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不要脸，我不要脸。
“馨儿小姐，请等一下！”伏见宫明玄的声音透着一丝莫名的欣喜。
唐馨儿的步子迈得极快，冲进电梯。
值守电梯的服务生没眼色，或说是没胆量，好死不死地扒拉着铁栏栅门，等着伏见宫明玄入内。
“馨儿小姐，昨夜没有受伤吧？”
唐馨儿不想理他，哼了哼声，很不情愿地表示礼貌。
同一时刻，宪兵部二楼，话务厅。
办公桌上放着一枚古铜色纽扣，上川少霆渗血的右手摩挲在二式将佐手枪上，一同收进他眼中的还有对面浑身战栗的柳生真纪。
他开口，犹如从喉咙中硬挤出来的声音：“柳生科长，情报科对警务厅人员的背景调查，掌握到何种程度？现在给我一个明确的报告！”
柳生真纪低垂着头，回避那道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大佐阁下，很抱歉，是柳生失职。即日起，会再次彻查宪兵部上下所有人员来路背景。”
她道歉，避重就轻，以盖过亲自策划的杀人案——慰问团莅临天晟饭店，宪兵部最高指挥官赴庆功宴，一百银元买‘沐城女人’的命。
原以为要找合适的机会很难，不承想人自己溜进了宪兵部，本是天助，可计划还是失败了。
面前的人拿着警务人员服饰上的纽扣来问罪第二声枪响，几乎直指真相，柳生真纪既惶恐，也庆幸，因那贪图一百银元的警士昨夜已为帝国捐躯，再没有证据能证明事情与她有关。
太久没亲自动手了，这感觉算不上好，柳生真纪的手指悄然划过腰间的配枪。
关乎唐馨儿的安危，谁也别指望上川少霆能手下留情，二式将佐手枪的枪口没指向柳生真纪，只因他暂无实质证据能证明是其所为，只凭莫天成一句猜测，不足以让宪兵部指挥官对情报科长动用私刑。
近乎于砸，上川少霆撂下染血的配枪，道：“失职？柳生科长，也许沐城这样的后方并不适合你，我应该送你去交战带。”
闻言，柳生真纪瞬间失控：“大佐！你不能送我走，不可以……我必须留在你身边，我不能离开沐城……”
“柳生科长，你太无理了！”上川少霆怒声喝止。
他没想过要给十年旧识留几分颜面，也不在乎对方为何情绪失控。他隐约懂，似乎又不懂。
柳生真纪眼里噙着泪，乞求道：“大佐阁下，是柳生僭越了，请宽恕我的失言，只求您不要让我离开沐城。”
她的泪顺着冷艳的脸一直跌落，凡是正常男人看了，只怕都会心生怜惜。
还好，上川少霆并不属于正常范围，他只是个心有所归的冷血另类，早已丧失了怜悯第二个女人的能力。
他选择忽略这幅景象，留下最后的警告，出了话务厅：“柳生科长，唐馨儿是我的未婚妻，我绝不容许任何危及她生命的人活在宪兵部。”
柳生真纪感到一阵寒冰侵骨的凉意，想起昨夜第二声枪响时的场景，倾慕的男人为了另一个女人奋不顾身，她脸上逐渐失去了血色。
上川少霆穿过通道，路过饭店餐厅，看到厅内的唐馨儿正与‘苏婉’同一张脸的女人东拉西扯，他停下，耳中又响起那句‘我好想从来都不认识他’，然后打算对说这话的人视而不见。
聊得兴起而又驴唇不对马嘴的唐馨儿，竟然注意到了站在餐厅门口的男人，她立刻小跑了去：“上川少霆，你去哪里了？也不说一声，害我找你半天”
上川少霆看她的眼眸冰冷：“找我？什么事？”
唐馨儿听这口吻怪怪的，拧眉问：“你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他不想回答这没心没肺的提问，只说：“我上去了。”
她忙抱住他的胳膊：“和我吃过午餐再上去嘛，好不好？”最后一次，我靠近你。往后，我会离你很远很远也许，永不再见！
“好。”
上川少霆还未发现，在这段感情中，他像个初尝爱恋的少年，眼前人一句话就可以左右他的心绪。他后悔去过长宁街，又无悔！
长方形餐桌，‘苏婉’坐在佐藤浩左侧，主位坐着伏见宫明玄，上川少霆选了正对佐藤浩的位置坐下，唐馨儿自然是要坐在‘苏婉’对面的，便于她拓展一日友谊。可这样一来，她的右侧就是伏见宫明玄。
风云际会，各怀鬼胎的人与狼齐聚一堂！
尽管佐藤浩已经说过一千八百多次，‘苏婉’名为‘悠木子’，来自日本，不叫苏婉，也听不懂沐城话。
但唐馨儿不理会，还是一个劲儿地用手势外加口型同悠木子唠嗑：“苏婉，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真的吗？你说，是不是那丑八怪对你做了什么？你别怕，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让他再欺负你的”
唐馨儿整个人几乎趴在了餐桌上，要不是上川少霆拽她下来，她能把自己变成桌上的一道人肉叉烧。
悠木子看起来无所适从，貌似不懂对面热情过火的女孩在说什么，焦急的神色又是为了什么。
看不下去的除了上川少霆，还有对悠木子一脸花痴的佐藤浩。他想分开唐馨儿拉住悠木子的手，又对正面的冷脸惧之不已，然后他想到了转移目标，把注意力引到冷面罗刹身上：“上川君，你的伤好像挺严重的？又出血了。”
唐馨儿转脸看去，果然，包扎好的右臂又在渗血，好不揪心：“怎么会又流血了？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啊？”
伏见宫明玄抬眼：“上川君，没事吧？”
悠木子似乎想开口，最终没有说话，以她艺伎的身份，能与在座的同桌共餐，已是超过了本分，便不好唐突。
受到这等关注，上川少霆毫不在意，他没有回答任何人，拿起桌上的刀叉，抬手的一瞬眉间急速皱拢。
唐馨儿看出他那只手不方便使力，就拿过他手里的餐叉，说：“很痛是不是？你别动手了，我喂你。”
四人色变！
一个眼含不易察觉的妒意，一个俊脸粲然，一个表情难以捉摸，当事人呈现窘态。
唐馨儿若无其事，从餐盘中叉起一小块牛肉，往上川少霆嘴边送：“来，张嘴。”
另外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接受投喂的人。
上川少霆推开她的手，冷脸嫌弃。
唐馨儿不屈不挠，又伸了过去：“你别不好意思啦。快点，张嘴。”
这下，连守台的服务生都在大胆直视上川少霆，他的威信受到了严重损坏。
他忍不住开口：“唐馨儿，拿开！”
唐馨儿很固执：“你先吃下去！”
佐藤浩笑得欠抽，戏谑道：“上川君，馨儿小姐喂你，你就吃。哈哈哈……”
上川少霆没试过被人当笑话看，这种感觉令他极度不适。
“拿开！”他转脸向了他处。
唐馨儿可不是没脾气的，‘啪’一声放下餐叉：“喂~谁又惹你了？你生什么气？”
飞出去的牛肉殃及到了佐藤浩价值不菲的西装，他忙拿起餐巾擦拭胸口，看戏的心情大打折扣。
几人同吃一惊，同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丫头会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上川少霆回过脸，话没出口，唐馨儿蓦地站起，两手叉腰，怒气冲冲道：“你们答应放了陈灏，又言而无信要杀了他，我都没有跟你计较，你凭什么生气？”
当不当说，她也说了，爱咋咋地！
上川少霆发现，这一关是很难轻松过了，小傻子把账算到了他头上。他的目光快速掠过伏见宫明玄，觉察对方神色不变，好似对唐馨儿的指责不以为然。
而越是如此，上川少霆却越感不安，他捉住唐馨儿的手，口吻严厉：“坐下！”
唐馨儿不听，不动。
这时，悠木子满面温婉地起身，绕过餐桌，来到两人身后。
她轻轻拍了拍唐馨儿的肩，用日语安抚：“馨儿小姐，怒らないでください，怒ってかわいくないです（不要生气，生气不可爱）。”
寒冬腊月，室内和室外的温度相差不远，悠木子却只穿了件单薄的藕荷色付下和服，曲线有致的身段若隐若现，再配上凝脂如玉的肌肤，美得不可方物。
这就难怪佐藤浩会像个色鬼投胎一样，眼睛直勾勾地追随她了。
唐馨儿谁的面子都不给，除了和‘苏婉’同一面孔的悠木子，她虽听不懂日语，但语气动作理解到位。
她坐下。而后，保持怒气！
上川少霆的脸色不比唐馨儿好看，悠木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佐藤浩用目光赞赏了她的端庄贤淑。
气氛很烂！
如果还有人能还吃得下饭的话，就剩伏见宫明玄了，他用餐的姿势当以优雅来形容。
这四人怎么凑到一起的，上川少霆不想知道，他只在乎身边口无遮拦的傻子会不会祸从口出。
唐馨儿揣着一肚子气，坐下不到两分钟，又起身，谁也没看地说：“我去盥洗室。”
此等态势，在场的谁敢提出异议，那铁定是自找麻烦。
唐馨儿向餐厅门口走，步子很快，再很慢，之后变成缓缓拖动脚步。
她回过头，眸子里蓄满悲伤——
“我走了，留给你的一定只有胡闹和蛮不讲理吧？想留在你身边，可你却穿着那身军装……”
眼泪跌落，滑过白色衣角，悲伤顷刻泛滥成灾。
“呜呜呜……谁稀罕留在你身边了，不要脸！又凶，又不讲道义，长那么高有什么用，样子虽然好看，声音又还好听，呜呜呜……我不要脸……”
她抹了把泪，哭着走出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