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温泉别院（二）
谢逢春的手指节分明，握着如意的手腕，在热气蒸腾下褪去青白的颜色。
手钏忘记摘下，滑到了小臂中后段，水波倾荡，漫过一颗颗红珊瑚珠子，红绳在水中随波飘荡。
如意累得眼皮都睁不开，谢逢春在她耳边喃喃说了些什么，她都满口应下。
“……好了吗？”如意小声问。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她忿忿地张口在谢逢春肩头咬了一口。
被抱回屋里的时候，如意几乎是脑袋挨到枕头就睡过去了，但谢逢春还是怕她头痛着凉，为她换了新的寝衣，一边给半睡半醒的小女郎擦干头发，一边目光幽幽地瞥向镇纸下方的几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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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是被饿醒的，体力消耗有点多，睁眼时候肚子也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她揉着眼睛坐到桌前，案上摆着满满的吃食，都是谢逢春亲自叮嘱厨房做得菜。
如意拿起筷子，扫了一眼，愣住了。
切成骰子大小的熟羊肉，加上笋丁、香蕈丁、山药丁等等材料浸在鸡汤里煨煮；切丝的羊肚和羊肉拌上小葱摆在盘子里，还有最近帝京极为流行的烧羊肉，外皮酥脆，喷香扑鼻。
如意瞥了一眼谢逢春，对方颇有些魂不守舍，对上视线便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一桌菜都是如意爱吃的，最近帝京城几家酒楼都在出售羊肉，如意去永国公府的时候尝了下。但因为谢逢春不爱吃羊肉，总觉得有股膻味，谢家的厨子就避开了主人的忌口，几乎没怎么做过羊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意很不客气地把筷子伸过去，默默腹诽。
谢逢春果然一筷子都没碰它们，只挑了其他菜吃。
如意观察完一整顿晚餐，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谢逢春似乎就在等她先开口，微微吁了口气，说道：“……大概算是。”
如意：“……”
她仔细揣摩了下谢逢春的心思。
谢逢春时时刻刻黏着她，不太可能去外面找人了。
但是……她脑子里忽然有个很大胆的想法。
虽然他之前允诺三年辞官，但说到底现在手上还是大权在握，朝中处处有他的人，要办事也不过是随口一提，自有大把人抢着为他去做。
她小心翼翼开口：“有人给你投怀送抱了？”
谢逢春：“……？”他脸色一白，匆匆否认：“全都拒绝了。”
的确源源不断有人给他府上塞人，全都被王禧退回去了。
“那就是有。”如意叹气，“至少不用心虚到摆这么多羊肉，我在你这吃不到，也可以去永国公府吃的。”
谢逢春察觉到误会有点往奇怪的方向拐，只好暗示她：“你还记得下午我跟你说了什么吗？”
如意想了想，脖颈弥漫上淡淡粉色，又不忍心辜负谢逢春希冀的目光，还是小小声说出来了：“你……你非要我喊‘先生’，还有……”
在她说出更惊心动魄的话之前，谢逢春捂住了她的嘴。
王禧很自觉地带着周围人退了出去，如意挣脱出他的手，满脸不解：“不是你让我说的？”
“不是这个。”谢逢春说道，“你再想想。”
小女郎懵懵懂懂，谢逢春还是忍不住自己说了：“就是……我问你什么时候能成亲，你说什么时候都可以。”
如意：“……”
在谢逢春的提点下，她想起来了。
“我已经让绣娘去做嫁衣了。”谢逢春面不改色，“你都答应我了，前几个步骤已经过掉了，直接从挑选吉日开始吧，这事我也跟王禧说了，他会去办的。”
如意脑子里混混沌沌：“那你准备怎么和我爹说……”
薛玉珊见过她，但是不一定会敢把事情说出去，万一她爹不知道，还以为小女儿“死而复生”吓昏过去怎么办？
“你立了女户，另外置一处宅子就是了，或者从永国公府也行，就说是收养的女儿。”
如意蹙眉：“那还是选第一个吧。”
谢逢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还以为她又要借着别的理由拖一拖。
如意说道：“你让我爹把我和我娘亲院子里那些人的身契拿过来好不好。”
“行。”谢逢春不假思索答应她。
方怀止口中的疗养效果，如意算是体会到了。
天天泡温泉，余柏再来诊脉的时候脸色变了又变，春寒料峭时节谢逢春身体一向会不舒服，今年因为温泉的缘故，脉象平和，比以前稳定许多。
他收起东西，就听见如意笑吟吟说道：“下个月记得喝喜酒。”
余柏迷惑：“什么喜酒？方怀止被他爹绑起来成亲了？难怪最近他人都不出来啊，没二三十个护院看不住他吧。”
如意摇头：“是我和谢大人的。”
余柏吓得手一哆嗦：“是我给他配错药把脑子吃坏了吗？”
谢逢春冷冷瞥了一眼：“你带好礼金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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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期一过，朝臣们再见到谢太傅时只觉得哪里不对劲。
虽然还是往常冷冰冰的模样，但是待人接物竟然和气了许多，甚至让他们觉得谢太傅可能有喜事临门。
……能什么喜事？
他们知道谢太傅心有所属，但是至今没有成亲，送上门的美妾都被原封不动退还。
听闻前几天又有不怕碰壁的往谢太傅府上送人，理所当然是没收。
那位大臣心有不甘，上朝前委婉暗示了一下。
按寻常来说，谢逢春连理都不会理，抿着茶直接无视他才对。
今日便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竟然放下茶盏，唇边含笑：“我听侍从说了，多谢刘大人的美意，可惜我家夫人一听这事儿就不高兴，我见不得夫人掉眼泪。谢某心里只供得起夫人一位。”
说罢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先一步出去。
顷刻间方怀止被人包围，问他谢大人哪来的夫人？
方怀止语塞，他也才比他们早两天知道这事而已，他自个儿还没消化完呢，哪里应付得来大臣们的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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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并没有听教习姑姑们的话搬出去，还是住在谢逢春的府上，打算出嫁前三天再搬到她自己置的宅子里。
谢逢春被政务缠住，先叫人把薛家家仆的身契送回来。
和那叠身契一同放到桌上的，还有一个长方形盒子。
如意一眼就认出那盒子来自哪里，迟疑了一下，问婢女：“是谁送来的？”
婢女摇头：“和身契一块儿送来的。”
青棠问她要不要打开，还是原路退回去。
如意答道：“想退也退不回去啊，宫里送出来的东西哪有能这么简单退回去的。”
想退大概要她亲自送回文华殿才肯罢休。
她着人把身契收好，面对这个盒子有些头痛。
盒子做工精致，开锁处嵌着宝石，四角做了描金镂空的花样子，有能工巧匠刻出的纹样——是只燕子。
她犹豫了下，还是打开它。
如意微微一怔，第一层躺着她戴过的蓝碧玺手串。她先前留在宫里了，没有带走，现在又被闻人煦送回来。
底下几层倒是一些寻常的首饰，打上了宫廷的标记。
如意有些无奈，御赐的物件只能自己留着，不能随意转赠和贩卖，这是非要摆在家里让谢逢春看着不爽了。
等谢逢春晚间回来时，的确瞧见了妆案上的蓝碧玺手钏，脸色一下黑了：“这是哪来的？”
“和身契一起送来的。”如意解释道，“御赐的东西不能随便损坏，就算你现在后悔当时没换个人上位也晚了。”
谢逢春沉着脸不说话，如意亲亲他的唇角，稍微让他消了点气。
“天色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朝，我先出去啦。”她正要起身，被谢逢春拉住手腕，红珊瑚手钏垂下来一截红绳，在空中晃荡。
“你去哪儿？”
“教习嬷嬷说未婚夫妻不能见面的，我已经让人收拾出空屋子……”话没说完，就被谢逢春揽入怀里。
“你不高兴我就找个箱笼收起来，眼不见为净。”
她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乌发松软地绾在脑后。谢逢春还保留着些许不真实感：“还有一年多点我就会向陛下要求致仕，剩下的事务会给周闻新打理。”
如意露出疑惑的神色：“我还以为你会乱吃醋。”
谢逢春懒懒抬眼，似笑非笑：“尚且不至于吃一个儿女双全夫妻恩爱的下属的醋。”
何况这人怕是忙到没空关心其他事。
被谢太傅留下繁多事务缠身的周闻新打了个寒颤，对面的方怀止关心了一下同僚的身体：“周大人没事吧？夜深露重，文人身子弱，多穿两件。”
周闻新勉强笑了笑：“还行，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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