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记忆中少年依旧
玄京城里纷纷攘攘，变化万千，每日里都有新的店铺开张，陈旧店铺倒掉，反反复复，更唱迭和。但有几处老园子始终屹立不倒，时间愈长愈是历久弥新，仿佛陈年窖藏，让人趋之若鹜。京中金谷园因当年金谷园雅集誉满京城，至今仍受诸多文人墨客的青睐，此时早已过了晌饭时间，但园中仍有宾客在此推杯换盏。这几日里城中趣事频生，可引为谈资，多数酒客待的时间比平日里长了不少。
园角雅间之内，有三人正高声阔谈，皆白衣黑帽打扮，一看便是国子监的学生，言语间说的正是近期京中焦点之事。
只听其中一白面学子道：“前几日，段鹏举、张柏年几人招呼数百同学到明坊外找那薛寂麻烦，怎料铩羽而归，实在丢人现眼，结果如何，柱国将军李思远亲自登门，听说这两日，诸位皇子都相继到西山苑拜访去了，你们可知是为何？”
“哼，常易，你莫要考我！”与他对坐的一长脸学子神色不屑：“还能为何，无非是为了那太子之位。”
说罢，心下掂量，也是藏不住事，四处打量一番，小心翼翼道：“有个事不知当不当讲，我听闻说，大皇子头脑愚钝、不精政事，之所以立他为太子，正是因此。”
“砰！”他话刚说完，坐在他身旁的学子一拍桌案：“李旭宏，你莫要胡说，总理怎会行如此龌龊之事，他一心为公，重民生、兴国事，万民可见，你身为国子监学生怎能如此诋毁他的名声。”
说话学子姓韩名进，虽为男性，却生的面貌清秀，听不得同学言辞诋毁当朝天下总理，学院中公认的自家先生，当下眉眼倒竖，神色愤怒异常。
李旭宏被同学呵止，自觉言语失误，只得慌乱道：“我没有，我只是听说，就事论事而已！”
常易忙上前打圆场，将韩进拉坐下：“韩兄莫生气，李兄也并非此意，只是言语含糊，让人心生误会。”
韩进也自知行为有些过激，与李旭宏举杯相敬，算是揭过此事。
却听常易轻声又言：“不过我也确实听说大皇子这东宫之位并不服众，梁王与他一母所出，却时刻想取而代之，两人势同水火。”
韩进称是道：“前日，燕王和韩王一道去拜访薛寂，昨日梁王才去，但据人说，出门后脸色都不好，想必是未称心意。”
李旭宏接言道：“哼，建元皇帝共有八子，二子早夭，七子被斩，六子纨绔欢淫，于我看来，燕王、韩王多半竹篮打水，若为新君，也是太子、梁王再加齐王，无外乎这三人。”
“李兄所言亦是我想！”常易赞道：“太子与梁王为周后所出，背靠内阁首辅，至于齐王吗，李妃虽早亡，但有柱国将军在，不失为一匹黑马，但现今只执掌信访司，虽统领天下耳目，但与梁王值任吏部执事相比，总是有些差距，况且他并未前去拜访薛寂，错失这一大助力，悔之晚矣。”
韩、李二人皆赞同称是。
京城到西山苑的途中尽是繁华，特别是离了大道后的那几里路途，而今是城中各方目光集聚的焦点。李牧白并没有特意避讳，自个骑着马带上几个随从，驾着一辆马车悠然而至。
李牧白翻身下马，走向后方车驾，此次并非他一人前来，马车中还有他的两名胞妹，正是被称为“京城双姝”的灵秀、神秀两位公主。灵秀公主李绚真身高不输男儿，生着一张端庄的鹅蛋脸儿，眼眸弯弯极像了悬在天角的新月，让人一见便萦绕心头，痕迹浅浅却总挥之不去。京中有好闲之人称她为国色天香，是对天下女子容貌的最高褒奖。其妹神秀公主李果儿年纪稍轻，身段虽还未完全长开，但姿色犹胜其姐，容貌五官无一不美到了极致，令人目眩神迷，称一句艳绝天下也毫不为过。此时早春，天气尚寒，两女衣裙外又套着袄子，却仍遮掩不住那玲珑身段。
三人同行更像是迎春踏青，借道访友而来，少了些许功利之心。
三人迈进院门，薛寂正听闻消息缓步前来相迎，李牧白紧走两步，当先拱手施礼：“小五见过薛叔。”
身后李绚真、李果儿两女行个万福皆脆生生喊道：“侄女拜见薛叔叔！”
薛寂当年未赴边关之时，曾与建元皇帝同在至圣云门中求学，虽未正式拜入门中，但有同学之谊，当得起一句薛叔叔。况且当年薛寂受云璃所托驻守边关，虽与太玄名为君臣，但事实如何身为皇室宗亲两女不问政事可能不知，但李牧白定是知晓，故而称上一句薛叔，比执拗于那无实的君臣礼节更让人心生好感。
薛寂脸上挂着和煦笑意，忙道：“齐王殿下，两位公主抬举了，使不得，使不得！”
李牧白剑眉星目，身材颀长，生得一副好样貌，薛寂再看灵秀、神秀两女，果然不负传闻，一神色清丽、一天真烂漫，一同走来，满园景致霎时失了颜色。
薛寂感慨道：“离京多年，两位公主一晃都这么大了。”
李牧白面露敬重之色，说道：“薛叔镇守边关，护万民平安，多年殚精竭虑，外加边塞条件艰苦，是我李家亏待了薛叔。”
“齐王严重了，这只是臣子本分！”薛寂抬手自谦，示意不必如此客套。
当年薛寂北上抵御七十一氏族犯边，时为太子的建元帝苦恋其小师妹云璃，并未婚配，因此建元帝的许多子嗣，薛寂其实一次都未见过。对于朝中诸多人、事务的认知，多亏了风信定期传回的邸抄，因此，他对诸位皇子从感情上并未有多少情分。
至于年纪小上一些的李绚真和李果儿二女，更是第一次见这位太玄军中肱骨，闻名天下的九极之人。一袭蓝衣，头上发髻用同色的束带箍着，上面配着螭虎银饰。颌下蓄有短须，面如冠玉，岳美姿仪，古籍中常言有匪君子，估计当不过如此。
李果儿少女心性，只是眨巴着眼睛看个新奇。倒是李绚真看得深一些，寻常与人初识，多会以貌取人，甚少有人会让人忽略其长相。薛寂站在园中虽神色平和，但自带凌越之势，怪不得当年能说出看尽天下英才、唯我当仁不让的豪言。年轻一代多少沾点“少陵遗风”的，也就只有那墨笔刀锋太史文曲太白了。
天下男儿，大不如前！女儿之身的李绚真竟有睥睨天下男儿的傲气。薛寂心有所感眼眸微缩，随即淡然笑之。
一路引着三人入厅堂入座，李牧白却执意让其先行。薛寂执拗不过，只得和李牧白当先走在前面。
李牧白看了一眼李绚真和李果儿两女，轻笑道：“前些日子知薛叔忙碌，并未登门，特意选了个清静日子，这才来拜访，薛叔莫要怪罪来得迟些！”
薛寂对此倒是毫无芥蒂：”齐王监察天下民事，公务繁忙，不必特意来此，我在京中还要小住一段时间，若要小聚，还有颇多机会！“言语间似是多了一分热络，不再是单纯的客套。
李牧白说道：”也并非专门来叨扰，也是整日忙碌，我兄妹三人借着天好出门踏青，顺道而来。再者，神秀听我提议，便吵着要来，说是找薛叔还有些事情呢！“
”哦！“薛寂好奇转身笑问道：”那倒不知公主此来何事了，不妨说与我听听！“
李果儿有些羞赧，面色绯红说不出话，也不知是少女心事羞于启口，还是被言语问住一时哑言，只是娇羞之下更添丽色，竟瞬间将身旁的姐姐也比将了下去。
李绚真知自家妹妹面皮薄，不由好笑，便对薛寂解释道：“薛叔叔，神秀小时和叶初交好，此次听闻薛叔进京，便想着来询问叶初近况。”
”哦，原来如此！哈哈！我原本愁思初儿木讷，不喜与人接触，如今得知他远在京中还有公主这般的好友，我亦老怀欣慰！”薛寂畅笑出声，但言语间说的却颇有分寸。这世间长辈对少男少女间的春心萌动，大多是乐观其成。如今有烂漫少女记挂着叶初，薛寂自是开怀不以，连带着看向神秀的眼神，都有了看自家儿媳的亲切之感。
被自家姐姐从背后推了一把，李果儿才上前怯生生询问：“薛叔叔，叶初哥哥此次怎未随你来玄京。”
介于叶初此时处境，而李牧白又当场点出此事，薛寂便心知他是有意隐瞒自己妹妹，不然以信访司之能，不可能尚未接到叶初在垂棘关被袭杀的信息。
当下也是开口隐瞒道：“实在是不巧，前些日子叶初奉旨已到垂棘关履职兵役，此时远在幽州镇西边境，便未与我前来！”
“哦，这样！”虽然本就知晓叶初未回京，但听闻此消息，李果儿心下更是失落，一双剪水瞳眸瞬时便没了神采。
”哎！“李牧白和李绚真见妹妹神色，皆心下一叹，两人目光相视，也不知愁绪为何，只是莫名担忧。
倒是薛寂见神秀神情低落，笑道：”不若这样，公主若是有事，不妨告知于我，我定会转告与他。若只是思念，我即刻传信，让他抽出空闲可回京城探望公主，可好！”
李果儿星眸一亮道：“这样可以吗？”
见薛寂含笑点头，犹自开心说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小时他交给我用草绳编的蜻蜓，我总编不好，不如他给我的好看哩，等什么时候他回京了，再编一只送给我吧！”
薛寂难得开怀道：“小事，我定会尽快告知与他，相信他也会对公主情谊感动不已！”
李果儿闻言狠狠点头，一双眼睛开心地眯成了月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