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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一行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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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说完自己先害羞得脸红,磕磕巴巴解释着:“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怕冷的时候可以离我近点。”

    她紧张地观察着谢逢春的表情变化,生怕对方觉得被冒犯。

    谢逢春难得笑出来,薄削唇角微扬,眼底都是笑意。

    如意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在谢逢春的眼里看到了名为“憧憬”的情绪。

    只是一闪而过的波动,随即恢复成他平时惯有的冷淡。

    谢逢春不答话,微微侧过头避开她滚烫的目光。

    他竟然觉得有些灼热。

    偏偏小女郎还不死心,非要从他嘴里听到回答不可,“你说句话呀?要是嫌我烦那就——”

    柔软的唇瓣堵住了后面的话,如意下意识揪住谢逢春的衣衫,把他没有系好的衣服又往下扯了一点。

    谢逢春只是浅浅亲吻了一下,表明了他的回答。

    如意愣了愣,眉尖微微蹙起,低声嘀咕:“好苦啊。”

    谢逢春一怔,他刚喝了药,嘴里残留着苦涩的药味。他已经习惯了,但如意连闻到药味都要嫌弃,碰到一点点苦味就眼眶红红。

    他摸出一颗松子糖,给如意嘴里也塞了一颗,甜味在唇齿间陡然炸开,如意停下了哼哼唧唧的委屈声音,开始思考谢逢春在哪偷偷藏了松子糖。

    “天都黑了,我这样子暂时不太方便出去,让王禧送你回宫吧。”

    如意倏地睁大眼睛,“我回宫了,那你不就一个人在这?”

    谢逢春瞥了眼天色,皓月当空,估摸着宫门都下钥了。

    他解下腰牌递给如意,“宫门落锁进不去的话你就把腰牌给他们看,见到我的名字就会放行。”

    如意的唇形抿出一道不高兴的弧度,不肯伸手去接腰牌。

    她这反应,谢逢春并不意外。

    要是能好好听话就不叫薛如意了,没这份执拗劲,她就只是歇在松涛阁台阶旁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子,半分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正要低声去哄,小女郎撇撇嘴,突然扑了过来。谢逢春措手不及,没稳住身形,被如意扑倒在床上。

    她的手隔着单薄的衣衫贴在身上,可以感觉到掌心的温度,眸中闪动着狡黠的光。

    “好啊,我回去,但是谢大人得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谢逢春沉默了会儿,慢吞吞道:“你先从我身上起来行不行?”

    如意看着他发红的耳尖,隔着衣料也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捂着脸坐到了一边。

    清淡的柏子香在室内散开,他们都半晌没说话,彼此很默契地跳过了刚才发生的事。

    “你要问什么?”

    “你的病,身上的伤,还有你为什么不姓李?”

    谢逢春抬眸,“问得也太多了。”

    “那谢大人会把我灭口吗?”

    他勾起唇角,“难说,你叫几声‘好哥哥’听听,没准我就告诉你了。”

    如意脸上浮现出被调笑的红晕,谢逢春没管她,自顾自披上了外袍下床倒茶,“这还不划算?别人千金难求的答案,你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听到。”

    他斜斜睨了一眼,“你把答案说出去,还不知道是我被灭口还是你被灭口呢。”

    “有没有可能是……你先被杀了,然后我再被灭口?”如意认真和他讨论起来。

    谢逢春端着茶杯的手一僵。

    “行吧,一件一件来。”

    他终于松口,如意立马端坐到他面前。

    “病是幼年时受了风寒没彻底治好落下的,伤是被野猫野狗……和一些人弄出来的。”温热的茶水顺着喉管滑下,谢逢春语气平静的像在说无关紧要之人,而非他自己经历过的事,“至于我姓李还是姓谢……我无父无母,谢家老爷收养了我,要我改姓也是情理之中。”

    寥寥数语已经让如意脑中勾勒出一副凄惨景象——衣衫破烂的小谢大人病倒在路边,周围有想要等他断气后分食尸体的野狗。

    “所以谢大人怕动物就是那时候烙下的么?”

    谢逢春觉得“怕”这个字形容他并不妥当,他并不害怕那些牲畜。只是如意心思很明显不在咬文嚼字上,谢逢春也只好点头。

    难怪他对小狐狸那么厌恶,当日看百兽园的表演,宴上的人都目不转睛盯着那些奇珍异兽,只有谢逢春坐在那眼皮都懒得抬,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如意觉得自己像是知道了秘密。她之前问旁人为什么谢太傅从不让动物近身,都会说是因为谢大人厌恶它们成天在地上打滚,沾到灰尘泥土,还会掉落毛发弄脏衣服。

    作为高雅文士,时时刻刻会注意自己的形象,怎么能容忍这些小东西弄脏、弄乱衣物。

    然而她从谢逢春口中得到了一个和旁人都不一样的答案。

    如意还想顺着第三个问题问下去,但又不好意思揭人家伤疤。寒门子弟尚且求一个家宅和睦的微薄脸面,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帝师大人。

    谢逢春不甚在意,“虽然‘李’是大姓,不过我家那支是江北李氏,在我小时候就跟着做官的父亲来到帝京。”

    他取下小泥炉上的提梁茶壶,茶水顺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干净的弧线,注入茶杯之中。白雾乘势跟着滚烫的茶水而上,模糊了他的面目。

    如意愣在原地,她听着“江北李氏”颇为耳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说过。

    脑海深处的记忆有所松动,如意看着他藏在雾气后的脸,目光顺着他的五官线条描摹,回忆逐渐变得清晰。

    她还是个小团子的时候,母亲是家中妾室,正怀着她的弟弟,因此并没有去前厅侍奉主母与客人。

    她躺在廊下晒着太阳,迷迷糊糊睡着,突然感觉有人遮住了阳光。

    睁眼一开是个俊俏的小郎君,生得唇红齿白,五官清秀。

    对方有些羞涩,“你是这家的小娘子吗?我是随家人来做客的,一时贪玩走散迷路了,想问问回前厅的路怎么走?”

    如意爬起来,头上发髻睡得松散。

    薛家宅子是买了以前一户人家的,随着人口增多这补一道那添一截,弯弯绕绕,突然来了个陌生人,如意也很好奇,向屋里的母亲告知一声就自告奋勇要带他去前厅。

    为了节省银钱,裙子也特地做长了一截,她走起来跌跌撞撞的,小郎君很好脾性地跟在后面,一句也不催。

    她奶声奶气问道:“你叫什么呀?”

    “李芜,表字逢春。”小郎君客客气气说道。

    小女郎似懂非懂地点头,在她不看路差点撞上婢女的时候,李芜抓住了她的衣领,说了句“冒犯了”。

    婢女惊魂未定地看了她一眼,又碍于边上站着客人家的小公子不好发作,只能闷头离开。

    小女郎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冲他甜甜一笑,“我叫燕燕,燕子的燕。”

    李芜点点头记下了。

    听得前面有交谈声,李芜分辨出父亲与叔叔的声音。

    燕燕停住脚步,指了指前面,自己却不往前去。

    等李芜道了谢回到前厅,她才蹑手蹑脚地靠近。小小一个糯米团子躲在屏风后也不会引人注意,她偷偷听着前厅传来的声音,捕捉到了“江北李氏”“李家公子”之类的词。

    她年龄尚小,还不懂长辈们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连甚少对她露出笑颜的父亲也藏不住欢欣,频频夸赞刚才迷路的小郎君。

    小郎君坦然受了夸赞,提到了她,问薛家长辈方才领他过来的小姑娘是哪位。

    他描述完小女郎的外貌特征,原本热闹的场面突然静了一瞬,随即薛良尴尬地笑了笑:“是我的小女儿,家中妾室所出。”

    李家的人便打起了圆场岔开话题,众人心知肚明地不再提起那位薛家庶女。

    燕燕睁着眼睛懵懂地透过屏风缝隙看他们,那位小少年沉默着,忽然抬起头往她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她觉得对方应该是发现自己了,但目光只是随意一瞥,便转头应对着长辈们的问题。

    如果谢逢春不提,如意是绝想不起还有这回事的。

    对她而言只是某个冬日的午后为一个陌生小郎君带了个路,没成想原来这么多年前她竟然因此和未来的帝师大人有过交集。

    才被扎完针的谢大人身体还有点虚弱,讲一会儿就要停下来休息,也给如意留够了消化信息的时间。

    那次带路之后,她被父亲叫过去呵斥了一顿。

    有客人来拜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这么个庶女出来,太丢薛大人的脸了。

    于是下一次再见到李家小郎君,她没敢叫他名字,只躲在柱子后面远远地瞧了一眼。

    他搀扶着一位清丽妇人,眉眼间与他很是相似,大概是李家的夫人,他的母亲。

    把妇人扶了进去,李家小郎君的视线还在来回巡视,大概是在寻找那个小糯米团子的身影。

    糯米团子转过身,噔噔噔的跑回自己的小院落里。

    至此之后,每逢家里有客人来拜访,她还是会偷偷去看一眼,但是再也没见过那位李家小郎君。

    谢逢春呷了口茶,不疾不徐道:“你自然是等不到的,因为那次回去后没多久,李家就被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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