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嵬将至
叶初是在隔壁屋内见到了石达口中那张大得很的蟒皮,这间屋子已经沦落成为杂物间,回到定风坪的那一刻,石达便兴冲冲地要为叶初展示,经历一阵翻箱倒柜后,终于在一堆旧毛皮子里翻了出来。
两人站立在满屋的破烂中,气氛尴尬。
石达挠了挠头,在叶初询问的眼神中开口:“不可能,我当时看的时候明明大得很,铺开能当被子盖,啥时候成这样了?”
叶初伸手拿过蟒皮,姑且叫蟒皮,其实已经被制作成了一个蟒皮口袋,随便放到地上,不经意一看,还以为是一条真蟒,青黑色、榆钱般大小的鳞片光芒内敛,手掌揉搓发出阵阵金铁交鸣声音。
蛇头硕大无比,嘴巴张开像一黑洞,足以吞进一成人头颅,倒是身子制作的小了一圈,只有两米多长,两相搭配起来有些莫名的喜感。
这条巨蟒明显也是属于成精的妖兽范畴,只是不知道石达父亲从何得来,不愧是拥有血脉传承的家族,底蕴当真深厚,出手便是大手笔。
“这蟒,道行不浅啊!”叶初屈指轻弹头颅,声如铜钟。
铜皮铁骨…除了骨骼坚硬无比,那两只眼睛早已玉化,时隔多年依然流光四溢,整个蟒皮口袋弹性十足,拉扯之下,几近能装下两倍体积大小的物品,装一根两米多长、碗口粗细的石柱确实绰绰有余。
“嗯,手艺不错!”叶初又拉扯了几下皮子,回馈的是嘣嘣地紧致感,满意说道。
听见叶初评价,石达这才咧嘴一笑:“这肯定是我爹瞒着我做的,咋样,叶哥,我说啥来着,厉害吧!”
叶初无意搭理这货,转身钻出屋子。
石达紧跟不舍,碎嘴道:“你说给它取个啥名?叫它吞天袋,好听不?”
“它是蟒蛇皮所制而成,你不如叫它蟒肤吧,石蟒肤。”叶初心里吐槽,言语调侃,憋着一肚子坏水笑着说。
“嘿嘿,好,石蟒肤好,这个好听。”
叶初怔立无言,实在有些小看了石达的脑回路,这货非常认可这名字,兴奋地拽着皮袋子,嘣嘣玩得开心。
俩人磨磨蹭蹭便来到晌午,昼夜的朝夕相处,叶初对石达可谓知之甚深。这憨货就如同山间清溪,一览无余。头脑简单、四肢不勤,除了清晨那一套拳架以外,其他再无正事,怪不得习武十数载,至今才练到锻血第四境。
打猎估计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午饭吃的是挂在窗口早已风干的腊肉,伴着点不知名的野菜,滋味自然不比前两顿,叶初略带嫌弃地撇了撇嘴。
“就这么一活宝,倘若此次顺利,估计到哪都得带着他,那以后还能有清闲日子?”
叶初不只考虑石达那几乎为零的江湖经验,还有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他无法预知石达跟着自己到底是好事还是灾祸。
念头纷杂,一时找不到些许头绪,当下处境虽看似平缓,暗地却波流涌动,叶初难免不想到此间事了,走出大山后,玄京、晋岳王府、怯薛军三方博弈下,后面的棋路还需好好谋划。
至于此行算得上福缘深厚,不仅破了玄京的杀局,还机缘巧合下,进一步松动了大光明印的封印,而作为自己的救命恩人,帮助石达度过此次难关,更是分内之事,但其中诸多细节也尚需商榷,千头万绪,当真无从拾起。
叶初轻叹声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就在暗自思量间,前边又传来了石达远处的叫喊声。
“咦,叶哥,你快过来看!”
朽木不可雕也,当真无可救药…叶初一边心里发狠,一边来到近前极目远望。
“你看,那边的是不是有一伙人?”石达向前指着嗡嗡地道。
“这憨货脑子不好,眼睛倒是好使。”
石达所指正是落马坡方向,以叶初的目力只能看个大概,坡底竖起了几面大旗,模模糊糊看不清上面的字迹,蚂蚁大小的人四处忙乱着,同样也看不清具体细节,但身上反光的银色铠甲,不用经意想也可知道其来历。
……
十万大山地形复杂,虽正值寒冬,但隐藏的深山坳子里密不透风,温暖如春,哪能用常理推断,有时前脚林木枯黄,再往前便是一片绿意盎然。
庞毅从稀疏林子里走出,搭眼望前,几十里的山林耗费了近两天的时间,白魇军至此已过了近两个时辰,才探出了区区里余地。
纵然来时已心知此地惊险,却不想仍始料未及,整片山坡地土松动,几近镂空,探寻过的地方裸漏出一个个黑漆漆的大洞,深不见底,呜呜倒灌着风,不时有一阵惊呼传来,一个个白魇军兵士被突然塌陷的地坑吞没,根本无解救之策。
短短时间,已损失二百余甲,若再它法,整个左锋营恐怕都要折在这里。
庞毅暗蹙眉头,捏着兵刃的双手有些发紧。若不是洛宓下了死令,自己绝不会带兵深入至此。十万大山地属特殊,乃妖兽精怪栖息之地,即使当年度量司已将落马坡以外划归为太玄疆域,但有至圣先师签订的盟约制约,逢山莫入,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身后树林中,风扯得有些异样。
“谁?”手腕翻转,双锏已立于胸前,庞毅刹那间回身,但见一袭红影已飘落于身前。
眼见来人,庞毅收拢兵刃于身后,忙躬身道:“郡主怎会亲身至此?”
一身红衣的洛宓明丽无双,素手轻抬,示意庞毅不必多礼。
左右四顾后,才轻启樱唇道:“庞将军,此地形势如何?”
庞毅微叹出声:“望郡主知悉,左锋营至此已过两个时辰,方前行不足一里地,属下已探明,此地地形险要,背依险峰,面临深渊,两边皆不可逾越,若想再往深处进深,落马坡是必经之路。”
抬首望向丽人侧脸,看其神色飘忽,让人捉摸不透其心里真实想法,庞毅掀了掀嘴皮子,到嘴边的话也没说出口,略一停顿,又自接着往下道:“落马坡土石松动,人不能行,初次探寻,数息间便有兵士坠入深坑,末将下令,五人一队,用藤绳敷于腰间,这样一人坠落,其余四人便可便宜相救。”
“哦?”洛宓回转眸子,侧首相望:“此法甚好,却又为何弃之不用?”
“末将初始也以为良策。”庞毅苦笑一声:“但付之于行才发觉,此方土石看似平稳,但也只是堪堪负重,再加一人坠落之力,会引起整片坍塌,徒劳牵累余下四人,故只得行此保全之法,虽耗费时长,但苦无良策可用。”
“是这样吗?”洛宓目光无距,神情迷离地喃喃自语。
落马坡虽人迹罕至,但这道坡的大名即使在垂棘关内也是闻名遐迩,只因当年天下总理丈量土地时,命令度量司重堪疆域,身为朝廷顶尖衙门的高人面对此地也束手无策,只能远远将界碑抛送过去,这才完成了幽州边界的测定。后多年来从未有人踏足,实在是一处孤危绝地。
“范知事有何妙计?”
出神片刻,洛宓眨了眨眼睛,仿佛犹自回神向林中问道。
突然轻声相问,庞毅心下迷惑,不知郡主此问为何,下一刻却见范进身影自林中转出,不由暗暗心惊。
“此人近身至此,我竟毫无察觉。”
“原本以为这范进就一介文弱书生,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本事。但其初来乍到,近来却颇受郡主倚重,未立寸功竟已官拜参军知事,哼,小人得志!”
庞毅暗暗腹诽,像他们这种硬凭借军功在军中立足的粗老爷们,大多看不上这些书生们的娇柔故作,用他们的话说就是,黄口小儿逞一时口舌之利,不当人子。
范进长袖飘然,拢着双手,脚步不紧不慢。不由心的性子又惹得庞毅轻哼一声。范进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庞毅看着眼前两人,一个身若惊鸿、罗袜生尘,另一个方巾阔服、绿竹猗猗,倒是自己一身匪气显得格格不入,心中更觉吃味。
“哼!有啥了不起!也就生了一副好样貌!”庞毅暗下里撇撇嘴,心里没由来讨厌这故弄玄虚的小白脸。
范进踱步走到近前,四下看看地形,沉吟少许,方自开口道:“郡主,要破此局,实也不难,无外有二,其一,可自军中调度神臂弓车,牵以罗网,配以重铁……”
话未说完,庞毅便横插一言:“枉费力气 ,此地离关口甚远,且山路难行,神臂弓车至此没有三五日,绝无可能,于当前形势毫无裨益。”
范进也不恼怒,反而点头称是:“确如将军所言,此法只可省三日之功。”
洛宓眼见庞毅言语不善,心知军中将领对范进颇有微词,不由轻笑出声,插口道:“先生即有应对,就决非无用之策,其一就不必赘言,可自说其二之法。”
见洛宓出言圆场,范进顺势躬身道:“此法之所以未列为其一,却并非下官故弄玄虚,只是担心郡主有所顾虑。”
“哦?”洛宓闻言眉心一挑,被范进勾起了好奇心,一双眸子渐渐有了神采:“你但说无妨。”
“是。”
范进趋步上前,直到行至坡前山体裂隙处,才言语道:“其二之法说来简单,但却可两日之内破此难题。”
“竟有如此两利之良策?”
不同于自家郡主的兴致勃勃,庞毅对范进此番做派最是看不惯,轻哼出声,神色鄙夷。
“烧山。”站在前方的范进沉吟少许才缓缓说道,但一张口便语不惊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