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血腥掌印露端倪
他出手毫无征兆,而且极为快捷,无论什么人都不会想到他会突然出手。
柳风柔丝毫也没有料到。
他“咦”了一声,身形微晃,闪电般移开数尺。
张老二这一招儿顿时落空。
柳风柔还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便听张老二微笑道:“单凭你这份反应,便应能胜黑风君。”
巨人张忍不住瞪大眼睛,道:“不错,即使是黑风君只怕也避不开老二的这一招儿偷袭。”
柳风柔笑笑,没有说话。
无论张氏兄弟的话是真是假,他心中都有些高兴。
被人夸奖总比被人骂舒服。
巨人张又道:“不过,刚才偷袭你的老者倒有些非同寻常,我们兄弟两人联手,竟都战他不下。”
柳风柔道:“却不知道那老者究竟是什么人”
张老二道:“你也不知”
柳风柔摇头。
张老二沉吟许久,道:“这倒怪了,以他的武功,在武林中绝非无名之辈……”
巨人张道:“这倒不一定,像这小子……”
他一指柳风柔,继续道:“这座新坟……”
他的目光移在风之寒的坟上。
柳风柔叹息一声,才将他看见的一切,叙述了一遍。
张老二“哦”了一声,双眼凝注新坟,脸上皱纹似乎明显多了许多。
良久,他才转注柳风柔,道:“我可不可以瞧瞧风之寒胸前的手印”
柳风柔沉吟了片刻,凝注着他。道:“你能看出来”
张老二也凝视着他,道:“我只想试试。”
巨人张大声道:“或许我们能瞧出是谁杀了他。”
无论张氏兄弟能否看出是什么人杀了风之寒,他总得试试,这样他才能肯定是不是黑风君伤了自己的大哥。
坟很快便被挖开。
风之寒的眼睛仍未合上,眼中仍有那一抹惊讶与痛苦之色。
柳风柔的心中不觉又有些黯然。
无论风之寒是否夺走了方梦渔对他的感情,风之寒毕竟是他的朋友。
柳风柔的朋友不多,因此对于朋友间的友情,他看得很重。
因此,他看着朋友的尸身,心中的悲伤是难以描述的。
张老二与巨人张却没有他此刻的感受。
他们都在凝注着风之寒胸前的那两个重叠在一起的灰色手印。
不知道的人,若是看见他们这种神情,只怕会认为他们发现了什么宝贝。
天色渐渐暗了,秋天的夜色总是降临得很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老二抬起头,遥视远方,一字字地道:“杀他的人,必定练过少林易筋经。”
柳风柔一怔,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张老二指着风之寒的胸口,道:“你仔细看看,他中掌的那部位,是不是有些微微凸起”
柳风柔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果然发现掌印部位有些微微凸起。
张老二道:“天下只有练过易筋经内功心法的人,掌力才有如此迥异,击在对手身上,会使对方这一部位突起。”
巨人张道:“别的门派的内力击在人的身上,所中部分或无异样,或者凹陷,绝不会凸起。”
张老二又沉吟片刻,道:“不过,若单纯练过易筋经内功心法,当力击在人体部位,凸起的相当厉害,一眼便可看出。"
柳风柔注视风之寒胸口,道:“而他中掌之处,非要仔细观察才能看出凸起。”
张老二点头,又道:“而且还多了灰色手印。”
巨人张接着道:“看来,这人必定练了一种怪异的掌法。”
“不过”,他又道,“这人的内功却属少林。”
柳风柔听得他们这番理论,又忍不住想起南海袖中斩的话,她也说掌力中有少林禅功的痕迹……
他想到这,不觉有些奇怪,道:“莫非黑风君练过少林易筋经——”
他的话没说完,巨人张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你认为是黑风君杀了他”
柳风柔还未开口,巨人张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柳风柔注视着他,道:“为什么”
张老二淡淡一笑,道:“我们兄弟与黑风君这一生中也不知打了多少次,他的功夫怎样,除了他自己,只怕只有我们兄弟对他的功夫是最清楚了。”
柳风柔道:“这么说,绝不可能是黑风君所为了”
张老二沉默片刻,道:“黑风君绝不可能会少林易筋经上的内功心法。”
巨人张道:“非但黑风君不可能会,即使少林寺中,有资格习练少林易筋经的人,也没有几个。”
柳风柔“哦”了一声,心中沉吟道:“若非黑风君,又会是谁呢莫非伤大哥之人也不是黑风君可是黑风君亲口说是他杀了大哥,这其中难道有诈”
这几个问题萦绕在他心中,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张老二看着他,肯定地道:“我敢肯定杀风之寒的绝非黑风君!”
“你能肯定”柳风柔道。
“我肯定!”张老二凝视着他,一字字地道,“黑风君的内功与少林易筋经没有一点关系。”
柳风柔不语。
他也不信黑风君所习内功是得自少林易筋经。
张老二沉默很久,终于又道:“这一切疑问,你只有见到黑风君才能弄明白。”
“不错!”柳风柔道。
无论怎样,只要见到黑风君,他便会明白这一切事情的原因。
夜幕低垂,似悄然而至的幽灵。
风之寒又被埋入坟中,柳风柔静静地注视着这座新坟,目光似乎有些茫然。
也不知他心中究竟埋藏了多少悲伤,多少仇恨。
巨人张瞪着他,良久,良久,终于忍不住道:“小子,你准备这样站多久”
柳风柔回眸注视着他,道:“我又能站多久呢”
巨人张眨了眨眼睛,道:“你能站多久,我如何知道”
柳风柔叹息道:“人的生命为何如此短暂
不知为什么,他竟感到一种疲倦,对生命的疲倦。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巨人张忽地道:“小子,我们快些走吧!”
柳风柔道:“你们若想走,你们就先走好了。”
巨人张道:“可是现在我们必须跟着你,一直……”
他顿了一下,又道:“直到腊月三十那一天。”
柳风柔道:“哦”
巨人张笑了笑,道:“我们若不陪着你,这些日子中你若被人暗算,我们便见不到你与黑风君之战了。”
柳风柔淡淡地道:“可是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
“但我们必须这样做。”张老二忽地开口道。
巨人张又道:“从现在开始,你到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柳风柔苦笑。
别人既然要跟着他,他自然是毫无办法的。
黄昏,夕阳西下。
大道上,一辆马车自南而来。
落日余辉斜照,夕阳古道上就只有这一辆车。
车辆的滚动声,在这清静的古道上异常的刺耳。
巨人张在车厢外驾驭着马车,张老二就坐在他的对面。
柳风柔虽不喜欢被人跟着,但张氏兄弟既执意跟着他,他也无异议。
这一路而来,若非有张氏兄弟做伴,他不知会有多么寂寞。
他们现在正是要往少林寺。
这条旅程很长,令人感到孤单枯燥。
好在现在柳风柔有张氏兄弟做伴儿,并且这车厢里还有酒。
柳风柔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嗜好喝酒的。
然而,他却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第一次喝醉的。
许多人对过去的事,并非每件都能记清,能令他们无法忘记的便是第一次。
柳风柔便是属于这一类人。
他的第一次很多,可是最令他刻骨铭心的,常常萦绕在心中的便是第一个走入他心中的女子方梦渔。
一想到方梦渔,他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但现在他想到方梦渔,却只有一种感觉——焦虑。
他不知方梦渔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也不知方梦渔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想到这些,忍不住叹了口气,开了瓶酒,喝起酒来。
酒是好酒,没有一点劣酒的辛辣味。
张老二在对面注视着他,目不转睛地道:“你喜欢喝酒”
柳风柔不语。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张老二仍注视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良久,柳风柔终于忍不住了,道:“这个问题,我也常常问自己。”
“哦”张老二依然看着他。
柳风柔微微一笑,道:“我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老二沉吟了片刻,道:“不错,我往往在做一件事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愿不愿意。”
柳风柔道:“但你却做了。”
张老二道:“不错。”
他的目中似乎现出黯然萧索之色。
柳风柔忽地叹了口气,道:“人生充满了矛盾,常常会使人感到迷惘。”
张老二微笑,道:“你小小年纪,怎会有这种感受”
柳风柔苦笑,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却有这种体会。”
张老二不语。
他也开始喝酒,并递了瓶酒给赶车的巨人张。
酒瓶很快就空了。
柳风柔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喃喃地道:“一天又过去了。”
张老二道:“你过一天便少一天,当你到了我这种年纪时,便会发觉时间走的太快了。”
柳风柔笑了,道:“那倒不一定,我现在便已有了这种感觉。”
张老二也笑了,道:“你不是在骗我吧”
柳风柔微笑,道:“你以为我有骗你的必要”
张老二摇头,道:“没有。”
柳风柔微笑,道:“所以,我并没有骗你。”
“这么说,”张老二淡淡地笑道,“若是有必要,你便会骗我”
“不错,”柳风柔点头,“非但会骗你,而且还要让你相信。
张老二目光闪动,道:“骗我只怕不太容易。”
柳风柔道:“能骗你的人不多”
张老二道:“极少。”
柳风柔笑道:“或许我便是其中的一人。”
张老二也笑了,道:“但愿如此。”
柳风柔又笑了,他忽然发现张老二并非如外表看上去那般孤寂,令人难以接近。
黄昏,夕阳西下,西天被烧红的那一片云彩渐渐地暗了。
马车缓缓驰入了一个小镇。
小镇只有一家客栈,客栈虽不大,但却相当整洁。
柳风柔一走入客栈,眼中便露出惊异的目光。
非但是他,甚至张氏兄弟也都同样惊异地瞧着这整齐的房子。
客栈所有的房子均是青瓦灰砖,排列得整整齐齐,漂亮而又结实,整齐而又干净。
在这种小镇上,难得有几家客栈会盖得如此整齐,收拾得如此干净。
客栈前面有家饭铺,饭铺里的人不多。
因此,他们三人叫的饭茶很快便端了上来。
他们没有喝酒,在车上三人都已喝了不少酒。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饭铺中仍然没有多少客人。
这饭铺的生意似乎并不怎么样。
客栈中的伙计这时走了进来,对三人躬身道:“三位的屋子已经安排好,三位随时都可以休息。”
巨人张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伙计,道:“知道了。”
伙计一见银子,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道:“三位若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吩咐小的去做。”
他说完,欢天喜地地走了。
这世上能不为金钱所动的人并不多。
没一会儿,三人吃完饭,准备去客栈休息。
可是他们刚走出饭铺,便见到门外站着一排道士,手中都握着剑。
天虽暗了,剑却仍闪着光。
柳风柔一见到当先的道士,忍不住笑了,道:“是你们!”
当先那位目光冷森森的老道并非别人,正是南海剑派的掌门玉清子。
在他身后的一排道士有五六个,而且年纪似乎都已不小。
从他们手中武器与装束来看,显然都是南海剑派的道人。
玉清子手中剑一指柳风柔,道:“与我们南海剑派作对的人,没有一个不后悔的。”
巨人张哈哈大笑,道:“我们不知道有这种事。”
玉清子冷冷地看着他,道:“我们只找柳风柔,希望你们别自找麻烦。”
巨人张冲着柳风柔又哈哈笑道:“小子,你什么时候又得罪了南海剑派的人”
柳风柔苦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玉清子冷笑道:“柳风柔,鲨鲸帮敢与本门作对,只能落个满门被杀的下场——”
他话似乎还未说完,柳风柔打断他的话,道:“方梦渔现在在什么地方”
玉清子冷哼一声,道:“这女人与她的男人总有一天会落在本门的手中!”
柳风柔心头一怔,明白玉清子说的不是假话,心道:“玉清子还不知道风之寒已死,显然杀风之寒的人与他们无关。
方梦渔的失踪也同样与他们无关。”
可是方梦渔究竟去了哪里
他的心中又暗暗地焦虑起来。
玉清子却不知道柳风柔此刻正为方梦渔的安危担忧。
他冷冷一笑,道:“小子,你现在害怕,怕是迟了!”
话声中,他身后的道人已围了上来。
双方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仿佛立刻会爆炸似的。
柳风柔没有握剑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
他已做好动手的准备。
正在这时,张老二忽然踏前一步,站在柳风柔的身侧,盯着玉清子,道:“你们是南海玉字辈的弟子”
玉清子冷冷地道:“在下玉清子。”
巨人张一指另几位道人,又道:“他们是你的师兄弟”
玉清子打量着他,道:“不错。”
张老二道:“你们准备以多打少,围攻一个少年人”
玉清子脸微微红了一下,却不说话。
显然,他没有别的意思。
柳风柔淡淡一笑,道:“他领教过我的功夫,自然明白若是一对一,他不是我的对手。”
玉清子冷笑不语。
巨人张笑道:“我看南海剑派迟早要完蛋!”
玉清子身后一身材高大的老道厉喝道:“阁下又是何人”
巨人张又笑道:“怎么”
玉清子道:“两位是不是想帮柳风柔这小子”
巨人张大声道:“是又怎样”
那身材高大的老道似乎火气颇大,眼一瞪,道:“是,就开打。”
巨人张刚要开口,张老二说道:“你们的师父灵通真人与我们也算有些交情,我看你们还是回南海去吧!”
玉清子一怔,凝目注视二人良久,道:“两位可否示出名号也好使我们对南海剑派弟子有个交代。”
他显然也看出张氏兄弟不是寻常之辈。
巨人张大喝道:“老子兄弟二人姓张,住在西北大漠。”
玉清子一震,动容道两位是西北张氏兄弟”
张老二淡淡地道:“不错。”
巨人张道:“老子便是巨人张,他是我家老二。”
玉清子又忍不住打量了二人一番,一言不发,忽地掉头就走。
转眼间,南海派道人已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目送他们离去,巨人张不由笑道:“看来我们兄弟的名头倒是不弱。”
张老二叹息道:“灵通真人清名卓著,只可惜对弟子却约束不当,造成如今南海剑派弟子良莠不齐!”
柳风柔忍不住道:“你们与玉清子的师父有交情”
张老二微笑道:“交情倒没有,但过节却是有的。”
柳风柔道:“哦。”
巨人张笑道:“现如今灵通不在了,南海剑派生怕我们去找麻烦,又怎敢招惹我们兄弟!”
说完,他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屋中收拾得很干净,对开的花格大窗,用雪白的油光纸粘糊得没有一点缝隙。
两面灰白的墙上,挂着两幅字画,看起来这屋子里倒有几分清雅之意。
柳风柔在自己的屋中坐了没一会儿,突然对着屋门道:“门未关,你若想进来,就不必犹豫。”
他听出门外有人,就在自己的门外。
虽然门外的人并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已屏住,可是他仍能听出门外有人。
他也不知自己的听力为何会变得这么好,但心里明白这必定与自己习武有关。
门开了。
门是被轻轻地推开的。
随着门被慢慢地推开,一个人已如幽灵般闪了进来。
这人黑袍、黑裤、黑鞋,甚至连肤色也都是黑色的。
柳风柔一见到这人,手立刻便抓起放在桌上的剑。
他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瞳孔也开始在急切地收缩。
无论是什么人,都能感觉到他的眼中似有仇恨的火焰喷出。
因为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令他恨之入骨的黑风君。
黑风君一见他如此神情,不由笑了,道:“你先别激动,要报仇,也不必这么着急。”
柳风柔冷笑。
黑风君微笑,道:“听说你现在的武功很不错,完全可以跃身一流高手之列了。”
柳风柔淡淡地道:“你是不是非常得意”
黑风君笑了,道:“我与如会那老秃驴打赌,我赢了他还能不高兴”
柳风柔道:“可是我的一家……”
他的手握得更紧,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地在蠕动。
他对黑风君的仇恨,就仿佛如毒草般在他心中生了根。
就算他忘了一切,也无法忘记对黑风君的仇恨。
若非为了这段仇恨,他绝不会习武,甚至去杀人。
黑风君似乎看出他心中的仇恨,淡淡地道:“现在我不会和你动手。”
柳风柔沉默。
无论黑风君是否与他动手,他也要杀了黑风君。
他若想忘记心中的仇恨,这便是唯一的办法。
黑风君又道:“我不和你动手,不是怕你……”
他沉吟片刻,接着又道:“我只是不想现在就杀了你。”
柳风柔道:“哦”
黑风君眼中掠过一丝奸诈的笑意,道:“现在我若杀了你,如会便看不到你的功夫,他若不承认我胜了他,我岂不是没有证据”
柳风柔淡淡地道:“你想当着他的面与我动手”
黑风君嘿嘿一笑,道:“不错,这样他想赖也赖不掉啦!”
柳风柔淡淡一笑,道:“你希望我去少林寺与你决斗”
黑风君道:“不错!”
柳风柔笑了,冷笑道:“你认为我会听你的话”
黑风君也笑了,道:“一定会!”
他的语气相当肯定,没有一点迟疑,似乎他可以控制柳风柔的行动似的。
柳风柔盯着他,道:“哦”
黑风君悠然一笑,道:“你是不是不相信”
柳风柔点头。
他根本就没打算等到腊月三十与黑风君动手。
他的仇恨极为强烈,几乎令他无法再忍受。
黑风君笑了笑,道:"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必然不会急着与我动手。”
柳风柔不语。
他在等黑风君告诉他是什么事。
黑风君道:“你知不知道方梦渔现在在哪里”
他此言一出,柳风柔一惊,道:“她现在在你手中”
黑风君得意地笑了,道:“若非有我,她早被人杀了!”
柳风柔道:“你想将她怎样”
他的牙紧紧地咬着嘴唇,唇边已有血丝渗出。
黑风君悠然地笑了,道:“你若去少林寺,我便放了她。”
“在少林寺,当着你的面放了她。”黑风君又补充道。
柳风柔默然。
他明白,现在自己绝不能动手。
他不希望方梦渔再受到伤害。
黑风君注视了他一会儿,嘿嘿一笑,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想对你说这些,没有别的事了。”
他说完,转身欲走。
柳风柔忽地道:“慢!”
黑风君霍然转身,道:“莫非你仍准备现在与我动手”
柳风柔摇头。
黑风君又笑了,道:“那你还想怎样”
柳风柔目注闪烁的灯火,道:“我想再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黑风君问道。
柳风柔目光忽地盯着他,一字字地道:“杀我一家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黑风君似乎一怔,脸上忽然闪现出奇异而诡秘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你现在怎么又想起……”
柳风柔立刻打断他的话,道:“我只想知道是,还是不是!”
“是!”
这就是黑风君的回答,既简单又干脆。
柳风柔怔了怔,道:“那么你是不是也杀了风之寒”
黑风君淡淡一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他”
柳风柔沉吟,道:“这么说,你没有杀他”
黑风君似乎怔了怔,道:“没有。”
“哦!”柳风柔面现惊异之色。
黑风君追问道:“怎么”
柳风柔看着他,又道:“杀风之寒的人一定不是你”
黑风君嘿嘿一笑,道:“杀他之人若是我,难道我还不敢承认”
“不过,”他的眼中掠过一丝诡秘之色,“我却知道是谁杀了风之寒。”
“哦”柳风柔惊异地看着他。
黑风君得意地笑道:“若非我看到了,只怕方梦渔那丫头也被杀了。”
柳风柔道:“你正巧救了方梦渔”
黑风君道:“正是。”
柳风柔追问道:“那么杀风之寒之人究竟是谁”
黑风君嘿嘿地笑道:“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柳风柔冷笑,道:“你若不说,便证明杀风之寒之人一定是你!”
黑风君眨了眨眼,道:“为什么”
他似乎感到有些奇怪。
柳风柔目光闪动,道:“因为风之寒的伤痕与我大哥一模一样。”
黑风君一惊,失声道:“胸前都有灰色手印”
柳风柔道:“不错!”
黑风君眼中现出一种难以描述之色。
柳风柔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道:“我大哥若是你杀的,那么风之寒也一定为你所杀。”
黑风君沉吟不语。
柳风柔道:“即使你没杀风之寒,也必定知道那人是谁”
黑风君忽地笑了,道:“风之寒的确非我所杀。”
他望着柳风柔道:“我也确实知道是谁杀了风之寒。”
柳风柔看着他。
黑风君目中露出狡黠的笑意,道:“不过,我不会告诉你,至少现在我不会告诉你。”
柳风柔的双瞳又在收缩。
黑风君得意地笑了,道:“我不说,你又能将我怎样”
柳风柔摇头,叹息道:“我是不能将你怎样,至少我现在不能将你怎样。”柳风柔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似利剑般射向黑风君。
黑风君迎着他的目光,好一会儿才道:“你虽属一流高手,但你可真有把握击败我”
柳风柔摇头。
他心中明白,自己的武功虽提高极快,但击败黑风君却无把握。
他仍盯着黑风君,淡淡地道:“我已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你随意摆布的少年啦。”
黑风君道:“哦”
柳风柔道:“我们二人究竟鹿死谁手,恐怕只有真正动起手来才能知道。”
黑风君嘿嘿一笑,道:“我看只怕未必。”
“不过,”他接着又道,“你若能击败我,我一定告诉你是谁杀了风之寒。”
柳风柔冷冷地看着他,道:“我一定会击败你!”
黑风君又笑了,道:“我等着。”
他说完,身形一晃,已如幽灵般闪出屋外。
柳风柔注视着门外,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一定会去少林寺找你!”
他一定要去,即使他不是黑风君的对手,也一定要去。
即使他报不了仇,至少也能够换回方梦渔。
一想起方梦渔,他只觉心中又隐隐地被刺痛了。
他明白,他虽牵挂着方梦渔,可是方梦渔此刻所想的却不是他,而是风之寒。
方梦渔此刻必定在为风之寒流泪,为风之寒而悲伤。
虽然柳风柔明白方梦渔为风之寒流泪,并无不对处,虽然他也同样为风之寒的死而难过,可是他一想起方梦渔心中所想的人是风之寒,心中不禁升起嫉妒之意。
虽然风之寒死了,柳风柔却依然嫉妒他。
秋,已尽。
天阴沉沉的,一片青玉色,似乎将要下雪了。
西北风阵阵吹在大地上,将本已稀稀落落的大地,扫刮得更加空荡荡。
马车行在道上,似乎有些艰难。
连拉车的马似乎也惧怕凛冽的西北风。
天将黄昏时,开始下雪了。
天空先是下着小朵小朵的雪,似柳絮轻轻地飘扬着。
慢慢地,雪越下越大,越飘越密。
当夜色降临时,雪已迷漫了整个大地。
马车的车速也不由慢了下来。
巨人张边走边骂着马车。
“他奶奶的,这一路怎地如此荒凉,连个集镇也没有!”
张老二苦笑道:“我们今天若找不到睡的地方,只怕非被冻僵不可。”
他说着,连声催着马走。
马车不知在大雪中行了多久,巨人张忽地大声道:“好了,前面似乎有集镇。”
张老二与柳风柔忙都探首窗外,道:“找到住宿之处了”
巨人张笑道:“你们出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二人一怔,齐都推开车门跳下车来。
他们一绕到马车前,都微怔了一下。
原来,在长街的正中,笔直地站着一个大汉。
风寒雪冷,他虽只穿了件单衣,但站在风雪中却动也不动。
他的人看起来就像是铁打的,风雪严寒无法令他屈服。
他正注视着眼前的三人,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巨人张望着他,笑道:“小子,你难道是个疯子”
大汉道:“我不是疯子。”
巨人张眨着眼睛道:“那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大汉冷冷地道:“因为我正在这里等你们。”
“等我们”巨人张茫然地打量着他。
大汉点头道:“不错,是等你们。”
柳风柔道:“等我们干什么”
巨人张嘻嘻一笑,道:“莫不成是请我们吃饭”
大汉道:“不错,是请你们吃饭。”
他居然要请他们三人吃饭,巨人张没料到自己瞎说的话竟然对了。
他忍不住开怀大笑,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大汉摇头道:“不是。”
张老二淡淡地道:“你我又不相识,为什么要请我们吃饭”
大汉道:“不是我请,而是我家主人。”
柳风柔道:“你家主人是谁”
大汉看了他一眼,道:“你去了便会知道。”
巨人张似有些奇怪,道:“哦”
大汉霍然转身,大步而去。
他边走边道:“你们随我来。”
巨人张大笑着跳上马车,道:“好,我们去。”
长街的尽头有座很大的宅院,大汉走到宅院门口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对身后马车上的三人大声道:“到了。”
三人下了马车,走到院门前,便立刻看到门上悬挂着的一块巨匾,上书——淮阳王家。
巨人张大笑道:“原来是淮阳王家请我们吃饭,何必弄得这么玄虚,只要说一声,还怕我们不来吗”
大汉道:“三位请随我进来,我家主人正在大厅上等着你们的到来。”
张老二道:“你在前面领路。”
大汉忙领着三人走入院中。
雪仍在飘落。大朵的雪花这时已将院中铺了厚厚的一层。
若大的宅院,这时除了他们几人,竟看不见他人。
人的脚步踏上去,已能听见雪被挤压的声音。
厅中果然摆着一桌酒席,四双玉筷,四个酒杯。
屋外虽然风寒雪冷,可是厅中却温暖如春。
三人走入大厅,便看见了淮阳王家的主人。
淮阳王家的主人并不是高大的人,但却令人能感受到他的威仪。
他的人虽因岁月的流逝,壮志的消磨而萎缩干瘪,可是他的眼睛却发着光,眼神如猛兽般锐利。
当三人一入大厅,他便站了起来,目光中似乎有些奇异之色。
巨人张笑道:“你就是淮阳王家的主人”
“不错,我正是淮阳王家老大——王花”。
他的声音平和、沉静。
柳风柔一听“王花”这两个字,心中不觉有些好笑:“这老头一大把年纪,名字怎的如女人的名字,即使女人用这名字,却也显得俗气之极。”
张老二淡淡地注视着王花,淡淡地道:“久仰!”
王花盯着他,道:“张老二”
他目光一转,又落在巨人张的脸上,道:“巨人张”
巨人张大声道:“不错,我们正是西北张氏兄弟。”
王花微微点首,道:“久仰!”
紧接着,他的目光便转向柳风柔。
厅中的光线虽然不很亮,可是王花的目光却亮得惊人,道:“你就是金陵扫叶楼的柳风柔”
柳风柔“嗯”了一声,道:“也正是杀你们王家兄弟的柳风柔。
王家兄弟虽非他所杀,他却宁愿替方梦渔担下这个罪名。
更何况,方梦渔杀王家兄弟,也是为了他不被王家兄弟所杀。
王花忽地笑了,道:“很好,很好!”
他的笑容似乎有些凄凉,竟令柳风柔从心中升起一种同情。
虽然他并不知道王花有什么地方令他同情,可是他却有了这种感觉。
巨人张这时道:“王花,你为什么要请我们吃饭”
王花一指柳风柔,道:“因为他,我请你们吃饭。”
柳风柔笑了,道:“因为我”
巨人张眨了眨眼,仿佛有些吃惊,道:“为了他,他有这么大的面子”
王花淡淡一笑,道:“他有。”
“哦”张老二道。
王花道:“因为他杀了我的两个儿子。”
巨人张望着柳风柔,笑道:“你的仇家倒是不少啊!”
柳风柔苦笑。
他并不是个喜欢与人结怨的人,可是有些事并非他所能左右。
张老二目注王花,道:“你想怎样”
王花淡淡地笑了,道:“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谈,现在吃饭。”
他说着,率先走上主位坐下。
巨人张道:“原来我们赴的是场‘鸿门宴’!”
他说完大笑。
大笑声中,他走到桌边坐下。
酒杯是银白色的,淡雅而高贵。
王花并不说话,默默地将酒一一斟入四个杯中。
酒,是好酒。
酒入杯中,那股浓香却飘入众人的鼻中。
张老二笑了,道:“好酒!”
王花也笑了,道:“没毒!”
巨人张笑道:“这么香的酒,即使有毒,我也要喝下去。”
张老二微微一笑,道:“王花若会在酒中下毒,那么太阳只怕要从西方升起。”
王花微笑,道:“你认为我不会在酒中下毒”
他的笑容似乎很神秘,也很奇特。
张老二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举杯将酒饮尽。
王花依然注视着他,道:“你肯定酒中没毒”
张老二淡淡一笑,道:“你不是那种人。”
王花注视着张老二,良久,忽地大笑,道:“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看来我非要与你好好喝上几杯。”
他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替张老二与自己斟酒。
巨人张却不理会这些,一口一杯地自斟自饮起来。
柳风柔注视着周围,忽地道:“这庭院中怎地会看不见几个人”
王花笑道:“这里只不过是我住的地方,真正的淮阳王家大院,却在淮阳城中。”
柳风柔点头。
“更何况,”王花忽地扫了柳风柔一眼,“有的时候,人多了,非但帮不上忙,反而碍事。”
柳风柔淡淡一笑,道:“你这话倒也不是没道理。”
他望着王花,脸上笑意更浓,道:“堂堂的淮阳王家主人对付我,该是手到擒来,没必要找帮手,否则,岂不坏了名头”
王花喝酒。
张老二淡淡地道:“王先生只怕也正是这意思。”
王花忽地放下酒杯,叹息道:“看来这酒又无法喝完了。”
柳风柔微笑不语。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剑柄。
他的目光却停在王花的手上。
王花的手指宛如鸡爪,手上暴满了青筋。
这双手虽瘦得象鸡爪一般,但却又显得坚硬有力。
良久,柳风柔又将目光移在王花的脸上,一字字地道:“你想杀我”
王花并不答话,却注视着张老二,道:“我只想讨回个公道。"
张老二道:“哦”
王花目光转向柳风柔,道:“我知道你武功不错,可是我与你动手已有以大欺小之嫌,可是我不能不为我王家的弟子复仇,所以——”
柳风柔不等他说完,便道:“我却不觉得。”
王花待他说完,仍然执着地道:“所以,我先让你三招儿。”
柳风柔笑了,道:“你若让我,岂不吃亏了”
王花淡淡地道:“无妨!”
他又望着张氏兄弟,道:“我知道二位神功盖世,所以希望二位不要插手此事。”
张老二苦笑,道:“原来你请我们吃饭,却有这层用意。
王花脸红了,道:“我总不能不管我门下弟子……”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死的是我的两个儿子。”
他苍老的面容上忽然现出了悲凉,痛苦之色。
他接着又道:“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与他动手,的确不应该,但我却不能不替王家弟子报仇,所以……”
老二淡淡笑道:“所以你便让他三招儿”
王花点头。
张老二摇了摇头。
王花愕然道:“难道二位有异议”
张老二截口道:“我们没有异议,只不过……”
他沉吟着道:“你即使不让他,你也杀不了他!”
王花冷笑。
他不相信以自己钻研多年的大力鹰爪功会杀不了柳风柔。
张老二道:“你是不是不信”
王花淡淡地道:“他虽敢与黑风君决斗,未必能有与黑风君对抗的武功。”
张老二叹息一声,道:“你错了。”
王花沉默。
他根本就不信柳风柔能有张老二所说的那般厉害。
柳风柔注视着他,微笑道:“我若真胜了你又当如何”
他现在对自己的功夫渐渐有了自信。
至少,他相信张老二刚才的话。
王花冷冷地道:“我让你三招儿,你今天若胜了我,你与淮阳王家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柳风柔道:“说定了”
王花点头。
柳风柔道:“什么时候我可以动手”
“现在。”
王花的回答极为干脆,他对自己也相当自信。
柳风柔展颜一笑,道:“好,那我就动手啦!”
最后一个“啦”字未尽,他手中的剑已出鞘。
柳风柔剑光一闪,只一闪,就已抵在王花蠕动着的喉节上。
王花甚至还没有看见柳风柔何时出手的,便感到咽喉上一阵凉意。
当他见到那柄抵在自己咽喉上的短剑时,脸色立刻煞白。
他不是害怕,对于死,他从未在乎过。
他脸色之所以煞白,只不过是因为极为吃惊。
他没想到柳风柔的剑会如此之快。
他几乎想不出武林中还有什么人的出手会如此的快。
非但他极为吃惊,甚至连张氏兄弟也都怔住了。
他们虽知柳风柔的出手快,但也想不到竟会如此惊人。
他们甚至相信,即使自己,也绝对接不下柳风柔的这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