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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挨千刀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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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访司是朝廷近些年来新兴起来的衙门,原本只是刑部底下一个小衙口,平日里也没甚活喽,整个衙口拢共养着四五个人,倒是清闲的很。只是日日里寅吃卯粮,也没啥生计,就这般吊着,半死不活的混日子。

    可谁也没成想,这一无可取的清锅冷灶处也有乘风扶摇的时候,没由来便被开府的皇家贵人相中划归于辖下,独立于六部以外。这不才几年的功夫,整个衙门已是脱胎换骨,衙口遍布京城各个坊间。纵观整个太玄能把衙门口建在坊间闹市中的除此以外也别无二家,城中百姓从最初的小心谨慎,到现在已经与坐班的衙役都颇为熟识了,信访司也是专管这些市井邻里间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情,这仿佛一夜之间冒出的新奇衙门倒是颇得民众喜欢。

    其总署位于城中永定坊,衙门口并不大,可它隔壁的那个园子却占地颇广。虽说只是一墙之隔,但两个园子距离足有数里之遥。皆因两园中间夹着一座小山,也被院墙围绕在其中。小山无名,高也不过百丈,山势内部早已被掏空,竖立着一个个巨大的书架,分为上中下三层,中间皆以木桥相连。

    此地便是信访司的案牍库,放置着全国各州府、郡县所有的民事记述,还有一些不能为外人知晓的秘史誊录。各类卷宗浩瀚如烟、汗牛充栋,查阅之人必须辅以精巧机关方能便宜取阅。

    案牍库内禁用烟火,常年不见灯烛,用的是和八十一道明坊一样的月辉石。此时已夜静,一素裙女子正在借助升降台整理书架上的案卷,皎白的光线映照在身上,却也遮不过女子风华,一张俏脸如绝代大家玉笔勾描,抬首探寻、步履轻摇间皆是人间至美之景。

    素裙女子将最后一叠誊录妥善归置,乘着升降台落到地面,却也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翩然回首,莞尔轻笑,整个库房顿时明亮了数分。

    ”夜深了,兄长不去休息,怎会来此?“

    来人是一青年男子,身着月白锦衣,上绣着蛟龙图纹,目若朗星,眉宇间与素裙女子有几分相似。

    看着女子面色憔悴,不由心疼道:”看你还在,便过来看看,这般晚了,怎还不去休息!“

    ”新添了几张卷宗,想着归置妥当哩,不觉间便呆的久了!“素裙女子轻掂起脚后雀跃说道,在自己兄长面前难得的小女儿姿态。

    “你不能总呆在这案牍库里,整日与这些繁琐事打交道,也要注意休息,别把身子熬垮了!”对于这个不让人放心的妹妹,锦衣男子不厌其烦唠叨。只是他自己也知道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自己这个妹妹向来独立独行,对此他也无可奈何。

    “哼!唠叨鬼!”

    素裙女子做个鬼脸,锦衣男子作势欲打,她只得嘻笑着跑开。

    锦衣男子欣慰道:”这些年幸亏有你替我打理这信访司,别人眼里的清水衙门能有今日光景,二妹居功甚伟,只是苦了你!”

    素裙女子无奈苦笑:“兄长怎又说这种话,让人讨厌,小心我给你撂挑子哟!”

    “好好,不说不说,我还真怕你这一手!”锦衣男子作揖告饶,兄妹两人相视轻笑。

    亲人的温暖总能敌得过门外的寒刀冷箭,特别是母亲过世以后,便只有兄妹三人相依为命,感情自是极好。自家小妹年纪尚轻,小女孩心性,还是一副天真烂漫模样,二妹倒是稳重,操持着一份家业,劳累是劳累了点,但这年成想要安稳活着也要凭一份本钱才行。

    如今两个妹妹便是锦衣男子心头肉,不舍得让其受半分委屈,眼见自家妹妹面色阴郁,逗笑之后才问道:“二妹似有心绪,怎的,与今日卷宗有关?”

    素裙女子感慨兄长心细如发,坦言道:“什么也瞒不过兄长,今日确实有要事,只是还未来得及和兄长说!”

    说罢,有些顾忌的望了望兄长脸色,言语稍缓后才又轻声说道:“今日垂棘关传来密信,前几日城中发生变故,叶初被围困袭杀,至今下落不明!”

    “什么?”锦衣男子骇然失声,这些年总是和京中那帮老古董打交道,心思锤炼的早已沉静如水,但听闻讯息依然控不住心绪:“我说这几日都是关于西山别苑的一些琐碎事,哪能让你如此忧心,却不想是叶初,只是垂棘关中谁有这般胆子?“

    素裙女子轻声冷哼:“还有何人,自然是那心比天高的洛郡主!”

    锦衣男子沉思不解:“洛宓?她与叶初从无交集,怎会甘冒如此大风险!”

    素裙女子拉着兄长走上连着的木桥,随手挑选几处书架,转动下方机关。这信访司案牍库内每处书架下都有一个圆形的控制台,上面刻有天干地支名称,查阅之时可挑选年、月、日、时,按下机关选中卷宗便会从暗格滑落。

    素裙女子将几本挑选出的卷宗一股脑摞叠着递给锦衣男子,轻舒一口气:“看看吧,只不过是有人千里送刀,借了她两个胆子而已!”

    锦衣男子翻起白眼,折开一封封密信,细看事情前因后果。

    素裙女子站在身侧解释道:“上月下旬,逐鹿王府崔恕隐蔽离京,便是去了垂棘关,而且与叶初一前一后,时间巧合得很!”

    “依你意思是那人授意,只是~”

    “兄长是想说若是那人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锦衣男子话未说完,便被素裙女子说出心中所想,当即点头应是。

    素裙女子轻笑:“这便是此事最相悖的一点,若单纯只为袭杀叶初,只需蛇影即可,根本不用把逐鹿王府和垂棘关牵扯进来。可是他却单单如此大费周章,我只知这背后必有深意,却不知具体为何!”

    说罢又暗自伤怀,欠声道:“信访司终归底子单薄,还比不得其他几方的暗子,所得讯息有限,不然我定能看出其中蹊跷,是我做的不够好了!”

    锦衣男子抬手轻弹其皎洁额头,佯怒道:“又说什么胡话!”

    素裙女子吃痛对着兄长皱了皱鼻翼,原本低落的情绪却是转瞬而逝。

    锦衣男子深知自己这个妹妹自小聪慧过人、智近如妖。虽身为女儿身,但志向不输男儿,这些年来信访司的一应事务全部交由她打理,实力迅速扩张,领监察天下民事之职,隐于人群中的信使遍布各州府,甚至连偏远村驿也有信访司的眼线。与其他不显于人前的暗门不同,信访司是朝廷搁在明面上的正当衙口,行起事来要便宜许多。而她自己未必没有与它们一较高下的心思。

    素裙女子不知自家兄长思绪联翩,又自轻声道:“还有这凌岳王临入关之前,必是早已知晓垂棘关发生之事,故而在镇北边郡才与其子薛禁兵分两路,想来是已然看透那人谋划,不愧是当年九极之人,确实算无遗策!”

    锦衣男子打趣道:“称他们为老奸巨猾是不是更为贴切!”

    素裙女子闻言嫣然轻笑:“确实,可笑众人却将目光放在这玄京城中坐观虎斗,岂不知真正的决胜之局远在千里之外!”

    说罢,又猛然想起一事,不放心叮嘱自家兄长:“此次无论事态如何走向,兄长切莫牵扯其中,要慎之又慎,蜷缩羽翼,不能沾惹半分。这些时日我也会知晓各地信使,尽量猫起来,这两人斗法向来不计较一时得失,也不会有胜负之分,往往此间看似棋差一招,实则他处已早得先手,谋局之深常人只能窥探一二,真正输局者多半便是那不能自持的旁观之人,兄长要切记!”

    锦衣男子抱拳行礼,朗声道:“为兄受教了!”

    素裙女子瞅了自家兄长一眼,不欲理会其故作姿态。

    锦衣男子收敛起笑意:“我知晓了,有你这个女中诸葛在,我怎么可能擅作主张,那两个老狐狸平日里不坑别人就已经算吃亏了,在事情未结束之前,我本打算闭关不出,只是现在看来还需到西山别苑走上一趟,老头都亲自去了,你我不去未免太有失礼节吧!”

    素裙女子轻轻点头,嘴角含笑调侃道:“老头?有这样称呼自家外公的?”

    锦衣男子撇撇嘴:“他豁上一世骂名也要帮那贼人叛君作乱,我虽与父皇相看两厌,但怎么着也不至于对此置若罔闻,只可惜自己无能,至于外公这一尊称却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也无大碍,反正两边感情都淡薄得很!”

    素裙女子一时默然,苦笑道:“只是可笑李家子弟这么多年好似早已习惯了这般模样,甚至有些逆来顺受!”

    “哀人不如忧己,凡事勿向外求!都是生活而已!”锦衣男子负手望向山外夜幕,今晚没得星星,只有城中燃起的灯火映照着朦朦光亮,让人一眼分得清哪是天,哪是地,却更显寂寥。

    锦衣男子突然破口大骂:“这狗屁世道,若没有这点光亮,连个是非黑白都分不出,他们高高在上,想要如何便要如何,却为何总要扯上那苦苦求生的蝼蚁。叶初在镇北蜷缩了十余年,就想要安生的活着,也他吗有错?”

    素裙女子一双明眸瞬间黯然,掀掀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

    自家兄长和自己与那自小便离京的承安王说不得感情多深,但妹妹却与之很是熟识,两兄妹也是沾了妹妹的光,与叶初尚能说得上几句话。当年在琅院,叶初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因其身份,学中子弟对其都敬而远之,虽然因为几个愣头青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但那几人下场都极为凄惨。此间便只有自家小妹与其亲近,也不知怎么便混在了一起,整日屁颠颠地跟在身后,说来也怪,那叶初也不驱赶,还时常赠她用草自编的一些小玩意。一来二去,自家便与叶初算是熟识了,只是自至主云璃羽化后,叶初远走恨这关,几人就再没见过了。

    “此事还是不要与小妹说了,免得她神伤!”锦衣男子转身轻声道。

    素裙女子点头,只是心思已晃悠悠飘到了万里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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