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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风乍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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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禧转头看了眼曹统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这屋里的气氛着实是一言难尽,曹统领大约是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又实在惧怕谢太傅,两条腿抖得跟筛子似的。

    如意怕他紧张过头干出更丢人的事,出声打破了尴尬,“来得是哪位大人呀?这么会说笑。”

    “下官曹公明,京城禁军统领,昨夜与您见过的。”曹公明如获大赦,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急急答道。

    如意颇感兴趣地歪了歪头,手腕却被谢逢春捏住,正要小声抱怨就听到谢逢春冷冷淡淡开口:“何事?”

    曹公明犹豫了下,眼神在如意脸上飘忽不定,见谢逢春没有要让人回避的意思,才往下说:“昨夜抓到的刺客已经在诏狱审问一夜了,有两个熬不住拷打的吐出了些东西,说是受人指使。下官带了供词来,还请谢大人过目。”

    王禧接过那薄薄的几页纸,递给谢逢春。

    他一目十行扫了几眼,只在某处停顿了下,问曹公明:“供词所言非虚?”

    “提审时候,下官与石大人都在,千真万确是那刺客亲口所说。”曹公明之前对他只闻其名,未与真人打过交道,只知道谢太傅的手段厉害非常,一心想要在他面前多多表现自己,“下官虽然只是禁军统领,于谢大人而言微不足道,但下官所言句句实话,绝不做信口胡诌、泼人脏水的腌臜事!”

    谢逢春闻言,唇边扬起嘲讽的弧度,只是那讥讽笑意一瞬而过,曹公明并未捕捉到。

    “看不出……曹统领倒是一心要做个好官。”他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挲,“既然刺客招认了是孟尚书指使他们,那曹统领如何决断?”

    曹公明语塞。他虽不在朝堂,也知道孟尚书和谢太傅并不对付,尤其是……孟尚书的爱妾和庶子遭贼人绑架勒索巨额财产,他前阵子还在帮孟家找人,如今让他接受孟尚书派人行刺谢太傅的事有点困难。

    他眼见着答不上来,谢逢春甚至不加以掩饰,径直说道:“即使是刺客为了求生所说,也不能断定就是实话。”他叫王禧取来那支没有标记的箭矢,“这是当日射伤我的箭矢,曹统领既然想做个好官,不妨拿着箭矢再去查一查,免得冤枉了好人。”

    曹公明战战兢兢从王禧手中拿过箭矢,上方并无任何家徽标记,不由得迟疑问道:“这是……黑市来的?”

    他似乎是懂了谢太傅的意思,拿着箭矢匆匆告退了。

    如意敏锐地察觉到谢逢春心情不佳,找了别的话题问他:“谢大人换药了吗?”

    “还没。”

    他即便是受伤了也未曾耽搁公事,忙到现在还没顾得上换药。

    “那……那我替先生换药吧?”如意咬住下唇,怯生生问他。

    谢逢春默许。王禧端了东西来,便知趣地退出去,等候在门外应对突如其来的传唤。

    如意小心翼翼解开包扎的白布。

    朝中给谢逢春准了假养伤,也并未耽搁他在府上处理公事。即使有刻意规避使用左手,伤口还是有微微崩裂,包裹了几圈的白布渗出血迹。

    昨夜伤口已经被王禧处理好了,但如意第一次直面它,还是被吓得微微抽了口气。

    “要是害怕就让王禧来。”注意到她脸色有点发白,谢逢春作势就要把衣袖放下来。

    如意按住他的手,拿干净的白布仔细擦拭周围痕迹,她被可怖的伤口吓得手有点颤,把握不好力气,格外专注。

    她很认真,谢逢春不好意思打断她,但上药手法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

    比王禧给他处理伤口时候疼多了。

    如果如意知道被她一下子倒了大半瓶的药粉价比黄金,也许上药时候会稍微收敛一点点。

    她给谢逢春换上干净的白布包扎好,才抬起头。

    “薛如意,我刚刚在想一件事。”谢逢春开口。

    “嗯?”如意睁大眼睛等着他的后话。

    “在想你是不是孟尚书派过来的另一波刺客,想在换药的时候要我的命。”谢逢春面无表情道。

    如意语塞,瞄了眼她的成果。

    她第一次见这么可怕的伤口,心里害怕,下手有些拿捏不住。

    她略略俯身,轻吹了吹伤口的位置。

    “……你干什么?”

    “我小时候受伤了,我娘都会这么给我吹吹,吹完就不那么痛了。”

    轮到谢逢春无语,他放下衣袖,就当自己刚刚什么都没说过也什么都没听到过。

    如意瞥到他手臂上还有其他淡淡的疤痕,忍不住问他:“谢大人手上的痕迹……”

    谢家的名声一向不错,虽然人不少,但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苛待子女的事。谢太傅这般养尊处优长大的贵公子,哪来的伤痕?

    谢逢春眸中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叫几声‘先生’来听听,我便告诉你。”

    只有两人的时候,如意喊他“先生”是因为他说小皇帝也这样称呼他,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

    但谢逢春现在提出这个要求,如意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谢逢春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刚刚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确实是她手艺不精。如意心想。叫一下也不会少块肉。

    她强压下莫名泛出的羞耻感,微微张唇,喊了声“谢先生?”

    她声音很轻,也不敢直视谢逢春,眸中隐隐带着些许雾气朦胧。

    如意想起来以往被谢逢春逼着喊“先生”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糟糕。

    长长的睫羽挡住他晦涩不明的目光,谢逢春倏地勾起唇角。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称呼,上至天子,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能这么叫。偏偏从薛如意嘴里出来的格外与众不同,他跟着魔似的,听了一遍还想再听一遍。

    屋里太久没有动静,王禧敲了敲门,试探性问了句“大人?”

    并没有人回应他。

    “外面听不见的。”看着害羞到脑袋冒烟的如意,谢逢春发出几声轻笑,“手上的伤痕都是被野狗野猫留下的。”

    他语气松快,听起来像是随口提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般人听到他说出这些话,也会觉得是在开玩笑。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出行都有暗卫护着,怎么会有野狗野猫接近他?

    如意记得他不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她也不太理解为什么谢太傅会被那些东西弄伤,但他厌恶幼狐是真真切切的。

    多半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吧。

    “是不是很痛……?”

    即使谢逢春说门外听不清声音,如意还是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他。

    谢逢春沉默了会儿,说道:“当时很痛。”

    如意刚准备开口安慰他,谢逢春抬起眼皮,眼里闪过戏谑的光,“不过还是没你给我上药时候痛。”

    短暂升起的怜悯之心瞬间烟消云散,如意今天都不想和他再说话了。

    到夜间时分如意都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谢逢春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了。

    他叫来王禧问他怎么回事。

    王禧答道:“薛姑娘让人收拾出一间屋子,说之后都睡这了。”

    看了自家主子复杂的表情,王禧觉得他应当是忘了,一开始就是谢太傅不想见到薛姑娘,把人丢在外面吹了几个晚上的冷风。

    话虽如此,身为忠仆,王禧还是给他想了点馊主意。

    如意正在镜前梳着头发,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她要的消夜到了,喊了声“进来吧”。

    但是没人进来。

    她疑惑地起身去开门,外面站着谢逢春。

    右手托着个盘子,上面摆了白布、药粉一类的东西;左手提了个小食盒,大约是她叫来的消夜。

    没有空闲的手,难怪没法自己开门。

    谢逢春毫不客气地跨门而入,如意正要开口,想起来这是他的宅子,又把话咽回去了。

    “换药。”谢逢春把东西搁在桌上,就很自然地捋起衣袖。

    “你不是嫌我换药太痛,找别人就是了。”

    “我不喜欢陌生人靠近。”

    “那我去找王公公。”如意说着就要去找王禧,被谢逢春扯住衣袖。

    “他上药比你还痛。”谢逢春面不改色说道,“手法五大三粗的,你当时也看到了,他给我处理伤口时候还用了匕首。”

    如意细想了下,确实是,还能回忆起谢逢春因为忍耐疼痛发出的闷哼声。

    但谢太傅这人讲话不能全信,如意反问:“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吗?”

    “没少骗我。”如意说道,“你还骗我说你叫李无。”

    谢逢春无语凝噎。

    有了中午那一遭,如意给他换药时候手法好了不少,至少谢逢春不用掐大腿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等处理完毕,谢逢春额上已经是冷汗密布。

    他随意擦了擦,把药品和食盒交换了个位置,从里面端出来两碗糖蒸酥酪。

    谢逢春伤口未愈,饮食方面自然是很清淡的。

    府上人不知道如意的身份,便按着家主的饮食给她做了一份,清粥小菜虽然做得也用心,但终究不顶饱,要不然如意也不会晚上叫消夜了。

    她小口喝完了糖蒸酥酪,隐隐约约的血腥味都被唇齿间的香甜气息覆盖住。

    如意吃完了自己那份,悄悄抬眼看谢逢春面前那碗,纹丝未动。

    “谢先生不吃吗?”她指了指那碗没动过的糖蒸酥酪。

    谢逢春把它推到如意面前,“我不吃。”

    如意舔舔唇,有些不好意思,但谢太傅府上的厨子做得糖蒸酥酪实在是太好吃了,不愧是他自荐的拿手点心,忍不住开始吃第二碗。

    “我之前是骗了你,但是今天这回……我说的是实话。”谢逢春忽然开口。

    “嗯?”如意停下来,眼里满是不解。

    谢逢春伸手为她拭去唇边沾上的痕迹,语气极尽温柔。

    “你对我来说不是陌生人,你在我身边……我也的确没那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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