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春夕得了唤,她在外头候了许久,立刻捧着手中的蜜饯进入。
“娘娘。”她目光闪闪,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她捧着盏托在楚曦念跟前蹲下。
楚曦念伸手抓了几颗丢入口中,扬扬手又让她下去。
寿安起身,目光送着春夕下去,楚曦念吃了两个蜜饯,面色就平和许多。手还上下抚摸颈央,像是在缓解什么。
寿安愣着,就听她声调淡淡,却不算好口气的一声:“大长公主请回罢,本宫乏了。就不送你了!”
“夏诗,送客!”
寿安又细细瞧了她一眼,她压低头,闪躲了目光。见她面色确实有些煞白,寿安也便不再多言离去。
……
夜阑无声,屋梁高影。草树皆安,人烟寡地;人去楼空。飞檐走壁多贼盗,一闪间晃人眼。
再现人前,已跪地复命。
寿安取他手中几重卷纸,卷动打开。皆是不同形态之人形,不见官首。无面人像图。
她询问:“仅此?”
“回公主,仅此!楚家都已经搬空,就阁楼里还有几箱子卷轴,都是诗书宝典,就这些属下瞧着有些用头,便带来了。”
寿安摆摆手,他便退下。
一旁的王仁忠摸着须鬓,看着寿安接连翻阅几张废纸。戛然一刻,眸光异样。
“公主可是瞧出什么?”
寿安将画正摆在王仁忠眼前,指着画上人形道:“相爷且看,画中人身形是不是像极了那郁长骕!”
王仁忠未起身,伸头贴近一瞧,花眼聚精会神,眯眼细细瞧着
“像是,倒也像是…”
他不大确定,毕竟眉眼瞄上面相,光靠画中人身姿翩然,这气度也是被作画之人精雕细琢描绘融于苍白绘纸之中。
这笔锋笔法倒是成熟深稳,没几个年头勤学苦练怕是难修至如此境界。
寿安心下笃定:“这应该就是出自于那皇贵妃了,方才就和相爷说过,本宫今日会了会她,她对郁长骕之死十分痛恨我们王家,他们二人表兄妹若只是亲缘深重,本宫瞧着却有些过了头。相爷如今怎看?”
王仁忠方才就听她说了今日皇贵妃种种异样。他本不太相信,毕竟郁长骕多年在外,前往边塞之时,那皇贵妃还不过是七岁得稚童,能懂什么男女之情?
不过想来,或许皇上多次莅临将军府之时,这两个表兄妹反而背着皇上动起了男女之情。
若是如此也解释的通,这皇贵妃在深宫大院里不好好待着反而同郁长鈌紧咬着王家不放,连之韫之事都被揭开。
再到后来,这郁长鈌就更加猖獗的血洗朝堂,虽他心里也明白是那些佞臣不轨,可是他深深觉得是郁家故意冲着王家来的。他们的初衷就是为了搬倒他们王家!这一点他就不能忍!
可奈何证据就在眼前,那两个混账东西!居然背着他干着庄庄掉脑袋的事!
那柳寺卿何时在外头养了外室,还有了一个女儿。父女两双双赴死,还得了他个全尸!就该鞭尸不得善终!
王仁忠又看了一眼,这么在一眼,恍惚惚间,他怎么觉得还有几分像皇上的身影呢?
——
静慈宫
夜璟崶难得来了一趟,太后十分欣喜,还问候了楚曦念近来可好,如今在她心里头,这皇贵妃才是正儿八经儿媳妇,她前些日子还送去不少东西。自各也没打算亲自去瞧瞧。都在宫里,也就几步远的路。
太后觉得这小两口实在亲密,前头送去的东西,回来人都说皇贵妃还未起身,听关雎宫掌事说还睡着呢。也都没法亲自收礼来着。
这皇儿今日却来还说道此事,说皇贵妃年轻不懂处事,也是他惯的,叫她别放心头。她心宽着呢,倒也没为这事恼心。
她也不是不懂处事,毕竟也回了礼数。可惜了婆媳之间到底也不知横着个什么,实难梳理,或许但真是因皇帝也不是自己亲生的,所以多少也是隔阂的。
他还能有心找个机会来瞧瞧她也算极好的了。
“太后,大长公主求见。”
太后一听这人就觉头疼,如今见她就跟见鬼似的。又得好言应付,她都没皮面似的,怎么也不懂察言观色。
夜璟崶看出了太后极为不顺心,闷气难消。他来得正时候,想看看她又要搞什么名堂。
“母后就让她进来罢。”
太后见夜璟崶发话,也只好朝着宫女点头。
寿安入内,后头跟着侍女。见夜璟崶就在一处坐着,她先是一惊,后觉得他再得正是时候。
他们姑侄有些时候未见了,寿安虽感忐忑之心,还是服软示好:“皇上今日也在呀,姑母也好久没见你了。”
夜璟崶只是淡淡笑。
太后胸口发胀,觉得不大舒服,还算客气的说着:“公主今日来哀家这又所为何事呢?”
见太后开门见山的问了,寿安心想场面话就省却了罢。
她昨夜都寻思好了:“恕本宫对皇贵妃无礼再先,昨日本宫探望皇贵妃,不想同她发生了些口角。”
太后下意识朝夜璟崶看去,见他平静如常,就先静观这大长公主还有和话可说。
“本宫多了心,觉得这皇贵妃似乎对郁家那死去的大公子有别样之情,所以本宫命人夜探了楚府,原皇贵妃生养居所,得了一物,相同太后,又赶巧上皇上也在,一同瞧瞧如何?”
寿安三言两语将自己的行径美化,太后听着蹙紧了眉头。
接连又听她说:“本宫处事雷厉惯了,做了些不大好的举动,不过也是担忧这皇贵妃有不臣之心。”
“何来不臣之心?”太后听不惯她这话,但凡她能随便寻个由头糊弄糊弄也好,何必这么说辞来烘托自己不德之行。
私闯民宅,盗其私物。还能被她说得如此轻巧,她倒是想听听她如何辩解。
太后有些急了:“是何物?是公主早已未卜先知因而命人偷探人女儿家旧闺?”
太后朝她身后,看她身后的侍女轻巧的拿着卷纸,也瞧不清多少。就连着说道:“就那几张纸?是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还能给你留在旧址等着公主费心去寻?”
寿安一时没料到,往常对自己客客气气十分听服的太后,今日跟吃了火药似的,这话一句连着一句的击来,叫她都不知如何反应。
窘迫不安又更加不满,她的怒火直击胸腔,却硬要压下。这些日子就是如此上下的折磨,叫她苦不堪言。
寿安稳住自己,强迫自己挂起笑意。示意了侍女把画摊开。
太后还算客气,没接着给她难堪,就真等着那纸张在她面前摊开。
“太后且瞧,这画中人可是像那郁长骕。”
虽感觉鼻翼酸楚,她谈吐保持着温煦:“这寻常家表兄妹难免多生情愫,本宫昨日于皇贵妃交谈,多感二人不妙之处。所以才斗胆做了些出阁的事。”
太后无奈,跳着眼皮子,一时无言。
这郁长骕人都死了,陛下亲自验身皇贵妃觉无错处,他们二人过往在有情也不可能跟她儿子似的,都跑到后宫里来乱撒种!她倒是刚强,一点都没觉得没皮面!
瞎嚯嚯!
夜璟崶顿感无言,他寻思着。
念儿是把她引到哪去了?她是如何觉得这画中人乃郁长骕?
“南潦!”夜璟崶唤了一声,脑袋轻轻一扬。
南潦便明白,冷面前去收过那侍女手中的画。
见南潦麻利懂事,夜璟崶安了心。不然跟她费劲口舌之时,被她当面一对比,岂不是让她先知道了她自己有多蠢?
南潦后头还朝着夜璟崶做了个小动作,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这大长公主近来多糊涂,这画上摆明就是陛下!他都瞧出来了,这亲姑母怎么还瞧不出亲侄子身形了。
夜璟崶朝他挑眉,好似再说‘朕也不能明白!’
南潦归位,忽然想到,这画上衣着不正是陛下出宫之时打扮嘛,如此也怪不得大长公主没瞧出来。
这太后也都没瞧出来,南潦有了如此意识,还当着所有人面,单独给夜璟崶看了一眼。主仆二人瞅着相觑。
夜璟崶目光闪动,找准了点。
黑目被冷意侵袭,他整个面色都不太好看。寿安心想,这男子心性多少都是容不得的,她也没指望这能叫皇贵妃有什么损失。
可能让他们二人有所隔阂也是极好的。
太后见着不妙,想说这两口子好端端,她来多嘴个什么劲,出言顶了回去:“连张脸都没有,你在这指黑说白作甚?公主近来可是多有劳累?你也不必来瞧哀家,哀家身子也不大好了,实在没那精力同你说家常。”
寿安听出她话里逐客令之意,反正她事成了,也无意在此讨人嫌。
就是觉得皇帝一声不发,让她觉得还是不够安心。
她寻思着说些什么,倒是夜璟崶先开了口。
“姑母近来可好?”
这么一问候,不冷不热的倒是问得寿安愣愣的。
她心里的忐忑又再次袭来,特别见着他眼眸漆黑无底,突如其来的慰问反而让她浑身发毛,心里莫名的慌乱,像是犯了错被人揪住辫子受人胁迫一般。
不是像,就正是这样的心境。
面上强堆着笑道:“皇上有心,本宫都好。”
夜璟崶的目光并未从她身上移开,而是幽幽的望着,板着一张冷脸。
嘴里咬牙挤出字眼:“姑母应当晓得朕的苦心,还请姑母好自为之。”
太后听得有些纳闷,这二人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这两人如今态度转变之大。神神秘秘的不说,这话里总觉得有不少事是自己不知晓的。
她不过问前朝事已经很久了,她初衷就是希望皇儿能够不被束手束脚。
寿安不敢吭声,闪避他的目光。
“姑母永远都会是朕的姑母,今日之事希望姑母不要声张,朕自有主张,皇家颜面不能再有何损失。朕晓得姑母是为朕好,劳请姑母不要再让朕为难了。”
夜璟崶起身,声色都放柔了许多,连眼里都带着敬重之意。
寿安听他头一句话,心头荡漾起伏。这皇帝性子是最为孝顺的,太后都被他如此敬待。
比那早去太子更懂得孝敬她这个姑母,可惜皇家多薄情,唯有权力才能永伴。别人给的势,都不如自己挣来的势安心。
她并不能全然信任夜璟崶,毕竟他的母妃是她呀,可也正是哪样的蠢女人,才生得出如此好拿捏的儿子。
寿安表现得一脸慈爱,诉说着:“本宫明白,过往是本宫识人不清。皇上莫要同姑母计较,姑母也知你表兄多有对不住你,可事已至此,姑母就这么一个儿子,皇上委屈了,姑母也心疼。”
夜璟崶听这话,忽然就想要当场翻脸,可又不能让人家白白说这些恶心话。也不能乱了计策,这戏还得演足。
太后听得倒胃口,这皇儿言语多给她面子,她倒也不必如此好言为自己解释无可奈何。
“姑母不必多心,朕有今日多亏姑母相助,于恩于孝,你都是朕的亲姑母。”
寿安从容一笑,她安了心,眼下时局甚好。皇上是更愿意听自己的话,方才也从他话里晓得,他对皇贵妃有所怀疑。不管皇贵妃如何巧言善辩,皇帝心里都会觉得膈应,必要之时她在煽风点火。
慢慢的就能够折磨死那丫头,天下美人不是只有她一个魅主功力了得,等来日在寻得娇人送至龙床,等她容颜老去。她还会如此得君王垂爱吗?
他是皇帝,天下美人尽可侍君。他能不眼馋?
她那样冷傲美人,是来错地方了,岁月横流,她迟早会被消磨得没了自己。花容不在之时她就会知道帝王可以何等薄情。
美人算什么呢?就是骨肉至亲也一样会被无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