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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长相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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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辰吉乐。”

    如意仰起脸,笑靥如花。

    谢逢春揽着她腰的手微微颤了下,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刚刚在路上的时候,世子殿下告诉我的呀。”她笑眯眯道,“我怎么忍心让谢大人在诏狱里孤零零度过。”

    不管她这话有几分真心、几分逢场作戏,此时听来都如蜜糖般绵甜。

    凑得近了,如意才看清他脸色有些憔悴。

    在这种地方,不管怎么样都呆不安稳的吧。

    就算是位高权重的谢太傅,独自在狱中的时候也显出一种伶仃的脆弱感。

    附近除了基本的物什,也见不到其他像是家人会送来的东西。

    谢家这样钟鸣鼎食的大家,难道也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把儿子丢在诏狱里不管不顾,起码也得送点东西进来。

    她不会是第一个来看谢太傅的人吧?

    如意心下迷惑。

    揽在她腰间的手动了动,她回过神,想起自己还带了其他东西过来。

    如意松开手,变戏法似的摸出了单片镜。

    “谢大人也有忘记东西的时候。”她说着埋怨的话语,唇角却微微扬起。

    这里光线并不充足,哪怕点了蜡烛,也比不上自家宅子里灯火通明。她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谢逢春半眯着眼看书,不太舒服。

    谢逢春略低下头,方便她给自己戴上。

    其实也不过是打发时间才随便要了本书而已,纸上具体印了些什么他也没往心里去,神思游在天外。

    被捂得微微热的镜腿擦过面颊,一声链条碰撞发出的轻响,谢逢春的视野变得清晰许多。

    谢逢春自己调整了下,抬眼就看见如意拿了桌上那本书。

    “等——”他正要阻止,如意已经念出来了。

    “春至人间花弄色……”如意歪着头,好奇地念了几个字,然后戛然而止。

    眼睁睁看着她耳垂漫上绯色,抿着唇把书合起来,僵硬地放回桌案上。

    后面的内容根本念不出口!

    看她的脸色,谢逢春就知道如意误会了。

    对方还往外面挪了几步。

    一时间流淌着微妙的氛围。

    谢逢春轻咳几声,“是狱卒随便拿的,他们不怎么识字,兴许是拿错了吧。”

    如意“嗯”了一声,余光偷偷略过谢逢春的脸。

    他也有些赧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如意心里稍稍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觉,大约是窃喜与得逞交织在一块儿,变成她识破谢逢春心事的愉悦感。

    就在气氛尴尬到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曹公明带着煎好的药回来了。

    他故意亲自去煎药,没让手底下代为行事,就是为了给他们俩腾出说话的空间。

    曹公明都做好进来时候看到你侬我侬、黏黏糊糊的景象了,没想到入眼的竟是两个人隔了一段礼貌的距离。

    没有浓情蜜意,也没有耳鬓厮磨。

    这距离,要说他俩不熟也是有人信的。

    曹公明挠了挠头,说道:“药已经熬好了,大人是现在就喝吗?”

    谢逢春接过药碗,诏狱里的碗实在是破了些,这是曹公明找到的最完整的一个碗了。饶是如此,碗边还是有几个破损的小口子,不留神就划破唇角。

    谢逢春一饮而尽,没有任何疑心试毒的意思。

    还是余柏配的药材,苦涩的药汁渡过舌尖,谢逢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时候不早了,燕燕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陛下疑心。”谢逢春的语气温柔地让周围人悚然。

    这一定不是冷冰冰的太傅大人。

    是被谁夺舍了?

    外面分明是冷风瑟瑟,曹公明却莫名地擦了把额上的汗,客气地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如意出去。

    踏出门的刹那,如意还不忘记转过头,恋恋不舍地说了句“谢大人出来后记得先来看我哦”。

    曹公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逢春目送她离开,直到背影没入暗色中才重新坐下来,目光定在如意刚翻过的书上。

    如意小心翼翼绕过地上的水痕。

    这是刚刚被拖出去的犯人的尸体擦过的痕迹,狱卒打来几盆清水冲了冲地上的血迹。他们长久在诏狱里是不介意的,但怕吓着娇气柔弱的小女郎,引得帝师不快。

    光线昏暗,如意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在曹公明的引导下避开了它们。

    诏狱内阴森沉闷,永远有散不去的潮湿气与血腥味。

    如意从里面出来,眉心就没松开过。

    “你回去之后可别跟现在这样苦着脸。”方怀止在马车里等她的,车里有手炉有熏香,半点冷风没睡着,“万一被问起来,千万别把我供出来啊。”

    如意闷闷说了声“知道了”。

    方怀止禁不住好奇打量她几眼,“你在里面都说了些什么?脸色这么差。”

    他转了转眼珠,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尾挑起了揶揄笑意,“该不会是心疼谢兰成了吧。”

    如意下意识想反驳他,又忍了下去。

    这话也没说错,确实挺心疼的。宫里都在筹划着什么时候烧地龙了,诏狱里冷冰冰的。

    谢太傅自个儿身子就冷,没有余柏给他诊脉,也没王禧身前身后侍奉,连药能不能按时吃上都是个问题。

    方怀止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出声道:“心疼心疼得了,兰成虽然有旧疾,身子骨也没那么弱。”他摩挲着酒杯边缘,“又不是头一回,诏狱他可熟得很。”

    “这是什么意思?”如意问道。

    方怀止顿了顿,懊恼了下酒意误人。前阵子不是还有个活例子喝酒误了事,怎么今天他也嘴瓢了。

    “他接触大小官员,来诏狱问事也是有过的。”方怀止尽力找补。

    如意半信半疑,知道即使追问也只会得到新的搪塞,还是缄口不言了。

    谢太傅还要亲自去诏狱办事……?

    如意咬住唇,没问出口。

    回宫的时候没有从原来的地方走,方怀止早已打点好,王禧在门口等着接应。

    月华如水,女医的衣服很不起眼,如意走在宫道阴影中,愈发不引人注目。

    她把想了一路的话问出口:“谢大人他……他是谢家亲生的吗?”

    王禧闻言,不由得看了她几眼,“薛姑娘何出此言?”

    “他都在诏狱了,为什么没人给他送点东西之类的……”如意抿唇,“不会是因为太后的事迁怒他吧?”

    谢太后是谢家出来的,谢逢春也是谢家的。

    自家小辈把长辈给幽禁了,换谁都不高兴啊。

    王禧摇头,“与此无关。”

    他没有回答如意第一个问题。

    “我就随便问问。”如意走到避风台门口,停下脚步,“我只是觉得……从来没有听谢大人提起过自己的家人,明明连我这样的出身,好歹也能说起几句家里的情况。”

    月色笼罩在她脸庞上,显得五官朦胧,眉眼间浸了几分担忧与困扰。

    她动了动唇,又闭了回去,什么都没问。

    王禧主动说道:“不会让姑娘等太久。”

    太久究竟是什么概念,如意也不知道。

    只是有些东西悄悄改变了,她恍若意识到了,又刻意装作不存在,仿佛不去发觉就能当它不存在。

    次日一早,王禧便没出现,像失踪了一般。

    如意打着呵欠进文华殿,下意识想找谢逢春的身影。

    桌案前空荡荡的,只有按着他用笔习惯挂着的几支毛笔,还有被宫婢们整理好的奏本,整整齐齐归置在一旁。

    “阿姊这风寒也缠绵太久了,还不见好。”闻人煦又撒娇似的叫她阿姊,“阿姊总是往老师的桌案那看,是不是有心事?”

    被点破了,如意也不好否认,轻轻点了点头。

    “阿姊觉得是老师做的吗?”

    如意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谢大人会行舞弊之事。”

    闻人煦露出玩味的笑意,“朕想听听你的见解。”

    如意勉勉强强扯起唇角,“我哪里有什么见解,陛下还不知道我吗?”

    闻人煦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如意只好回答他:“平时谢大人都教陛下要做仁君明君,不能情绪用事,陛下都忘了吗?谢大人一向以身作则。”

    她话语虽轻,进来奉茶的何九桂却也听清楚了,止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闻人煦试图从她眼中发觉一些阿谀之类的情绪,自然无功而返。

    纤长眼睫半遮的眸中,一汪清泉即可见底。

    “还是燕燕看得清。”闻人煦叹了口气,“但燕燕也很好骗。”

    如意一怔,蹙眉看向他。

    闻人煦弯唇笑道:“随口感慨一下罢了,燕燕心地善良,想事都不拐弯儿,可不是遇到心思不纯的三言两语就给拐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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