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深计远虑
叶初有些急促的呼吸着,倚着墙缓一口气,耳边还能依稀听到白魇军紧随的脚步声,几番短兵相接,白魇军的战力让他有些意外。
本以为如今镇西边境鲜有战事,军队肯定疏于训练,但白魇军反应之迅速,配合头顶上方的瞭望塔,着实让他吃了些苦头。这支军队不愧以诡异著称,三人为组、九人一队,配以弯刀、短矛、钩枪,组合搏杀招式诡异,甫一接触,叶初就吃了大亏,手臂上的两道刀口由此而来。
白魇军中配备的箭矢也颇为奇异,尾羽用极西特有的一种角鸮的羽毛所制,配以独特的手法,可以使箭矢在中途实现一定角度的变向,这也是方才叶初差点被一箭穿胸,总结探寻来的经验结果。
纵横交错的巷道,黑漆漆的看不见人影,叶初自暗处探出头顶,观察一番形势,他每次在一个地方停留也不过数息时间,不然白魇军就会形成合围之势。
叶初也从未想过要藏匿城中,待寻个破绽伺机出城,像垂棘关这种边关重镇,城中百姓都异乎寻常的警惕,叶初相信真要藏匿其中,不出几个时辰,就会被白魇军找到,瓮中捉鳖的感觉将更难受。
叶初转手扯下挂在肩膀的长弓,取出一支箭矢,这长弓还是方才从一队白魇军兵士那里抢来的。当下不再迟疑,后仰着从街角滑出,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弓弦如满月迅速回弹,利箭转瞬便已奔至塔顶,自护栏缝隙中呼啸而过,穿透瞭望手的下颌直没颅顶,那瞭望手刚刚发现叶初踪迹,尚不及呼喊,就软软的倒地身亡。
将长弓抛至一边,叶初顿时感到整个胸部都隐隐作痛,体内蒸腾的虚火让叶初的五脏六腑都备受炙烤,幸亏肚脐处不时传来丝丝清凉,让他还不至于跌倒当场。在城中耽搁的时间比预想的要长,剧烈的交锋已经牵动了多年的顽疾,再不抽身离开,到时体内虚火溢散便为时晚矣。
离叶初百步以外的一条逼仄小巷中,有一队白嵬军兵士疾跑而过,如同演练过万千次,每次转向都不用稍加犹豫。这便是白嵬军的可怕之处,只要是在这垂棘关中,依仗天上的瞭望塔和迅捷的传令,无论敌人出现在哪个方位,选择最快的路线形成包围之势,每个白嵬兵都了如指掌。
巷口处有一身影,此时都已宵禁,行军途中出现任何闲杂人员,白嵬军都有先斩之权,只是这次不同,来人身着一袭官衣,手中提着一柄狭长腰刀。白嵬军队正衡量一二,喝声让其让开。
官衣之人轻叹一声,狭长腰刀杵地,反手轻提雪亮刀光在寒夜中如电光乍泄,当先一甲被自下而上划过,身体倒地还未见血涌出。
又离此百余步外,一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挡在去路上,手中擎着一把竹伞。不远处的白嵬兵没有丝毫迟疑举枪便刺,雪花落地化作的浅浅水渍在甲靴的踩踏下发出急促的“噗噗”声响。中年男子寸步未让,兵刃尚未递到身前便戛然而止,小巷青石地面都变成了冰面,就连溅起的水花也在四散中冰封,晶莹剔透、各具姿态。冰冻从地面蔓延到白嵬军的腿上,十余道符纸转瞬四射,发出猎猎风声分别贴在了白嵬军小队的面门之上,小巷中突兀响起数声闷响,好似有人放了响屁。中年男子支着伞自人群中穿过淹没在夜色中。
叶初掠出巷口便突出了白嵬军的围堵,趁着眼盲时机,只用片刻便来到城墙下,寻了一处角楼的背影夹角。
伸手自怀中掏出一具类似弓弩的机关。这是怯薛军中斥候随身携带的云勾,体积不大,比太玄军中所用的折叠弓弩还要小上数分,机头处有一花苞状的圆球,后面坠着的线绳乃是极北草原上特有的一种虎面蛛的蛛丝所制,轻若无物、韧性极佳,最大射程可延至五十米,算是怯薛军斥候部的秘密装备之一,但相比于乌兽还有血人屠的捭刀、阖甲,并不为世人所知,叶初料到,白魇军不会猜到自己会用这种方式出城,所以这也是他敢独身进入垂棘关的依仗,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一按机括,圆球猛然张开成虎爪状,后面牵着一道细细的白丝,紧紧的抓在城墙上,叶初顺势攀援,几个纵跃便来到城头之上。
城墙之上的守军原本并无防备,猛然见一身影突兀地出现,先是一阵错愣,紧接着便有两名兵士持勾枪杀来,不远处角楼内响起一阵号角声,是为通知城内搜捕军队,敌人已入侵到城墙之上。
此时不可恋战,叶初身形一缩躲开兵刃,脚步转动间已撞进两人怀中,手刀横切瞬间击碎两名兵士的喉咙。
城头另一处已射来一蓬箭雨,叶初再不犹豫,伸出云勾抓在城头,一跃身便向城外落去。
但白魇军也并非易与,就在离地面还有十余米时,叶初突然感到手上一松,原本抓在城头的云勾已经被守城兵士斩断,猝不及防下,重重的摔在城外的雪窝里。
“呸呸”叶初吐掉口中的雪泥,有些狼狈的从一堆破烂中爬出来,不敢再耽误时间,起身向市集马厩摸去。
那马厩位于市集东段,并不显眼,若非界盘显示,初来之人非找迷糊了不可。当叶初寻至此处时,早已等待的乌兽正懒洋洋的卧在棚里酣睡,听到脚步声,警醒的睁开双眼。
当下不再迟疑,翻身上马,掏出界盘辨认了一下方向,便策马疾驰而去,也不过奔行数十步,便听到远处垂棘关城门洞开,一列铁骑鱼贯而出向这方追击而来。
原本寂静无声的雪原,被阵阵轰鸣的马蹄声惊醒,连绵成线的火焰漫过半空夜色,依稀还能照亮前方奔驰的一骑黑影,崔恕骑在马上,心里暗暗着急,已经追击出了数十里地,再跑下去,就要眼铮铮看着那野种逃进十万大山,到时天高任鸟飞,再抓他岂不难如登天。
“给我射,放箭放箭!”一路行来,崔恕嗓子都喊哑了,而除了射在前骑屁股上的三两只弓箭外,漫天箭雨竟未立寸功,都被乌兽灵巧的躲避过了。
“庞将军,快想想办法,始终追击不上可如何是好?”
白魇军中当先之人一身暗银色锁甲,一对云纹铁锏分挂身侧,此人司职白魇军左锋骑将军,庞毅之名,当年即使在整个太玄军中也是名噪一时。
胯下青花龙驹马步飞驰,硕大的鼻孔呼吸间喷出阵阵白气,显然连续追击数十里地,不论是人还是战马,都消耗了大量体力。
“上使莫急,我军中战马虽不及对方迅疾如风,但耐力却略胜一筹,据末将猜测,这马儿再行不到数里,速度必然放缓,到时方是擒杀的好时机。”相比崔恕的气急败坏,庞毅安坐马背,稍显从容。
叶初俯身侧骑,不时轻提缰绳,牵引乌兽躲开纷射而来的箭枝,身后蹄声轰隆,目测追兵约有千骑,平时善于在草原奔袭的乌兽,落在这雪原之上,想维持当前的奔跑速度,要比平时多耗费三分体力,乌兽奔跑间,叶初已经明显感觉后继乏力,接近油尽灯枯。
十万大山侧坡大片茂密树林已清晰可见,越过前边的雪丘,眼前就再无阻碍,若无意外,叶初可凭借林中地势,在极短时间内摆脱追兵,这也是最初计划里至关重要的一环。
“嘶嘶”乌兽斗大的蹄子破开积雪,长嘶一声,在雪丘顶端纵力一跃,原被遮掩住的寒风瞬时扑面而来。
“此番落地,不过数息便能潜入林中。”叶初看此情形神情一舒,心里暗暗想到。
正思忖间,耳边传来一阵急速的鸣镝之声,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思索,下一瞬便贯穿乌兽脖颈,乌兽哀鸣声起,落地之时,前蹄已不着劲道,几欲侧翻跌倒在地上。
这乌兽果然不愧是传世名驹,几个晃身稳住身形,然后马不停蹄继续向前方奔驰,但速度已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叶初看向乌兽脖颈,箭枝纵贯而入,且生有倒刺,碗口大的窟窿冒着鲜血,顺着箭杆奔流如注,这白魇军中也是卧虎藏龙,一箭之威竟恐怖至此。
庞毅负长弓于背上,双手一挥,两翼便分散开来,斜向向前方行进形成包抄。
“将军妙手,此一来,那野种便如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将军此役当为首功。”崔恕见此状不由大喜,身陷死地之时事情骤然好转,心情的起伏可想而知。
乌兽口中悲鸣阵阵,已有血沫泛了上来,叶初轻抚乌兽鬃毛,此马跟随自己多年,眼下重伤之下早已无力,只能勉强维持奔跑,随时都可能命丧倒地。此消彼长,只一眨眼的工夫,后方骑兵便已追至身后十余丈外,崔恕那张咬牙切齿却掩不住兴奋的惨白脸庞都清晰可见。
叶初见此不再迟疑,自怀中掏出一瓷瓶,拆掉封口放至乌兽鼻间,一股难闻的特殊气味四溢而出,乌兽一经吸入,当下便如回光返照,双眼赤红之色更甚,四蹄飞扬,瞬间奔行出数丈之遥。
瓷瓶所盛气体是怯薛军中秘制,专为乌兽吸食的禁药,乌兽吸食过后便陷入疯魔,以燃烧精血为代价,奔行速度比之全盛状态还要快上数分,事后必力竭而亡,是怯薛军万不得已时的一手救命符。
事情骤起变化,让身后追击的白嵬军措手不及,两方间距又逐渐拉开。
“把他给我拦下来!”崔恕在身后无能为力,只能急赤白脸大声呼喊。
庞毅眼见无法成合围之势,顿时轻提缰绳,胯下青花龙驹发出一声嘶鸣,猛然提步加速,一马当先向前面的叶初追来。
可毕竟事出突然,后起追击也于结果无异,短时间缩短不了多少差距。
急速奔行之下,不过数息,就已到达山脚林外,叶初直起身形,自马背借力一跃,转身背向林中落去。乌兽不及哀鸣一声,便侧卧倒地,随即没了声息。
身后白魇军追兵眼见事不可为,纷纷挽弓疾射而来,叶初立掌成刀击落袭向要害的几支箭羽,随即急手捞起身侧的箭矢,借力之下,距离密林树梢已不过数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