一点离开这个世界。”
黑风君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忽地又笑了,道:“你这么说,是不是想激怒我”
高手间决战,最忌使自己心浮气躁,因此,高手在与人决战前,绝不能动怒。
张老二听得这话,冷笑道:“你看有这必要吗”
黑风君沉默。
他的目光正停在柳风柔的身上。
他忽然感到,他现在竟难以看出柳风柔武功的深浅。
这对他来说,是件颇为怪异的事。
以他的目力与经验,往往一眼便能看出对方是否有些能耐。
可是他现在却无法看出柳风柔究竟是怎样的对手。
雪仍在落。
他不禁感到一阵浓浓的寒意。
柳风柔也在盯着他,目光中正似有仇恨之火将要射出。
良久,柳风柔问道:“你果真杀了我的一家”
黑风君望着他,目光闪动,道:“对于你来说,这很重要吗"
柳风柔道:“不错!”
黑风君点头,道:“江湖中人,可以忘记了别人的恩情,却绝不会忘记自己的仇恨。”
他说到这儿,目光一转,,对如会道:“大师,我这话对不对”
如会一怔,似乎没想到黑风君会突然问自己。
他垂首合十道:“这或许就是江湖中人最大的缺憾。”
黑风君又望着柳风柔,道:“我若说不是,你会相信吗”
柳风柔怔了怔,似乎有些茫然。
的确,他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相信黑风君的话。
这时,黑风君笑了,道:“现在对于你来说,只要杀了
我,一切不就结束了,所以,我们还是先动手吧。”
柳风柔沉默。
黑风君凝视着他,道:“你若能胜了我,我会将你想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哦”柳风柔沉吟道,“这么说,你并没有杀我的大哥”
黑风君淡淡地道:“我看我们现在可以动手了!”
柳风柔沉默。
他的确应该动手,今天来便是为了与黑风君交手的。
风吹过,雪花在风中飘舞。
柳风柔缓缓地拔出短剑。
剑光似雪。
黑风君看着他,淡淡地道:“我一生中不知杀了多少人,也不知结了多少仇家,可是又有谁能将我怎样”
他这话一出口,武林群雄中已有不少人面现怒色。
只是谁也不敢开口招惹黑风君。
对于他们来说,非但黑风君不好惹,即使鬼王,他们也得罪不起。
柳风柔冷笑。
冷笑声中,剑光一闪,已划开飘舞的雪花,划向黑风君。
黑风君身形倏地一滑,已避开了这道剑光,左掌趁势挥出一阵劲风,直逼柳风柔的肋下。
剑快,掌更快。
柳风柔冷笑,剑光忽地划出数十道飞虹。
每一道俱是刺向黑风君的要害。
二人几招儿一过,黑风君的脸上已露骇然之色。
他似乎怎么也没想到柳风柔的武功会高得出乎他的意料。
非但是他吃惊,即使武林群雄也未料想到柳风柔的剑法竟有如此造诣。只见在这一瞬间,柳风柔与黑风君二人间剑光飞舞,剑气纵横。
二人的出手都是极快,霎时间,数十招儿已过。
风柔由于出手在先,此刻竟已抢得先机,将黑风君逼于劣势。
群雄中已有人在为柳风柔大声喝彩。
“好!”
“好剑法!”
在场的群雄中,也不泛日月神教子弟,他们也纷纷地喝道:“臭!这剑法真臭!”
一时间,群雄的纷争声大作。
柳风柔本已抢得先机,而此刻却不禁有些分神。
他出剑也不由有些滞缓。
只见黑风君冷喝一声,突然出手急攻三掌。
这三掌出手虽有前后之分,可是看来却似三掌齐发。
柳风柔立刻便被笼罩于黑风君的漫天掌影之中。
柳风柔心头大惊,忙回剑自保。
他剑刚一收回,只听黑风君得意一笑,人已飞掠而出。
柳风柔一怔,只听黑风君道:“看来今日我若不小心,只怕真的会命丧你手。”
话声中,他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根一丈多长的软鞭。
没有人看出他的长鞭从何而来。
忽听群雄中有人讥笑道:“打不过人家,还要找借口。”
话音未尽,黑风君的身形突然飞掠而去。
那人似乎没想到黑风君竟然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还未开口,黑风君的软鞭忽地抖出一个圆圈,闪电般地套上那人的脖子。
他的手一紧,“喀吧”一声,那人连声音还未发出便倒了下去。
他头颅软软地歪着,舌头吐出,双眼突出,脖子竟硬生生地被软鞭勒断。
如会与此同时也闪电般掠上,挥掌直取黑风君,嘴上却沉声道:“黑教主,手下留情!”
然而,待他赶到,却已是迟了。
黑风君侧身滑步,让开如会大师的来掌,冷笑道:“他既找死,却也怨不得我!”
话音刚落,人又到了柳风柔的面前。
柳风柔冷冷地看着他,道:“你不该这么做!”
他的语气中明显有一种愤怒之意。
黑风君狂笑道:“我做事从没有该与不该。”
柳风柔冷冷地瞧着他道:“那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说得很平静,已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激动。
这更显示了他的决心。
黑风君笑声戛然而止,一字字地道:“我当年身入江湖,便等着有一天被人杀死,却不知你能否让我如愿”
剑光似电,似闪电。
然而他的剑光刚出,从黑风君的身后忽地又闪起一道剑光。
闪电般的剑光闪起,大地骤然失去所有的光芒。
所有的声音忽地停止。
这剑光都是奔着黑风君而来的,可是黑风君却只能看见柳风柔的剑光。
软鞭瞬间缠向柳风柔的手腕。
柳风柔此刻也瞧见了黑风君身后的银色剑光。
他不禁诧异,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剑不由又缓了下来。
他忘了一点,与黑风君这种高手决战,绝不可分神。
否则,只有失败。
即使是一点小小的分神,也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失败。
他尚未明白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黑风君的长鞭似蛇一般缠上了他的手腕。
他立刻只觉手腕一紧,一阵彻骨的疼痛在手腕上散开。
他手中的剑便立刻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那道银色的剑光也忽然消失了。
黑风君似乎浑身一震,软鞭落在了地上。
他眼中似有一种惊异、痛苦。
他霍然转身,已看见那个白袍人正站在他身后,冷冷地瞧着他。
白袍人手中还拎着柄细长的银剑,鲜血还散发着热气。
正顺着剑尖一滴滴地滴落在雪地。
柳风柔这时已看清,黑风君的后心上有一个细小乌黑的洞正向外冒着鲜血。
他终于明白,黑风君的软鞭为什么会掉落地上。
白袍人正瞧着黑风君,冷冷地道:“杀你的人是我。”
黑风君久久地凝视着他,道:“剑王之王,杀手之王!”
群雄皆是耸然。
剑王之王,杀手之王!
这八个字,他们不知听了多少年,邓双王的名字,他们也听了多少年。然而,却从未见过邓双王的样子。
但没有人不知邓双王的一件事一一杀人一招儿成功。
可以这么说,邓双王在武林中的名头不逊于黑风君与如会大师。
然而,邓双王却更为神秘,更令人难以揣测。
武林中人听过的只是邓双王的名字。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雪似乎更大。
黑风君脚下的雪却是红色的。
他的血已将积雪染红。
黑风君忽地笑了,大笑道:“我死得不冤枉,能死在邓双王的手上,一点也不冤枉!”
他的笑声奇特,似有一种悲凉,一种无奈。
邓双王淡淡地道:“人死在谁的手上都一样。”
黑风君喃喃地笑道:“我没猜错,你的确是个可怕的对手。”
他想起了自己刚才第一眼见到那白袍人时的感觉。
邓双王淡淡地瞧着他,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黑风君忽地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邓双王淡淡地道:“我是个杀手,杀人当然为钱。”
黑风君缓缓地转身,凝注着如是大师,突然道:“他杀人为钱,你呢”
如会大师疑惑地看着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