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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菩萨蛮(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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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九桂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闻人煦见到如意眼前一亮,下意识想上前拉她衣袖。

    他方才被大臣们的争论吵得头痛,孟尚书就差指着谢太傅的鼻子骂他是反贼了,谢逢春只是冷冷淡淡扫了他一眼,绝不承认是他派人绑了孟尚书的侍妾和庶子。

    闻人煦也不敢断言究竟是不是谢逢春干的,虽然很像他的手笔。

    他刚登基时候只是谢逢春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皇子,因为排在前面的哥哥们手足相残死得差不多了,他就被太后扶上位,拜谢逢春为皇帝太傅。

    起初朝中混乱,又因为谢逢春年纪尚轻不足以服众,就有大臣倚老卖老想要拿捏他们。

    此时的谢逢春展露出与他外表完全相反的铁血手腕,在紫宸殿亲手杀了个当众挑衅皇威的臣子,震惊朝野上下。接着肃清了诸多残党,斩断他们盘根错节的关系,他的皇位才得以坐稳。

    孟尚书在户部多年,为人油滑,当初极快地认清局势倒戈他们,却也借此贪墨了不少银两。

    闻人煦知道老师已经为此烦忧已久,只是碍于种种原因不便明查。

    这回孟尚书心爱的侍妾和庶子在外时候被人绑了,要求孟家交出一大笔银两去赎,而银两的数目和他们查出来的数目十分接近。

    闻人煦默默翻过一页书,等着谢逢春问他。

    谢逢春并不像前朝摄政王那般独揽大权,每次都会问闻人煦,若他亲政,该如何处理这些事。他每次规规矩矩答了,都能换来老师的肯定。

    那老师什么时候能真的让他亲政呢?

    “陛下可想好如何解决这事?”

    闻人煦拿出早已想好的答案:“指派官员清查,必要找到绑架孟尚书家人的元凶,按律处置。”

    谢逢春说道:“臣是说,若陛下手握大权,会如何处置臣?”

    闻人煦惊得抬头看他,“先生何出此言!”

    谢逢春默然看他。

    闻人煦迟疑道:“先生怎么可能做出绑架……”

    “陛下,臣问得是如何处置?”

    话语卡在喉咙中,闻人煦意识到这是谢太傅给他出得考题,“那……孟尚书贪墨是真,只是不便连根拔起才用了这般手法,将功折罪交由刑部按律法……”他说不下去了,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

    谢逢春对他的回答似乎……还算满意?

    如意听他们打哑谜听得犯困,用衣袖掩住偷摸打了个呵欠。

    闻人煦注意到她的动作,眼神多瞟了几眼,又不敢在谢逢春面前分心。

    “今天何九桂上得茶味道不好,你帮忙重新泡一壶来。”谢逢春突然开口。

    他面前的茶水还是端上来时候的量,一口未动,分明是借着换茶水的由头让她避开接下来的话题。

    如意很识趣地端着茶具离开,还不忘记给他们掩门。

    “先生?”闻人煦迷惑不解。

    他只是很寻常地唤了一句,偏偏谢逢春听着有些不顺耳。

    倏地想起从薛如意口中唤了一声“先生”,细若蚊呐,落入耳中却格外动听。

    谢逢春收回心神,语气平淡:“审官纳谏,赏罚分明。无偏无党,王道荡荡。陛下那三遍《帝范》看来是白抄了。”

    “朕知错了。”闻人煦乖巧应答,他知道谢逢春认为他优柔寡断,可他长这么大,不像皇兄们有夫子从小教育为君之道,只是谢太傅鞭策一步他走一步。

    谢逢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太后礼佛归来,不日就会来行宫看望陛下,臣会带如意暂时离宫。”

    “为什么?”闻人煦问完,大约自己也猜到是为什么了。他身边骤然出现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不免令人生疑,太后肯定有所耳闻,让谢逢春去处理这件事是最好的。

    谢逢春不动声色打量了下小皇帝的反应。

    ——几乎是将不情愿写在脸上。

    如意端着新换的茶水回来,小心地跨过门槛,抬眼见到一脸不快的小皇帝,猜测他是被谢太傅训斥了。

    闻人煦跟她说了出宫的事,说许她回家里看看,如意愣了下,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表现得开心些,扯了扯嘴角露出笑意。一分心就容易出事,她被小小的烫了一下,虽然快速缩回手没有烫出水泡,指尖指腹还是泛起微微的红,碰一下就有些针扎似的疼。

    谢逢春的目光轻飘飘掠过,从她那拿走了提梁壶,没再让她碰。

    她许久没有想过出宫的事,突如其来被允许出去看一看,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王禧过来提醒她别磨磨蹭蹭走着,如意才缓过神跟上去。

    “不想回家就不回,也不是没地方给你住。”谢逢春走在前面,“太后将要驾临行宫,让你暂时避避风头罢了。”

    他见如意神游了许久,跟她解释了几句。

    他们离开,明光殿内重回寂静。

    日光照在描金画屏上,隐隐有光芒流转,屏风上出自名家手笔的大梁江山图,丹青妙笔栩栩如生。

    几个宫婢在收拾着残余的茶水和碗盘,除了些许碗碟碰撞的声音,只剩闻人煦自己的心跳声。

    “何九桂?”

    “奴婢在。”

    何九桂听出他语气不快,给那几个宫婢使了个眼色,叫她们赶紧出去。

    闻人煦盯着那屏风看了半晌,才慢慢开口问道:“朕真的能做个好皇帝吗?”

    “这是自然。”

    “但老师好像并不满意。”

    窗外分明是晴光潋滟,竹摇清影,何九桂却觉得浑身冰凉。皇帝的话透着丝丝不悦的情绪,他只能细细地揣摩上意,回答他:“帝师虽严厉些,却一向是袒护陛下的。”

    “朕连个人都留不住。”

    何九桂意识到他在说谁,心头一跳,名字几乎要冲出口了,“普天之下没有陛下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闻人煦斜斜瞥他一眼,甚是和气:“确实。”

    这两字落入何九桂耳中,悟出了另一番意思。

    如意想带着青棠一起出去,被谢逢春拒绝了,十分不舍地拉着青棠的手问她想要什么。

    青棠看看她,再看看边上面无表情的谢太傅,摆了摆手:您照顾好自己就行,奴婢什么都不缺。

    王禧说她还要一会儿才能好,谢逢春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等如意换好衣裙收拾完钻进车厢,和谢逢春打了个照面。

    因为愕然微微张着唇,如意不自然地把目光挪向别处。

    车里迟迟没有别的动静,车夫以为他们已经坐定,便扬起马鞭往前一冲。

    车厢一晃,如意没站稳,顺着惯性扑进谢逢春怀里。

    她险些撞上车厢内壁,还好谢逢春反应快托了她一把,不然额头上就得肿起来了。

    暑气渐热,如意惊魂未定,稳了稳心神想起身,头发却缠在谢逢春的衣扣里了,贸然起身扯得她头皮发痛。

    只是一小束头发,很凑巧地绕进扣子里。

    她头发长,平时又不是全盘成发髻,这种事常遇到,平时三两下就解开了,今天却怎么都解不开。

    谢逢春看她捣鼓半天也没弄出个形来,空气中的甜香和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惹得人愈发躁郁。

    “算了,我来。”他几下就拨开了缠绕的发丝,绸缎似的乌发从他指尖划走。他轻捏了捏指腹,仿佛那流水似的触感还停留在手上。

    谢逢春只觉得车里闷人,伸手卷起了竹帘。

    日光为她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边,面颊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

    “我们这是去哪儿?”

    “先去见个人。”谢逢春懊悔自己出来时候没带本书,还能强迫自己分分心神,现在只能按耐住烦躁感,克制自己不往如意那看,“我要与人谈些事,可能会有些无趣。你不想去的话我先送你回薛府也行。”

    如意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了不了,我才不想一个人回去。”

    谢逢春发出轻笑,“薛府不是你家?怎么搞得跟虎狼窝似的,我送你进去,难不成他们还敢为难你?”

    如意有点心动,有当朝帝师在她身侧,肯定能在家里狠狠扬眉吐气,那些拜高踩低的阿姐阿兄会有什么表情,必然是十分精彩的。

    “不了。”如意禁得起诱惑,但她想到薛府的牌匾就脑壳疼,“要不你送我去周大哥那,就在长宁坊。”

    “周闻新?”

    如意点头。

    谢逢春也没直接拒绝,朝车外说了几句,在下个路口马车便拐了个弯儿。

    “你难得出去一次,我也没什么急事,你想见见周闻新倒也不是不行。”谢逢春答应得爽快,如意按自己对他的了解,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

    周闻新具体住哪她也不知道,住在长宁坊的大多是小康之家,容纳不了谢太傅的马车。

    谢逢春叫他们在大街上等着,带着如意下车走进去。

    虽然没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住在附近,但周围小摊贩也是热情招呼,尤其是谢逢春这般权贵,周身气度就和旁人格格不入,更是吸引了很多注意。

    许多小娘子红了脸,悄悄打量他这位外来的清贵公子,但瞧见他身边还带了个年轻姑娘,眼睛就跟黏在了那姑娘身上似的,对她们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只得露出艳羡之情。

    如意隔了好几年才出来,看什么都新鲜。

    她最近见了不少好东西,周围来来去去的都是装扮精致的宫娥,早已习惯被华贵的装饰簇拥。她出宫时候特地换了身素净衣裙,摘了些首饰,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容貌在街上格外出挑。

    长宁坊不大,如意跟路人打听了几句就找到了周家宅子。

    远远地就看到周闻新正从另一头走来,牵着一个女子的手,举止亲昵。

    如意站在原地,身旁传来谢逢春的声音:“郎才女貌,还真是天造地设,实属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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