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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一行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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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尖叫声,王禧挑开车帘,看到昏迷不醒的谢逢春。

    “谢大人是怎么了……他突然就……”如意被吓得说话断断续续,“刚才还好好的。”

    王禧眉间能拧出“川”字,温声安慰她:“是旧疾。”他转头高喝让车夫去谢逢春的宅子。

    如意想让人去请余柏来,被王禧制止,她手脚发软,想起来谢逢春和余柏的关系并没有摆到台面上来,只能让暗卫去请人。

    谢逢春额上冷汗涔涔,呼吸急促,如意把手炉塞进他手中,也捂不热他的掌心。

    王禧熟门熟路地把人送进去。

    如意守在床边,谢逢春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她全心全意都系在谢逢春身上,连玉色肌肤被抓出一圈红痕都没有察觉。

    什么旧疾发作起来这么厉害?

    如意六神无主,只会一遍遍问下人余柏什么时候到。

    即便余柏急匆匆赶来,看到谢逢春的模样就让她安心,也没法就在这说服如意。

    平铺摊开的银针一根根摆好,尖利细长。如意看得头皮发麻,一想到她当时中药时候也被针扎过,愈发觉得可怕。

    “是风癫吗?”如意问出口,自己就否定了答案。

    风癫发作起来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和谢逢春半点相似处都没有。

    那是什么呢?毫无征兆地就发作了。

    如意垂头丧气地想。

    谢逢春的衣襟被半扯开,衣带松松垮垮垂下,露出苍白的肤色。

    余柏轻咳几声,示意如意避让一下。

    她想把手抽出来,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谢逢春明明昏迷着,依旧抓着她不松手。

    “……谢兰成这什么毛病啊。”余柏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手上都抓出痕迹了,懂不懂怜香惜玉。”

    “没事,你施针吧,我可以忍住的。”如意低着头不去看那堆银针。

    余柏一边做着准备一边絮絮叨叨,“不是你能不能忍住,施针时候他会很痛,女孩子家细皮嫩肉的,到时候可不是扑点粉就能盖住的。”

    “没关系的。”

    余柏表情古怪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如意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不去看谢逢春露出大片皮肤的上身,盯着墙边上摆着的冰裂纹花瓶看。

    针尖刺破皮肤扎进去的时候,手腕上传来加重的力道。

    起先如意还不觉得多难受,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如余柏所说,谢逢春遭受的痛楚越来越多,也在无意识地加重手上的力气。

    余柏不能分心,要一气呵成,如意只能咬住下唇,把声音堵在口中。

    她实在想知道谢逢春现在的模样,还没见过他被扎成刺猬的样子。

    如意小心翼翼抬眼,内心暗道只看一眼,看看谢逢春被扎针的样子。

    目光扫过那些闪着银光的针,定格在谢逢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上。

    如意挪不开眼睛了。

    他手上有伤痕,为什么身上也有这样多……

    各种不规则的伤痕交错,有齿痕有鞭痕,纵横在他苍白的肌肤上。这些伤痕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深色部分有些已经淡去了许多,但数量太多,分布在皮肤上显得尤为可怖。

    余柏和王禧毫不意外的表情,说明他们早就知道谢逢春身上的疤痕。

    如意是第一次看见。

    等余柏把最后一根针拔出,谢逢春的呼吸已经平缓不少。

    如意又试了试,把手腕从他掌心中抽出来了。

    莹白赛雪似的肌肤上一圈淤青,看得余柏直皱眉头。

    他在箱子里翻了半天,找出来一瓶药膏丢给如意,“活血化瘀的药膏,你先凑合用用。”

    如意小声道谢,拔开盖子,指尖挑了一些抹在皮肤上。

    指腹碰触到淤青的瞬间,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等他醒来就好了。”余柏丢下话就出去了,王禧替谢逢春整理好上身的衣服,遮盖住身上错综的痕迹。

    如意留在房间里等着谢逢春醒来,她忍着疼痛把药膏涂抹在手腕上,打圈儿按摩着。

    痛久了就没什么太大感觉了。如意重复着涂药按摩的动作。

    原来谢太傅的旧疾并不是说说而已……她从未看到过谢逢春发病昏倒的模样,以为他们口中的旧疾只是身体虚弱些,平时比较畏寒而已。

    谢逢春从未跟她提起过。

    在等待他苏醒的这段时间里,如意混混沌沌想了许多,把他们之间相处的片段颠来倒去回忆了几次。

    她想着想着,迷迷糊糊靠着床沿睡过去。

    谢逢春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头疼欲裂的痛楚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四肢上的迟钝感。

    谢逢春的余光瞥到如意的身影,正趴在床沿熟睡着。

    他慢慢坐起身,衣襟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滑落一部分。谢逢春拢好衣衫,目光停留在如意手腕那一圈青紫色。

    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仿佛抓到了救命浮木,不愿意松手。

    ……原来燕燕就是这截浮木。

    脑海深处还隐隐约约残留着疼痛,谢逢春端过旁边案几上放着的药,一饮而尽。

    他早已经把喝苦药当作习以为常的事,许久不曾发作,没想到在燕燕面前昏过去。

    他刚昏过去时候也不是全无意识的,朦胧中听到来自燕燕焦急的呼喊声。

    出乎他意料的是,昏迷不醒的时间里并没有来来回回梦见过去想要刻意掩埋的回忆。他梦中浮动着似曾相识的馥郁甜香,如同最好的安神香抚平脑海中暴烈的痛楚。

    指尖轻抚上如霜雪般的腕子,触碰到淤青的时候,手腕主人下意识想要躲开。

    如意挣扎着醒来,她没睡多久,抬头就与谢逢春来了个对视。

    对方的眼眸如漂着薄冰的湖面,深深水底酝酿着晦暗的漩涡。

    “……醒啦。”如意想揉眼睛,无意中又碰到了手腕,疼得咬住唇。

    “这伤痕……是我抓出来的吗?”

    有点明知故问,如意不住躲闪着他的眼神,没有直接回答。

    谢逢春薄唇微抿,向她伸出手。

    如意见状就要往后躲,觑着他的脸色。

    ——谢大人看起来不太高兴。

    她讪讪地把手腕递过去,眼中满是小心翼翼与害怕。谢逢春垂下眼,拿过边上放得东倒西歪的罐子,挑出药膏抹在她手腕上,微微用劲想要为她揉开淤血。

    然而他高估了如意的忍痛能力,在他稍微用力按下去的瞬间就听到小女郎的尖叫声。

    紧接着余柏冲了进来,咋咋呼呼道:“怎么了怎么了?”

    余柏的话音戛然而止。

    小女郎眼泪汪汪看着谢太傅为自己抹开药膏,手还被他牢牢抓住不给放开,情绪一激动连鼻尖都透着绯色。

    “说你不怜香惜玉还真的不会怜香惜玉。”余柏没好气地拿走案几上的空碗,“人家好心给你当人肉沙包,你还恩将仇报。”

    他像是感觉不到屋里的低气压,一个劲说着。

    “上次发作是什么时候?”谢逢春问道。

    “我哪记得请,上回……上回是你落水之后吧?就是英雄救美那次。”

    谢逢春擦药按摩的手一顿,目光凛冽如刀,让余柏闭上了嘴。

    如意听懂了他的话,谢逢春制止端王的那天,被毛手毛脚的她牵连掉进湖里那次。

    她不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巡游,脸上的表情很好出卖了她此时的内心所想。

    谢逢春若无其事松开手,要去系衣带。

    余柏出去之前还不忘记损他一句,“别系了,你家小姑娘刚才已经全看光了。”

    如意慌慌张张摆手解释:“我没有故意看,只是瞄了一眼而已,什么都没看清!”

    她语速飞快,险些咬到舌尖,脸上分明写着:全看到了。

    如意敏锐地意识到,谢逢春身上的伤痕绝对是他不想提起的事。她绞尽脑汁想要把话题从这方面引开,谢逢春却主动提起来了:“一些旧伤而已,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如意松了口气,“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点心来。”

    谢逢春他并不介意让如意知晓伤痕的来源,他只是……只是怕会吓到她而已。

    在如意离开房间去拿点心的时间里,谢逢春来回酝酿了好几遍,如果燕燕问起来,他该怎么委婉地告诉她,又不会吓到她。

    如意端着食盘小步跑回来,发髻上的丝绦上下摆动,那条穿花百蝶裙仿佛活了过来,大片蝴蝶随着她的动作飞舞。

    还有些虚弱的倦容抹掉了谢逢春的面具,显出他颇具脆弱感的一面。

    他的五官仿佛是被精心雕琢过,线条流畅,骨相绝佳。

    只是平时人们只会被“帝师”这个身份震慑住,被谢太傅迫人的压力逼得不敢直视他。

    谢逢春入仕前,也曾被赞誉为品貌双全的世家公子。

    他拈起一块糕饼,指尖泛着冰冷带来的青白色。

    “谢大人平时头疼和畏寒……都是因为这个病吗?”如意问道。

    “的确是。”谢逢春抬眸,“你不用对我另眼相待,我让你留在身边缓解头疾也并非强迫你,你要是害怕或者不愿意直接提出来就行。”

    如意摇头,发饰叮当作响。

    她拉过谢逢春的手,温暖的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眉眼弯弯,眸中没有半丝嫌恶与惊惧。

    她很认真地看着谢逢春的眼睛,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

    “先生怕冷的话,就让我来做先生的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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