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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离离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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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空色暝莺先到,春浅香寒蝶未游。

    二月虽然春浅,但人们刚从严冬厚实的袄子里舒开身来,早迫不及待得往外出走。今日若非薛寂住进此处,原本无人的别苑景色甚好,恐怕早已游人如织,哪能有这寂静景象。

    园中几人边谈笑着边往前厅走去,却突然听闻门外又传来“嘚嘚”车马声。稍时,影壁侧走出一身着锦衣常服,一脸华贵的年轻人,把身后扈从都丢在门外,就这样自己悠悠然走了进来。

    几人皆前迎几步,薛寂拱手欠腰拜道:“臣薛寂见过太子殿下!”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灵秀、神秀见过太子哥哥!“

    接连三声行礼,来人竟是太玄当朝太子李旦,细观这东宫之主,身形不弱在场的李牧白,但虽相貌英俊,却面颊肌瘦,眉眼狭长,给人些许阴郁之感。

    李旦手掌虚抬道:“凌岳王不必多礼。”

    接着看着躬身拜见的李牧白和灵秀、神秀两女,讶异道:“五弟也在此?”

    李牧白自李旦进了园子,原本微笑的脸上便沉寂了下来,听闻李旦询问,也是面无表情道:“薛叔入京,特来探望。”

    李旦笑眯眯道:”当是如此!“

    说罢,便神在在站在原地,宛如局外之人。

    此时的太玄朝堂,建元帝寻道远游,事实如何,众人心下皆一清二楚。而母仪天下的小周后,空有监国席位,膝下未育有儿女。朝中诸位皇子间便如同散沙,互相提防心思更多过于手足之情。李牧白对太子李旦虽然并不敌视,但也实在谈不上亲近。

    当下即被扰了兴致,李牧白也随即止步不前,拱手向薛寂作别:”太子殿下既已前来,想必与薛叔有要事相商,我和灵秀、神秀就回了,改日若再有空闲,再前来拜访。”

    薛寂听闻点头,李牧白也不多做停留带着两女先行离去。

    李旦径直目送李牧白和两女出得院门,直到院外马蹄声走得没点声息,才回身灿然一笑:“五弟打小就这脾性!“

    薛寂微笑回应道声:”太子殿下,请!”

    李旦边行边道:“同请!”

    两人登堂入座,李旦似是对厅内布置颇有兴趣,四处打量一番并不说话,薛寂也老神神在在端坐在椅上闭目养神。

    李旦手指轻敲桌面,沉寂半晌忍不住开口:“凌岳王可知为何召你进京?”

    薛寂睁开眼睛“一时权宜之计罢了!”

    李旦微微颔首道:“孤有一事,请教凌岳王?”

    “殿下当讲便是!”

    “家有恶仆,主人朝不保夕,何解?”

    薛寂望向李旦,一字一句道:“驱狼吞虎!”

    “只有虎,哪来狼?”李旦半身前驱,神色晦暗。

    薛寂手指在桌上画过一个圆“那便豢养一群狼!”

    李旦细细品味言语之意,又道:“父皇问道远游,了无音信,孤自执掌东宫也已五年之久,而今权臣当道,不知凌岳王可能助我?”

    薛寂轻叹一声:“臣常年驻守边关,朝中无势,恐是鞭长莫及啊!”

    李旦眉眼轻缩,沉吟半响才道:“如若随你之愿,可能帮孤?”

    薛寂微笑道:“臣自然愿为太玄肝脑涂地!”

    堂中两人说完再无后话,李旦静静看向薛寂稍许起身转身离去。

    薛寂送李旦出门,面色欣然,两人一副相谈甚欢模样。

    西山别苑门前这一幕,不过一炷香时间便会传遍整个京城,自是惊起了满城风雨,特别是那些深门大院之内,所念所想皆是因此。

    就这样纷乱过了半日,城内永定坊多是朝中重臣居住之地,午后半晌来往的车架“吱悠悠”便没断了声响。是夜,坊中一处宅院,三重院落尽多苍虬老树和奇石飞瀑,这是一处多年的老园,诸多景致人工雕琢后经过这几十年的岁月痕迹,更多了几分悠然厚重之感。

    前厅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位靛衣老人,眉头紧锁,虽已花甲之年却依然清瘦矍铄,气态威严。

    “糊涂,你怎能私下去见他!”

    “你我时间紧迫,此时不去,待何时去?”

    与他对话之人赫然便是当朝太子李旦。

    老者微怒道:“至少事先要允我探探口风,五年都熬过来了,何必急于一时!”

    “忍,还让我忍?”李旦猛然起身,神色凄厉,状若疯魔:“我忍不了了!等等,整天等,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父皇生死未知,母后病殁,偌大皇城一个知心人都没有,那人辱我皇室,淫乱后宫,你那个贱货女儿,被人弄舒服了,吃里扒外,现在有谁还知道这是李家的江山,孤的首辅大人,孤的好外公,你让我忍,我怎么忍?”

    李旦一语叫破老者身份,竟是三朝元老,现今中书内阁首辅周良庸。

    “我知你心中愤懑!”周良庸道:“越是这样,越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薛寂怎么说?”

    李旦缓缓舒气,将与薛寂所言一五一十告知。

    说罢,紧接道:“他之所言不似谎话,先前李思远也曾登门,想必两人未说到一起,不然,那边怎会如此平静。”

    周良庸不予置否,闭目沉思道:“也算的是则好消息,毕竟我等站理之大势,薛寂此人向来恪守本分,如今说要相助也非异常。”

    “现在就看他的胃口有多大了。”

    李旦激奋道:“如此,有薛寂相助,此事必成。”

    主座之上,周良庸面沉如水。

    “列祖列宗保佑,助我重夺皇位,待我得势,我必将辱我者碎尸万段,特别是那贱货,我要将你深锁宫闱,日日宣淫,方解我心头之恨!”李旦如是想。

    出得周府,沿着青石巷道北行不过二里来地,同样是一座大宅。

    正堂之上只听”啪嚓“一声,一只精美瓷杯被人扫落,力道之大,直飞到门口才落到地面,摔得粉碎。

    堂中一男子,年纪不过弱冠,身着红衣盘龙服,握拳锤击桌面,大骂道:”该死的薛寂,给脸不要脸!”

    其对面坐着一中年文士,倒是看不出年纪,对红衣男子的气急败坏无动于衷,自顾坐着轻饮茶茗,淡淡道:“这是墨州过来的钧瓷,稀少的很,梁王悠着点!”

    中年文士口中所说梁王,是与当朝太子李旦同母所生的八皇子李勋绩,他们的母亲便是早已因病故去的大周后。虽为亲兄弟,但李勋绩与李旦之间却早已势如水火,两人之间的不对付甚至还早于其他兄弟之前。特别是李旦成为太子以后,李勋绩更是费尽心机想要取而代之,只是一直未得自家外公内阁首辅周良庸相助,倒是朝中许多官员对其甚为拥护。相比于李旦的阴郁性格,李勋绩倒是更加决绝果断、知人善任,颇有明君之风。其身后最大臂助便是此时坐在对面的吏部上卿韩先仁,做为太玄六部上卿之首,有他相助,原本便臣心所向得李勋绩更是如虎添翼。

    韩先仁官声清廉,原为工部督造,因凿渠引龙脉入京有功,被擢升为工部执事。后被派遣至灵州为官,一路升任巡抚少卿,颇得周良庸赏识,再后被举荐入京担任户部少卿,并于建元九年执掌户部。如此细算下来,这太玄朝中倒是大半文臣尽是周良庸座下门生。也幸亏如此,否则多年来根本无法与那人和李思远分庭抗衡,此时整个太玄早已改旗易帜也不无可能。

    只是虽忠于李氏朝廷,但韩先仁对如今的东宫太子却甚为不喜,反倒对对面这个看似性格跋扈实则心思缜密的八皇子极为看好。虽然当年把李旦册封为太子是得了老师的首肯,但在韩先仁看来,此时太玄为君者亦要能者居之,若李勋绩能取而代之,自家老师手心手背,其实并无多少区别。

    坐在对面的李勋绩犹自气愤不已,听闻韩先仁劝解,也未有丝毫收敛,反倒不屑一顾道:“不过是一钧瓷,上卿若是喜欢,我府上还有一套墨州上供的龙瓷,色泽浓厚、胎薄如纱,明日我遣人给上卿送来!”

    说罢见韩先仁无奈摇头,知是自己有些过了,忙将搭在椅上的腿放了下来。连番动作让韩先仁也只得苦笑,倒是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

    李勋绩见韩先仁脸色稍缓,忙略带讨好道:“这薛寂如此不识抬举,老师竟不觉气愤?”

    韩先仁将茶盏缓缓搁在桌上:“事既已成定局,做什么都于结果无异,又何必自寻苦恼。成大事者凡事必先静气,心不静所思所想绝非良策。”

    “那我现在该如何!”李勋绩追问道。

    韩先仁执壶倒茶于杯中,听着流水声响,只说了一个字“等”。

    见李勋绩不解,才缓缓道:“越是情形不明越要不燥,急功近利实不可取,往后遇事要学会一个缓字,趁势固然重要,但也要明白盈则必亏的道理, 张弛有度才是上策!”

    李勋绩沉思不语,良久方才起身拱手施礼:“老师教诲,学生必当谨记!”

    出得前厅是满园清池,只有一条步桥通行。李勋绩漫步其上,细细品思韩先仁先前言语,手下侍从小步在前指引着,突然便听闻自家王爷大声咒骂一句,对着空气手打脚跺起来,当即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李勋绩自顾发泄,越想越是不忿,转眼又瞥见池中一群锦鲤体肥如猪,摇晃着尾巴四处游逛着,恼怒轻斥一声,并指如钩,硬硬从步桥白玉栏杆上掰下一块碎石,扬手掷于池塘。

    结对的锦鲤受到惊吓,纷纷四散而逃,肥硕的身体根本不显迟缓,只霎那间便逃没了踪影。

    “一群蠢鱼,竟比我还自得!”

    李勋绩滋得哈哈大乐,只是转瞬又哑然失笑:“话是这样说,只是哪个能如此泰然处之哦!”

    轻声嘀咕间,只听身后前厅猛然响起一声怒喝:“李勋绩!”

    李勋绩顿时状若惊鸟“快快走!”,连忙招呼随从,只霎那间便也跑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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