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吴山青(二)
几日之后,如意在文华殿见到了闻人煦。
她还不太熟悉去文华殿的路,要找宫女带她过去。
文华殿门口栽了好几棵银杏树,如今已经金黄一片,小黄门正在清扫地上的落叶。
回了皇宫,不能像在广德行宫那般随性,闻人煦靠在榻上,听得有人进来禀报说薛姑娘在门口等着。
他赶紧端正了坐姿,开口道:“她来就直接放进来,不需要向朕通禀。”
如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了这样特殊的圣眷,向小黄门问道:“谢大人在吗?”
小黄门摇头,“谢大人不在文华殿内,许是在议事。”
她刚进来,闻人煦就注意到她手腕上戴了自己送的蓝碧玺手串。
“燕燕总算想起来这手串了?”闻人煦故意一副委屈的模样,“我还当阿姊根本不喜欢呢,怎么今天不戴那串红珊瑚的?”
“那串今天被狐狸抓散了……”如意略有些为难,“它张大了不少,力气也变大了,今天出门前粘着我要抱,不当心就把那手串扯坏了。”
她不提,闻人煦都忘记那只狐狸的存在了,这会儿又只好装模作样问了几句狐狸的近况。
“这蓝碧玺果然很衬你。”
他目光灼灼,看得如意有些不适,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闻人煦收回视线,笑吟吟道:“阿姊要是喜欢,我再送你些,别戴那红珊瑚的了好不好?”
看她有要拒绝的意思,闻人煦及时插话:“难不成……难不成那红珊瑚手串对阿姊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也不是,只是戴习惯了,一时之间换了别的不太适应。”
那串红珊瑚的只是进宫前薛良随手给她的,估计还是从薛玉珊桌上拿的,对如意来说不算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就好,我看阿姊戴了这样久,还以为是哪个情郎送的礼物。”
如意耳根微微发烫,“哪来的情郎!”
闻人煦笑意更深,“好好好,是我乱开玩笑了,不该这么说。既然如此,阿姊以后都戴我送的手串好不好?戴腻了我送你新的,阿姊天天换着戴都行。”
这话如意听着有点不对味儿,但是小皇帝脸上的表情十分纯真,眼中半分杂质也无。
她轻轻吁了口气,“这也太贵重了……陛下还是留着送给……”
生怕她说出接下来的话,闻人煦忙不迭出声岔开话题,“话说回来阿姊这几天在宫里住得还舒心吗?”
“都很顺心。”
“我一开始还以为阿姊不会愿意过来,没有阿姊,宫里连个能陪我说话解闷的都没有。”闻人煦说得很诚恳,仔细观察着如意脸上的表情。
如意问道:“我听说……陛下不是最近颇为宠信姚大人?”
“咦?阿姊哪里听来的谣言?只是姚清逸他比常人会说话些,和他下棋还不如喝阿姊下棋有意思。”闻人煦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姚清逸只会绞尽脑汁让我棋子,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他说着笑了几声,好像真的觉得此事有趣,“阿姊就不会故意让我,棋盘上厮杀,让来让去就没意思了。”
……这真的是在夸她吗?
如意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
“对了,听说下个月会有外族来使拜访。”
这话题让如意很感兴趣,她看了不少话本游记,对外族的风俗传统颇为好奇。
闻人煦指了指她手上那串蓝碧玺,“那手串就是他们带来的。”
他好像发现了会引起燕燕好奇心的话题,便故意多说了些。
果不其然,如意睁大眼睛,满脸都是想听他继续说下去的表情。
以至于差点错过了去德太嫔那的时间。
日落黄昏之后,如意从德太嫔处出来。
从德太嫔的住处回避风台会经过一处花园,没什么人经过,花草打理得也很一般,因此没什么名贵品种,方便了饲养小狐狸的宫人让它在这活动。
如意在周围绕了绕,没找到小狐狸,倒是看见了个令人意外的身影。
“谢大人?”
薄暮时分看得不甚清晰,如意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得到了对方的回应才走上前去。
“谢大人,你怎么在这——”话音未落,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
如意仰起脸,再三确认面前的人的确是谢逢春,如假包换。
但是谢太傅身上怎么会带酒气?
她还在愣怔间,谢逢春握住了她的手腕。
——将她拉入怀中。
之前也不是没有肢体接触过,但这次如意只觉得浑身僵硬,警钟大作。
她慌乱地想要挣脱,谢逢春箍在她腰上的手加大了力气,如意只能无措地被他拉进假山甬道中。
“谢大人是不是喝醉了?我……我送你出去?”如意强忍着害怕,小声问他。
“没有。”谢逢春干脆利落地回答。
“没喝醉就好,谢大人要不先……先放手?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如意后背紧紧贴着假山壁,尽可能拉开他们的距离。
谢逢春的确没喝醉,只是比平时多喝了些。
但是酒意上头,压抑了一段日子的念头破土而出,实在是很难让人控制自己的言行。
如意当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伸手想要把谢逢春推远点。
衣袖随着动作往下滑落一截,露出了手上的饰物。
谢逢春看到了那串蓝碧玺手串,眸色一暗。
“你真的不想看见我?”他问道。
如意一头雾水,茫然地看他。
她仰起脸,唇瓣微微张开。即使在光线昏暗的假山甬道内,一双翦水秋瞳也足以扰乱谢逢春的心绪。
她不说话,谢逢春当她默认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唔!”
谢逢春覆上她的双唇,唇瓣柔软,少女身上透出的一丝丝甜香引诱他深入其中。
如意惊慌失措,手拍了两下他的背就被捉住按在假山壁上,手背被粗糙的石壁磨得生痛。
与此同时,外面还响起了人声。
是照看狐狸的宫人在找它。
“这小祖宗跑哪去了?”
“看起来要下雨了,下午看见蜻蜓低飞,淋着雨弄脏皮毛事小,要是生病就麻烦了……”
他们来来回回寻找,好几次从假山前路过。
谢逢春感觉到怀中人全身紧绷,害怕到揪住他的衣衫,用细弱的呜咽声表示不满。
他也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谢逢春尝到咸涩的味道,才缓缓松开。
如意已经被吓哭了,身体轻轻颤抖,都能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
“没有人看见,他们已经走了。”他低声哄着。
如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力拍开了谢逢春要为她擦眼泪的手。
亲也亲到了,谢逢春那点微弱的酒意也彻底没了。
他默默地从怀中摸出帕子,帮她擦去脸上狼藉的泪痕。
借着假山洞的光线,如意看清了那块帕子,就是先前落在谢宅的那块。
上面扭扭曲曲的绣工就是出自她的手中,她绝不会认错的。
所以当时在枕下发现那块手帕也不是意外,纯粹是谢逢春存心的!
如意气得又把帕子丢还给他,“我不要这块手帕了!”
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如今被正主发现,谢逢春也没什么后悔的,由着薛如意骂他,仔细地为她整理鬓发。
他动作越是轻柔,如意越是害怕,可是背后是假山壁,没有她再后退的余地了。
“谢大人一定是喝多了认错人是不是……”她眼眸如两泓清泉,透着盈盈水光,“我……我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
谢逢春笑了笑,指腹按在她双唇上,制止了她的话。
“没喝多,也没认错人。”
他略略俯下身,附在如意耳边,轻声细语:“燕燕,我只不过忍到了今天,忍不下去了而已。”
他原先只是想见一见薛如意,问问她那晚上的梦话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但是当衣袖滑落露出闻人煦送的手串时,那根绷直的弦就断了。
刚开始还能克制自己只是浅尝辄止,但那股馨香勾人心魄,耳边又是少女的轻喘声。
谢逢春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披着温文的外皮,此时也只是露出了本性。
如意指尖掐着掌心,逼迫自己冷静一点。
谢逢春抬起她的手腕,制止了这一行为。
手背都被粗粝的假山壁磨红了,谢逢春吹了吹,问了句“痛吗”。
在如意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之前,怕是会被小小的感动一下,有种“谢太傅竟然也会主动心疼人”的欣慰感。
可惜现在她只觉得是欲盖弥彰。
逼迫她做了那样的事,为什么还能如此泰然自若地问她痛不痛。
“不要你管。”如意抽回手,藏在身后。
谢逢春没有追问下去,“你用不着怕我,要是我真的想逼你做些什么,也根本不用等到今天。”
“相比于其他人,我还算是了解你。”谢逢春拈起一缕长发,犹如绸缎般在掌心滑过。
外面传来滴滴答答的雨点声,撞击在假山上。
“下雨了。”谢逢春说道,“离开了那么久,必然会有人来找我们。”
他看着薛如意,神情悠然自得,“既然如此,在等人来的这段时间里,不如和我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