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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燕山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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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人煦最后一点儿侥幸也没了。

    他的皇位是太后和老师一起扶上去的,他曾经觉得等年龄到了便会把权力归还于他,那他到时候也会好好奉养谢太后。

    “草民也不知道这药会被送去禁中啊……买药的人只说是后院有人不安分,草民也就把药给他了……”孙禾说着,突然眼睛睁大,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何九桂,“我……我还有点印象!那人穿得衣服和这位大人很像!”

    何九桂被他指着,摸了摸鼻子解释道:“你确定?”

    “你靠近点让他仔细看看。”

    小皇帝发话,何九桂只好走上前,由着面前这个平头百姓抓着他衣摆看。

    “确定!”孙禾颤抖着手,那片衣角从他掌心滑落,“我刚见到他时候以为是哪个富户公子,衣着打扮十分讲究,是我没见过的样式。后来他跟我说是大家子里的奴仆,我们做这行的平日里迎来送往,大户人家的奴仆日日见,可都没见过那种讲究的料子。”

    何九桂是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穿着打扮自然和寻常黄门是不一样的,衣料绣花相当于半个主子,孙禾一说就把范围缩小了。

    阖宫上下有几个总管太监能与何九桂相提并论?

    他再加以描述一番,谢逢春又叫人去调了阖宫的出入记录。一比对就能看出是哪个宫里的总管太监嫌疑最大。

    太后身边的马公公,连着几日用腰牌出宫,说是要替太后处理一些礼佛上的差使。

    守卫不疑有他,他以前就经常替太后去办类似的差,再加上地位不同寻常的小黄门,自然不会多问就放出去了。

    他在寻常的时间段里出入,如果不是和孙禾所说的能吻合,一般人还真是查不出哪里不对劲。

    余柏上前证明了那些药物的用途和来源,将他当日讲给谢逢春听的话又说了一遍。

    王二刚才没抢过孙禾的话头,此时连连点头承认余太医所说都属实。

    闻人煦紧紧攥着拳,满脸不敢置信。

    谢太后冷冷笑了几声,“话都给你们说完了,谢太傅不妨直说想要什么?”

    阳光透过轻纱照进屋里,映得人眼里都朦胧起来。

    闻人煦抬眼,与老师的目光碰上了。

    他心里一跳,隐隐约约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

    闻人煦咬牙道:“私运禁药进宫廷是重罪,涉事的宫人直接按宫规处置。念在太后对朕有辅佐之恩……收回太后玺册,软禁于内宫颐养天年。”

    这些话用尽了他的气力,谢逢春眼里仿佛闪过一丝欣慰。

    闻人煦以为是他的错觉。

    谢逢春从袖中摸出单边镜,细细的链条擦过脸颊,透出几分凉意。

    王禧端来笔墨,谢逢春捋起衣袖,露出清瘦的手腕,一笔一划拟好了旨意。

    闻人煦看着那封墨迹尚未干透的圣旨,再看看谢太后怒而不发的脸。

    “谢太傅真是会过河拆桥,如今混出人模狗样了,可还记得当年来求我时候狗都不如的模样?”谢太后昂起头,保养得宜的脖颈上气得青筋暴起,还维持着日暮穷途的倨傲与不屑。

    指尖沾了一丁点墨汁,谢逢春拿出帕子擦拭干净,才说道:“记得,没齿之恩永生难忘。不然太后此时怎么能留一条性命?”

    他亲眼见着闻人煦盖上玺印,余下的事便丢给了其他人。

    幽禁太后这事儿传出去足以震动朝野上下,原因甚至还不能直说,传出去皇家颜面都会丢干净。

    闻人煦顾不得底下还瑟瑟发抖跪着的两个,赶忙追上去。

    听到身后传来“老师”的喊声,谢逢春停下脚步,转身等他。

    少年君王拨开冕旒,着急问他:“现在老师可以告诉朕燕燕怎么样了吗?”

    谢逢春透过镜片看他,脸上些微的表情变化都十分清晰。

    “陛下,臣教过您君王喜怒不形于色。”他缓缓说着,声音没什么温度。

    闻人煦愣住,咽了口口水,努力调整了下表情,“是朕心急了。”

    谢逢春微微颔首,“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女医也已经施针,大约明日就好全了。”

    闻人煦松了口气,“那朕可以去看看她吗?”

    “陛下难道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遭此横祸吗?”

    闻人煦被问住了。是因为他吗?

    从老师的反应来看,是因为他才让燕燕被人害。

    何九桂告诉他的时候,闻人煦险些打翻了茶盏。尤其是听到燕燕扎伤自己出了不少血的时候,恨不得即刻将害她的人发入内廷。

    老师永远都不会被人看到气急败坏的模样。

    哪怕是端庄的谢太后,刚才在殿内也怒不可遏。

    “朕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燕燕出事了,老师却要把她带去松涛阁?”

    谢逢春只是沉默着扫了他一眼。

    脖颈间仿佛有冰冷的刀刃划过。

    闻人煦僵在原地,目送着老师离开。

    主屋紧闭着门,谢逢春停在门口,就有宫女上前来说人在睡觉。

    怎么这么能睡?

    谢逢春哑然。

    即使余柏给他提过醒了,上午睡醒下午还要睡的作息也让谢逢春无可奈何。

    他轻推开门进去,惊动了在榻上浅眠的少女。

    如意揉了揉眼睛,半边脸颊还有榻上印出来的红痕,“回来得这么快?”

    谢逢春很自然地坐在榻边,撩起她散落的一缕头发。

    如意倏地凑近闻了闻,蹙起了眉头,“谢大人是去哪儿了?”

    “什么?”谢逢春一怔。

    “好重的脂粉香。”如意拎起他的衣袖。

    谢逢春:“……”

    只是在太后殿内呆了一会儿,沾染到了殿内的熏香,这都能被薛如意闻出来。

    怎么鼻子跟那只狐狸一样灵?

    “从太后那回来的,你别乱想。”他沉声道。

    如意恹恹地躺回去,“什么乱想,我随便问问,免得谢大人有相好了还找上门来骂我。”

    她也没问为什么去太后那,仿佛对他去做什么并不关心,只是睡醒时候面前正好有个认识的人,随口搭了几句话。

    谢逢春有些不爽。

    “下个月陛下要回皇宫了。”谢逢春突然说道。

    “什么?!”如意陡然间坐起来,忘记自个儿还有一缕头发在谢逢春手上,疼得龇牙咧嘴。

    皇帝要回去了,那谢太傅不也要跟着回去?!

    那那那……那她出宫的日子不就……

    如意朝窗外看了眼,佯装满脸不在乎,“也是,夏天都过去了,谢大人准备什么时候走?”

    “你来定吧。”

    ?!

    如意以为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跟他确认了一下,“什么叫……什么是‘我来定’?”

    “你不打算一起去吗?”谢逢春问。

    他微微垂下眼,看到薛如意紧张不安绞在一起的手指,补充道:“可以把德太嫔和冯答应一起接过去。”

    这下如意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她顺着谢逢春的意思,别过头,耳尖泛起薄红,“那也行,太嫔娘娘不能没人照顾。”

    “我会比陛下提前几日回宫,先行处理公文政务,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儿走。”

    “要是皇宫里的人问我的身份,那我……”

    谢逢春顿了顿,说道:“不必担心,先帝留在皇宫中的妃嫔大多已经殉葬了,剩下的几个你也见不着面。”

    如意背后一凉。

    谢太傅说起殉葬,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她知道一些朝天女的事,还好她是在行宫里,旨意没有发到广德行宫来。虽然在这饿死的概率也不小,总比莫名其妙被殉葬强多了。

    在天子看来人命如草芥,只是一道旨意就能决定人的生死。如意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出宫那天了。

    不过……殉葬的旨意是小皇帝的叔叔下的,至于小皇帝本人看起来还行,平日里也没见过他苛待下人,再加上谢太傅一直教导他要做“仁君”,看起来可以挽救一下。

    如意久久不答话,谢逢春也不催她。

    他摘下单片镜,镜片掩住了他略显疲惫的神色。

    处理政务、照拂薛如意、查清来龙去脉……桩桩件件都堆在谢太傅身上,哪怕有青棠和女医在,他也不能完全放心地将薛如意交付给她们。

    他在太后殿内时候已经觉得视线略有些模糊,余柏提醒他再不休息又会引起旧疾复发。

    “谢大人休息会儿吧。”如意看出他的倦色,正要下榻把位置让出来。

    “让我抱会儿。”

    如意呆滞了下,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被谢逢春拉到怀里。

    他虽然困乏,动作依旧很小心,不去碰到她手臂上的伤口。

    “谢……”如意刚发出一个音,霎时被他的举动惊到了。

    额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如意很不愿意往那方面联想,但事实就是如此。

    ——谢太傅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挣扎着要起身,被谢逢春按了回去。

    “薛如意。”谢逢春连名带姓叫她,“我头痛了。”

    “……哦。”如意撇撇嘴,忍着发烫的脸颊,把脸往里面拱了拱。

    谢逢春眼眸一垂就看到她发红的耳垂,连细弱的脖颈都是淡淡的粉色。

    原来还真的是把她当药方子用。

    如意捂着脸想道。

    难道被谢太傅亲亲额头也算在工作内容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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