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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吴山青(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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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惊得后退一步,闻人煦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温和道:“原本三甲就得放到翰林院去磨练一番的,他能力出众,自然是要被考核提拔,不全是因为燕燕。”

    她稍稍松了口气,周闻新能被提拔确实是好事,既然闻人煦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毕竟老师教过朕不能任人唯亲。”闻人煦侧过头,眉眼间有些捉摸不透的神色,“朕也是认认真真看过周闻新考核和述职的。”

    如意原本就对姚清逸没什么好印象,这下更是落到谷底。

    她有些无措地看了眼谢逢春,对方脸上没什么情绪外露,只是点了点头。

    直觉告诉她这场鹿鸣宴不太寻常,大约是她在明光殿断断续续旁听这么久以来,也知道朝中形势并不乐观。

    包括之前那次被如意撞上的刺杀,只是权力斗争中小小的一环。

    甚至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过孟尚书的后续。

    即便位至六部尚书,百年家业,被人推出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三五句话定下罪论,化为青烟一缕。

    “怎么了?”谢逢春出声,如意才回过神来。

    闻人煦也抬起头,看到如意苍白的脸色,担忧道:“风寒还没好全吗?”

    如意摇了摇头,难道她现在的脸色比生病的人还差?

    她扬起唇角笑了笑,说明自己没事。

    偏偏倒茶时候又走神了一瞬,溅起的茶水烫在手背上,莹白的肌肤上迅速泛起一小片红色。

    衣袖遮挡了一部分,还好没人问起手背上那块不正常的颜色是从哪来的。

    她颇为心不在焉地坐着,并未察觉到谢逢春深究的目光,只觉得手里的书卷看起来都索然无味了。

    回去的时候,如意走得有些急,闻人煦只当她是身体不舒服,还问要不要再宣太医来看看,被如意婉言谢绝了。

    她说不上心里的不安是从哪来的,自从听到“鹿鸣宴”,就有一种焦虑忐忑萦绕心头。

    连被人跟了都没发觉。

    手腕被人抓住,如意全身一僵,就被人拉到宫道角落里。

    她差点就要开口呼救了,闻到熟悉的柏子香气才逐渐放松下来。

    “吓死我了。”如意小声抱怨。

    谢逢春没有松开手,指腹在她手背上划过,在触碰到某处皮肤时候成功引起如意轻抽一口凉气。

    被茶水烫到的地方起了一个小小的水泡,谢逢春只是轻轻碰到,就让如意眼圈儿一红。

    “别……别碰。”她放低声音讨饶,还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宫道的死角,可毕竟是文华殿附近,不算偏僻,万一有宫婢经过听到些声响……

    谢逢春眸色暗沉,“跟我说话就是拒绝,问起别人的事倒是很关心。”说完意识到自己话语中醋味太重,又给自己找补道:“我要是不在文华殿,你又打算怎么和陛下说?”

    “陛下也没问我啊!”如意不满地抬眼和他对视,“哪像谢大人这么喜欢争风吃醋,连莫须有的醋都吃。”

    谢逢春气极反笑,如意感觉不太妙,又放软了语气:“有话不要在这里说好不好,万一有人看到就……”

    “你当皇宫和行宫一样,我能来去自如?”谢逢春瞥了眼她的烫伤,松开手。

    “德太嫔那儿也没见你拘着啊……”如意嘀咕的内容都被谢逢春听去了,刚准备听听她的去避风台说,这下念头全都打消了。

    见他没有半点要放人的意思,如意又找了个借口:“我今天还没来得及练字呢,不能辜负谢大人的好意。”

    “你那个字……不急于一时。”

    如意愣了愣,倏地反应过来是在含沙射影说她字丑,气得就要推开他。

    谢逢春握住手腕,俯身亲了亲她的唇瓣,蜻蜓点水,毫不纠缠。

    如意怔在原地,结结巴巴说着:“这……这是在外面……”

    “是啊。”谢逢春慢条斯理道,“我说过不做你不愿意的事,你今天烫伤了自己,我不高兴,只是碰一下总可以吧?”

    如意被绕进去了,感觉谢逢春在强词夺理,又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在。

    反正谢太傅看起来消气了。

    大概消气了。

    如意试探性问他:“那个鹿鸣宴……是做什么的?”

    “宫中宴请新科进士,上一回碰到宫变被拖延了,之后也没人再敢提,今年的鹿鸣宴索性一起补办了。”谢逢春从怀中摸出个小药盒,里面是淡绿色的药膏。

    如意看着他把药膏抹在手背的伤处,碰触到小水泡的时候隐隐作痛,忍不住蹙起眉尖,“这是什么?”

    “烫伤的药膏。”谢逢春瞥她一眼,“我问文华殿的人要来的,不然你回了避风台还想得起来?”

    药膏抹开之后很是清凉,缓解了不少疼痛感,如意也不跟他作对,默默收下了谢逢春给她的药膏。

    “谢大人也会去鹿鸣宴吗?”

    “这次殿试的卷子我也批阅了,自然会出席。”

    如意欲言又止,谢逢春猜出她是什么心思,“想看的话让王禧陪你在旁边看看还是可以的。”

    有王禧陪着,自然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误食被下药的糕点的事,有什么情况王禧也会妥当处置。

    那串蓝碧玺手串还在如意腕子上挂着,谢逢春看着碍眼,但如意觉得好看。

    他叫人搜罗了好些首饰来,挑挑拣拣半天都觉得配不上薛如意。

    心里不爽也没用,谢逢春只能懊恼一下当日酒劲误人。

    但再想想,说开了也并不都是坏事,至少薛如意这样粗枝大叶心思的也能静下心想一想。

    如意终于摆脱了谢逢春,回到避风台,心头那点惴惴不安还是消散不去。

    她说不上来到底是在担忧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谢逢春看着她的背影,王禧上前来,手上还拿着两只油纸包。

    “这点心是带回府上还是……”他也不知道这油纸包里面是什么,只是被遣去办个差,回来就被一个小黄门塞进手里,看起来像是比较重要的东西,王禧也不敢私自处理谢太傅的东西。

    ……但是这油纸包看起来太寒酸了点,御赐之物也不可能用这玩意儿包着吧?

    谢逢春目光转向油纸包,神色不自觉柔和起来,竟然接过了它们。

    王禧瞧着那绳子在谢太傅指尖晃荡,大约明白油纸包从何而来了。

    回到避风台,如意屏退其他宫女,怀着心事摊开纸笔,墨香稍稍平复了她的焦虑,她照着谢逢春的字仔细临摹,一撇一捺都尽力模仿他的字形。

    中途青棠进来送茶水,见她认认真真在练字不由得一愣。

    如意解释道:“闲着也没事做,不然要是人家问起来做侍读竟然字都写不好,多丢人啊。”

    鹿鸣宴就定在揭榜三日后。

    新科进士们尚在京中,有小黄门挨个去通知接见。

    如意在薛家的时候也听人说过科举揭榜时候的场景。

    当朝科举不论出身都能参加,尤其是世家大族们还要避嫌,不愿让家里孩子身居要位,不少寒门子弟苦读多年后出人头地,朝中贫寒人家出身的臣子不在少数。

    要是学子中举,借宿的客栈都会免去银钱,只盼沾一沾新科进士们的光,好吸引更多学子们借宿。

    如谢逢春所说,他会让王禧跟着她。

    如意还当王禧会给她带条什么隐秘小路,没想到就是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透过树丛偷偷看而已。

    鹿鸣宴设在殿外,闻人煦和谢逢春尚未出现,新科进士们还在互相寒暄,每个人脸上都是意气风发。

    如意在一边捕捉到周闻新的身影,他是上届状元郎,也有不少人与他打招呼。

    她绕过去,捡起小石子扔过去,成功引起了周闻新注意。

    周闻新无奈地看她一眼,寻了个借口暂时离开,找到如意的地方。

    “你跑来这里,被谢大人知道了不会降罪吗?”

    如意吐了吐舌头,“就是谢大人允许我来的。”

    周闻新正准备长篇大论教育她,听到她这么说,不由得诧异道,“燕燕与谢大人如此相熟?”

    如意僵住,好在王禧上前解围:“薛姑娘在御前,自然与谢大人相熟,只是在外围看一看,不妨事。”

    周闻新放下心,跟如意说起了今年的新科进士们。

    他指了指被人群簇拥的三个,“从左往右正好是前三甲顺序。”

    如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除了探花郎,另外两个看起来年纪都不小了。

    “果然周大哥和他们不一样,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

    周闻新自谦道:“我也只是运气好些,为人处世还得向他们多多请教,不然也不会至今还只在翰林院了。”

    如意听他这么说,想着周闻新大约还不知道自己要被提拔的事,也按捺下话语,跟他聊了些帝京有趣的琐事。

    谢逢春预料到如意管不住嘴,让王禧挡着些。

    王禧听他们两人的对话,看出来周闻新对薛如意只是有几分爱护之心,没有其他逾矩的言行举止。

    只是他不知道谢太傅和如意之间的事,作为对妹妹着想的贴心人,周闻新说道:“今年的探花郎我略有些交情,为人不错。”

    如意愣住,“周大哥是……是什么意思?”

    “燕燕,我听闻在礼部做事的朋友说,陛下有意向要为太后祈福……你知道的,若是你出宫了,薛家待你不好,要是你愿意我可以替你和这位探花郎牵线,他有才有貌,家中关系也简单……”

    如意急急地打断他,“我……周大哥,我明面上还是先帝的妃嫔,怎么可能出宫?”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她也有些心虚。

    谁知周闻新正色道:“姚大人都与我说了,你现在名义上只是侍女的女官,只要陛下愿意放人,只是一句话的事。”

    “姚大人……?”如意与王禧对视一眼,俱是迷惑。

    “姚大人怎么会与你说?”

    她还在思索,那边已经在找人了。

    周闻新与她告了个别,便回了鹿鸣宴上,应付未来同僚们的寒暄与招呼。

    姚清逸和周闻新的官职差距也不小,姚清逸算半个皇亲国戚,与周闻新一个民间出身的翰林院官员能有什么交集?

    偏偏这话从周闻新嘴里说出来,如意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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