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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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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地湿露,街坊早已掩门安眠。打更夫哈欠连声,顶着困意行街敲锣。眼糊瞧着一辆马车行过,心道这个时候谁家还在外头晃悠。

    拐角处转入,他继而去往另一个街道。

    马车在一处停下,街灯还长明。细雨已经停歇多时,外头潮气裹身,节气更迭之时,身感不适。

    易中天看外头寂静无人,对洛云杉说道:“此处下马车,会有人来接应你。”

    洛云杉沉浸忧伤之中,深深盯了一眼他,吞咽一口气掀开帘帐下了马车。

    临行前,易中天还是同她道了一句:“多谢,你也自由了。”

    伤眸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光芒,可又立刻黯淡。马车背对她离去,她的脚步也迟迟未动。

    朝着黑暗之处望去,她迈动了步子。

    秦舒娘于她有恩,可于旁人却是深仇大恨。

    她不杀易中天,是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他也是被迫受害之人,她如何杀?为师父报仇这个由头越加显得站不住脚。

    她没得选择,春风苑是需要他的。

    她憋住满眶眼泪,最终是将之憋了回去。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越来越近,洛云杉停住脚步侧身一转。

    月光扬洒,丝毫不吝啬,将所有的光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他是郁长鈌。

    骏马奔驰,马上的他一袭玄衣与夜同辉。是年少有为的郎君,是那日夜闯她娇闺的登徒子,亦是轻轻一诺,就真要管她一辈子的少年郎了。

    他这么来了,就真的只能到她心里去了。

    “洛儿!”

    如此一唤,洛云杉破涕而笑。

    马儿疾停在她身侧,郁长鈌欢喜,俯身身手。

    “洛儿,上来!”

    她手动了动,却还没有抬起,仰着头望着他额间有汗,眉眼间还未少稚气,可眸中却是那样浓烈的情愫。

    怎叫人不心动呢?

    他纯粹却不是愚钝,心思简单可又睿智。性子狂野还一些蛮狠,无理起来又有些孩童任性,可话来细听确实在情在理。

    洛云杉最后伸出手,郁长鈌一把将她拉起上马,紧紧扣在怀中,他的脑袋直接埋入她的颈窝,将胸膛紧贴她后背。

    耳鬓厮磨,一解几日相思之苦。

    这是他们最为亲密一次,郁长鈌见她没有反抗,他一吻落在她发间。

    洛云杉闭了眼,用心感受他这隐隐的柔情。

    “我代表妹同你陪个不是,你若有火气大可朝我来,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受得了你们女子这点小脾气,可你别放心上,往后一家人可不能有隔夜的仇,表妹嫁做人妇多向着夫君些,我自然是要向着你,我回头一定给他们使点绊子,绝对不会委屈你!”

    郁长鈌自顾自的说着,洛云杉夜静静的听着。

    她放松了身子,软在他怀中。

    她浑身的精力都被抽干,还算有些余力同他说话。

    她本不想开口,可听他上赶着说这么些话,她本不在意的,可他这么在意,她也不能白费他心意。

    “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的仇。”

    松了拉缰绳的手,唇角的拉动让他面容荡着喜色,他又急又慌的心怕她记恨,怕她不在同自己好了,跳动不安的心终于安然的下沉。

    郁长鈌愣是忘了御马,任由马儿在大街漫步逗留。

    “我困了。”洛云杉又合上了眼,朝他怀里贴近。

    郁长鈌双手交叠圈紧,她终于落在他怀中。

    过往的每一刻,都不如此刻来得高兴。

    “我带你回家。”他重新拉起缰绳。双腿一夹驱动了马儿。

    洛云杉轻柔一笑。

    “洛儿,等风平浪静,我们就成婚。”

    “好”

    郁长鈌心满意足,一手扣紧她腰肢。

    “驾——”

    ——

    “大哥是疯了吗?居然去劫狱!你也疯了不成?”郁长鈌听到这个消息简直难以置信,以大哥行事作风绝对不会如此,那女子居然能叫大哥乱了分寸,简直匪夷所思。

    他这一劫狱,若是招人所知暴露身份,那后头指不定多少麻烦,然而明译则有心放水也就罢了,居然还帮了一手。

    是他蠢了,还是大哥真的疯了。

    那女子直接认了罪,审不审都已经是次要的了,就看明译则如何呈禀了,这大长公主接连着重创,虎视眈眈之际,若是有什么差池,可要反先被告了个欺君之罪,陛下总不能这个时候当着群臣面,承认是自己默许的罢?

    都说家丑不宜传之,他们作臣子的也知为天下安泰需顾全皇家颜面,把柄在手,也不能将之手刃。

    正是左右苦恼之际,郁家已是明着要和她公主府对着干了。

    那女子何许人也,倒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可惜了,杀人需得伏法。

    “那是你大哥心上人,说来也是你长嫂。”

    明译则甚是无奈,趁着如今朝廷并不大在意舅父被谋杀之事,马马虎虎尽如令沨兄之意罢了。

    今日朝中,令沨兄的画作群臣面赏,可谓是开天辟地、一众哗然。群臣还哪里不知那扬州那点破事,接连想着上了舅父,加之扬州知府。

    还用陛下多说什么吗?各个夹着尾巴都怕和此事扯上什么关联,恨不得各个钻地里去。

    他全程被人盯着都不免招人碎言,下了朝,之前交好的极为官员避之不及。他还郁闷着呢,郁长鈌到好,来他大理寺横冲直撞,口气又那么凶,就差没指着他鼻头骂了。

    “她还没入我大将军!”郁长鈌不识那女子,不清楚大哥何时成婚,他都气头上了,才懒得论这前因。

    明译则‘嘁’的一身,被他此话惹毛

    忍不住激他一句:“你大将军不也住着个未过门的二少夫人嘛!堂都没拜,就把人领回府,你也不怕外头说你郁长鈌强抢民女、金屋藏娇!”

    他算是说得客气了,觉得还不够为水青解气,又补充道:“令沨兄好歹正儿八经的同你这长嫂拜了堂,你呢?你爹晓得不?切。”

    郁长鈌无语凝噎,还真被他找准刺头,使劲往里头刺呀。

    “我那是万不得已,我早晚会明媒正娶!到时候请你喜酒一壶连一壶,你可别说我怠慢你!”

    明译则不情不愿,懒散的拱拱手:“客气客气!”

    此事郁长鈌觉得理亏,确实显得不够礼重于她,她未过门却又没名头的住在将军府,连爹都不知晓,他这般偷偷摸摸确实不好!

    可是,其他地方都没有将军府,他眼皮子底下来得安全,他也是怕爹觉得洛儿轻浮,才不敢明说。

    “你还不派人追去?做戏也得全套!”

    明译则耸肩:“刑部已经在调人马了,你不赶去瞧瞧?”

    郁长鈌看天色还朦胧,弯月已有垂落之势。

    “为何是刑部去?”

    明译则没好脾气的瞥了他一眼,显然还在置气。

    “我上赶着做什么?”

    郁长鈌又再凝噎,他瞧自己一眼都好似多余一般,那拽摸样,眼里嫌他之意收都不收。他是招惹他什么了?

    毛病!

    他这也放水得太明目张胆了罢!

    懒得理他,郁长鈌朝门外奔去。

    明译则朝他背影‘呸’了一声。

    “两兄弟还不是半径八两!”

    ——

    出了关外,水青挣扎着要下马,郁长骕本计划着连夜带她回扬州,路途虽遥远需得劳累她,可看到清瘦如此之多,抱在怀中的娇小得令他痛心。

    她要下马,他本不想,可是他害怕她挣扎之中,伤到她。她如今脆弱,一手便可扣紧她两手腕,还有余。

    郁长骕怕,任由她下马,自己也跟着下马。

    “你不应该救我,不应该!郁长骕你是要再死一次吗?”

    水青用力呵斥,她已经破了音,再也听不到她往日清脆掷地的嗓音,她吐出的每一个字嗓眼都在撕扯,是烧灼感的干裂。

    郁长鈌握拳,他震惊他为何会晓得自己名唤郁长骕,还知自己死过一次?是明兄说的?

    可明兄没有理由要以他的口将自己私密之事告知于阿青的。

    水青已无谓自己说破了心事。

    她明白他是想救自己,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因此留下污点。若是影响他他日官运亨通,她是死都不瞑目的。

    “阿青,我们回去可好?”

    他不要在京都了,就带着她一辈子都待在扬州,就做一对平凡的夫妇。

    他告诉明译则,既然阿青真的是凶手,那他也不管了。他也不在意自己的功名利禄了,

    这是他的妻,他要保护自己妻子没有错。

    他的妻子杀的不是无辜良民,而是十恶不赦之人,于法不能容,可于道义可行。

    半空电闪而过,水青浑然一怔。抬头天大亮瞬息之间却又被乌云密盖,又见云中电闪一道。

    她在看向郁长骕祈求的目光,她求过表兄不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她不想他知道,不想他来同自己分担如此的痛苦。

    他知道了能如何?她得死,必须得死!

    他来求自己活着?他如何求?又如何向天下人祈求,让他的妻子活下来?

    她怎么忍心让他同自己背负这样的骂名。

    “阿青,我们回扬州。”他眼角湿润,略带红印。

    他不得已而徇私枉法,有愧郁家忠烈,愧对爹教养之恩。

    可那是他的妻子!纵使心头这一关煎熬,可他不能失去阿青,阿青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他了,阿青不能失去这大好年华,他还想同她携手共白头,生儿育女。

    余生漫漫,他自私得已不愿故那忠良德行,他舍不得自己的余生没有她。

    在过这心头这一关的何止是他一人,她也同之。

    她狠心弑父之时就没有想过活命,可当他在自己面前渴求的时候,她却又心软,

    “郁大哥,我活不下去的。”水青涌出泪水,不舍与羞愧交织。

    郁长骕无能明白她为何如此绝决,她步步退行,满眼是泪。明明全是不舍,可她却要远去。

    郁长骕探了方向,前路悬崖。

    “阿青!”郁长骕急入星火,奔上去就要给她擒住。

    手上一滑,水青是用尽了全力跑开。

    悬崖峭壁,风来挽发。

    她回首已立在悬崖边,狂风乱作,电闪雷鸣。

    发丝如无情鞭,拍打在她脸上,沾着她的泪水又在狂风中舞动,她眼中全然没了不舍,是毅然决然。

    她没有选择自己父亲的权力,天下人许会谩骂她,也会替她觉得可悲。

    可无人会正真明白造成她如此做法,是她的父亲,同样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不弑父,也无颜留世。

    “你莫要过来!”

    “阿青不要!”郁长骕被紧揪着的心房,一颤一颤。

    几步之遥已将他们隔着千里之远,听她的话不敢靠近,怕她一时冲动。

    “将来会有人,为你生儿育女。终究是我福薄。”她无数次想要脱口而出,

    她不是扬州水青,而是京都柳府的柳清清。

    “阿青不要说傻话!不要做傻事。你过来,我带你回去,回郁家!让我爹见见他的儿媳妇,你总不能让他连自己儿媳妇的面都没见过罢。”郁长骕声调颤抖,他眼角不由溢泪。

    他的步子迈也不是不迈也不是,上前一步她退一步。她近在悬崖边,大步一跃,就是轻功在快,身手在了得,他也来不及握住她的手。

    乱了心弦,会不明白她的决然,不敢猜测,又不敢面对。

    “夫君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懂呢?我杀了人,是天理难容的大罪。我不想被世人知道,也不想带着满心的愧疚苟且偷生。”

    柳清清痛苦至极,那满心的羞愧化做利刃贯穿她心口。

    纵有千般不舍,她无颜以对。他的妻子怎么能是个弑父之人

    他提心吊胆,望着她身后。他不敢冲动,

    只能试图用无力的言语劝解:“阿青,来我身边,我们先回去罢”他向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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