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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少年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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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人煦半躺着,手臂上是一串燎泡,宫婢正用冰水打湿帕子,小心翼翼地覆上去。

    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闻人煦还一阵后怕。还好何九桂眼疾手快推开了他,不然那木梁砸下来可就不是烫几个泡了。

    医官匆匆赶来,今夜焦头烂额,太医丞乱作一锅粥。一听说陛下受伤,也顾不上其他,赶紧派人赶到文华殿。

    文华殿内骤然涌入这么多人,衣香鬓影,脂粉气混合着殿内原有的熏香在空气中浮动。

    他们或多或少都关切地询问几句,以示自己对少年君王的爱护。

    闻人煦的视线在他们中转了几圈,没找到想找的人,不耐地问道:“老师呢?”

    何九桂低声道:“已经着人去问了。”

    宫门已经全部落锁封闭,谢太傅能去哪?不外乎就是在宫里转悠。

    他能去哪!

    闻人煦忽然想到什么,紧紧抿唇。

    医官察觉到陛下遽然森冷的目光,正要上药的手停顿在半空中,颤颤巍巍地缩了回去。

    闻人煦自己捋起衣袖,示意他涂药。

    药膏接触到皮肤,疼痛感与清凉感同时到来,闻人煦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底下人窃窃私语着。他们中有些人是第一次见到闻人煦,一个年幼时毫无存在感的皇子,却被谢家人选中登上九五之尊的御座,叫人又是怨恨又是羡慕。

    这次外使来朝邀请了众多天潢贵胄,许多人也是抱着见一见这位少年帝王的心思来得。

    没成想,倒亲历了一场大戏。

    在闻人煦耐性消磨殆尽,濒临爆发的时刻,遥遥传来一声“谢太傅”。

    周围并非全不知情的看客,他们原定便是要趁着外使来朝的闹剧,将某些势力从朝中拔除。

    这是商定好了的。

    陛下受伤、谢逢春姗姗来迟,已经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谢逢春抬眸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正上方处:“臣来迟了,但看起来没错过好戏开场。”

    闻人煦面露愠色,谢逢春恍若未闻,手中文人扇在冬夜里依旧半开着,依稀可以窥得扇面上露出一星半点的图案。

    是常见的兰花图案,只是在半掩的扇面上,能见到燕子的尾羽,堪堪悬停在花枝上。

    他轻摇着文人扇,将闻人煦的表情变化皆收眼底。

    谢逢春露出温和的笑意:“既然诸位都在,那就一起看吧。”

    文华殿内泱泱数人,竟然无一人敢在此时出声置喙他。

    尤其是多数在朝堂上领教过谢逢春的手段,身姿笔挺、微微扬起唇角的模样像极了露出獠牙的毒蛇。

    在侍从将人拖进来的时候,闻人煦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谢逢春身边。

    随着他的动作,闻人煦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

    他觉得这股香气似曾相识,转瞬间便反应过来是哪里的气味!

    “老师是从哪里过来的?”他咬牙问道,“是避风台么?”

    他问得很直接,谢逢春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作答。

    那就是默认了的意思。

    虽然内心早有猜测,但被当众肯定了答案,闻人煦还是觉得喉间漫上一阵血腥味。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侍从拖进来的人吸引住,他们两的交锋不过须臾之间,便默契地别开头。

    “这不是今年鹿鸣宴上的状元郎……”

    虽然形容狼狈,还是有眼尖的认出来了。

    昔日风光的状元郎,如今是落魄狼狈的阶下囚,便不忍地移开目光。

    谢逢春精准无误地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姚清逸,他面如死灰,死死盯着谢逢春,像是要从他身上剐出一个洞。

    原定的计划偏离了轨道,闻人煦眼睁睁看着谢逢春接过控制权。

    他的老师从始至终就怀揣着别样的心思,他根本就不想让谢家好!

    事到如今,从姚清逸的痛呼声中,闻人煦听到了“李芜”这个名字,震惊不已。

    所谓的幽禁谢太后不过是个借口,他谢太后的权力早就一点一点被抽空,只是她按捺不住对薛如意下手,才让谢逢春顺水推舟彻底架空,以此向谢家宣战。

    谢逢春不是和谢家亲缘淡薄,而是他身上就没有流谢家的血。

    谢家盘根错节朝中多年,是世家大族,轻易动不得。人口众多也就决定了在主家看不到的角落,旁支做出了无数荒唐的事。

    终究在十多年前的一桩舞弊案中狠狠受挫,情急之下推出手底下人顶罪。

    盘踞十多年的冤假错案被谢逢春以淡然冷漠的语气说出来,若不是文华殿中萦绕着的血腥气,几乎要让人以为只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普通案子。

    “所以老师骗了朕三年多……只是为了给李家复仇翻案?”

    谢逢春温声道:“并非如此,臣的父亲自幼教导臣忠君向善,即便落得惨死,臣也未曾动摇过。”

    “哪怕入仕之后,臣也不过是在为陛下扫清道路而已。

    “这两年如若不是微臣出手,陛下的皇位怕是不会坐这么稳当。”

    “你在威胁朕?!”闻人煦怒不可遏,才涂抹过药膏的伤口迸裂。

    他现在满心满眼被谢逢春从避风台过来的事实填满,分不出其他心思。

    谢逢春笑了笑:“是陛下长大了。”

    这话他曾经对闻人煦说过许多次,刚登基时候的幼帝怯弱地躲在他身后,求着他庇护自己。

    现在他已经能怒斥自己的老师有谋逆之心。

    众人哗然。

    他们中大多数人也出自世家大族,知道其中的污秽龌龊之事,但被大剌剌掀开在明面上,还是叫人难以接受。

    姚清逸牙根发酸,他自以为捏住了谢逢春的把柄,向小皇帝暗示了他的不臣之心,好不容易得到了闻人煦的信任,再加上外祖母的荫佑与谢家许诺的仕途,只要在科举学子中安排上他们的人,逐渐渗透至朝堂各个角落——等个三五年,他就能取代谢逢春,成为辅政的新人选!

    没想到这新上任的状元郎是个废物!

    要不是他当初想拉拢周闻新被对方严词厉色拒绝——

    姚清逸还不死心,冷笑道:“谢逢春,你别以为打着翻案的幌子就能掩盖你那点龌龊心思。”

    谢逢春侧首听他说下去。

    “你不过是觊觎陛下身边那个女官,她是先帝的——”话没说完,闻人煦先冲过去踹了一脚。

    姚清逸心口被踹得发痛,吐出一口污血。

    谢逢春扬起唇角,笑吟吟道:“你谋私不成,就要趁着外使来朝的日子加害陛下,其罪当诛。”

    安插好的人听到这话一愣,这是又按原来的步子走了?

    他们只知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谢家指认,但是……反正姚清逸也被指出来与谢家有利益牵扯,那四舍五入也算半个谢家同党!

    心里的几分犹疑被掩盖住,他们按原定的计划纷纷上前佐证。

    内侍已经将姚清逸的嘴堵上了,以免污言秽语混淆圣听。

    他只能怒视着谢逢春,被侍从们拖下去,身旁是已经吓成烂泥的新任状元郎。

    那台阁烧起来分明不是他做得!谢逢春竟然面不改色地胡扯一通,还有那些作伪证的,桩桩件件都往他和谢太后身上扯!

    明明是谢逢春一手谋划!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这场闹剧进行到尾声,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众人经历了一场清算,剩余人唯唯诺诺,得了允许恨不得即刻回到封地去。

    谢逢春面露疲色,垂下眼睫,低声询问:“避风台那边有没有动静?”

    王禧答道:“没有,一直有人看着,薛姑娘睡得安稳,不曾有声响。”

    清晨的避风台内。

    如意翻了个身,身侧空荡荡的,迷迷糊糊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她伸手去摸了几下,只摸到了冰冷的床铺。

    “谢……谢大人?”她嗫嚅几声,没有得到回应,才勉勉强强抬起沉重的眼皮。

    入眼便是缠枝花卉纹的锦被,略显凌乱的铺在一边,证明昨夜确实有人在这睡过,并非是她的错觉。

    昨天宫里闹了很大的事情,谢逢春早早去处理政事也很正常。如意揉了揉眼睛,披起衣衫坐了起来。

    “青棠!”她喊了一声,青棠端着铜盆与巾帕进来,侍奉她脱下寝衣,换上团花纹样的衣裙。

    她漱完口,顺便问了句谢逢春去哪了。

    青棠一反常态,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如意迷惑地放下杯子,用干净的巾帕擦去唇边和手上的水渍,又追问了一遍。

    青棠比划着告诉她:奴婢也是今早才知道的,谢大人被下狱了!

    如意唯恐自己理解错了,把青棠的意思口述了一遍,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如意顾不得操心其他,匆匆忙忙就往文华殿赶去。

    文华殿的人早就得了消息,若是如意过来就不拦她,直接让何九桂进去通禀一声。

    何九桂胆战心惊地转告,闻人煦一宿未眠,眼下泛着青色,闻言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让她进来。”

    小女郎鬓发间还带着洁面时没擦去的水珠,因为直接从避风台跑到文华殿,额上还有薄薄一层细汗。

    闻人煦极力抑制心底的不悦,试图向往常那般,平和地与她打招呼:“燕燕?今天怎么来得这样匆忙?”

    “我……我听说谢大人被下狱了?是不是真的?”她睁大眼睛。

    闻人煦语气和缓:“是啊,昨夜出了些事,燕燕不在自然不知晓。”

    如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闻人煦望向她的面庞,忽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燕燕知不知道,昨天我差点就被老师害死了。”

    在如意倏然瞪大的眼眸中,闻人煦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把火,就是他让人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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