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大将军府
洛云杉掀起门帘,朝外走去。临香园不大不小,天好地好,就是住不惯她这个外来客。
她躲在这也有些时日,被大长公主捉个正着,苑主那也不会放过她的。可躲在人家家里,总说不过去。
她身常服,翠衫莲裙摇曳轻衣,窄袖罩衫挽披帛。云鬓双簪点翠花,留有小辫在身前,除去艳服着柳衣。一双绿茉绣花鞋点阶梯。
她探了探园外,嫌少来人,倒也叫她踏实些,想来是有心人格外交代罢。不过大将军府女流也甚少。
她转身寻思着回屋,余光瞥见来人,她又折返瞧清。
是他。
“洛儿。”
一听人腔调,洛云杉无奈转头就逃。
郁长鈌在后紧随,唤着:“你等等我。”
“你别再那样叫我了,让人听见总不好。”她立住脚,对着人郑重其事的说道。
郁长鈌缩了缩脖子,她眼神怪觉得会吃人。
“没关系,你一时不能接受,来日就好了。”
洛云杉撇嘴,心想在此左右不是。
“我要离开,在这里总不是办法。”她一呆就已这么久了,往日他都是借口波多,话来都叫她实在顶不回去。
如此之久,外头风声也小了。她到哪不是躲。
“不成,你若是见我厌烦,我少来烦你,你除了这,呆哪都是不安生的。”郁长鈌言辞决绝,他这话是真的考量,不单单是缠住她。
她出了大将军府,哪里能是她的庇护之地?出了这府门,他也不安生,没日没夜的担惊受怕可还了得,他可不能因此忧劳。
何况这样她就危险了。
“男未婚女未嫁,我在这,你就算不顾你自己名声,也得发发善,替我想想罢?”洛云杉道。
郁长鈌咧嘴,笑道:“我要什么名声?你当日在我大将军府外喊冤的时候,可想过有朝一日你得入我大将军府?”
他两手别在身后,手脚不自觉的动了动。
又说着令洛云杉觉得没边际的话:“反正八字也得有一瞥,你就安心在这,来日好坐稳大将军府二少夫人的位置。”
洛云杉气得想跺脚,实在不想和这般年少气盛之人说话,从前还能模模糊糊,搪塞了事,如今之时明着暗着双管齐下了。
“说什么胡话,你纳了我妹妹为妾,如今还想要了我。前头纳妾青楼女子,事出有因美名流芳,后头娶我,你也不怕天下人笑话你娶个青楼女子为妻。大将军府门面你还要不要了?”
“横竖不过是名头,我才不当回事,你要是害怕天下人给你落个污名,无需来日,不出三日我就先为你按个美名,让你风光入我大将军府。”
“别怪我接下来的话无礼,我纳你妹妹是纳个死人,我就求你这么一个活人。就算是姐姐又能如何?”
洛云杉无可奈何欲离去,郁长鈌拉住人不让走。
“你还要说什么胡话?你堂堂大将军府二公子,如今京都风头无两潇洒的中郎将,寻女子玩笑,寻谁不好,寻我这来,你这不是拿我解闷嘛。”
洛云杉躲开他的目光,实在热忱,叫她三番五次都不忍直视。
他年少尚轻,自己潜伏世道,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过气盛一时的胡话,听不得。
他与她隔着辈、隔着身份、隔着世道俗事。他就是真心实意,她也不忍他为自己落个污名,将军府忠义,何必在因她真真落人笑柄。
青楼女子终究名身低下,怎配高门富贵公子。况且这年少豪言如何挺得过这漫漫人生道。
与其他人撕破颜面,倒不如从一开始莫要犯错。
她猛的抽回手,连续来往几次,手臂都被他牢牢的拴住。
“洛儿,我是练武之人,粗人一个。不懂那些舞文弄墨公子哥来得浪漫多情,我也不懂说什么情调话,我这人脑子里对男女情事一知半解。自然也不用你费心教我,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你老实同我说,别藏着。”
郁长鈌掰正她身子,让她好好面对自己。
“情诗情事,我是写不得也做不得。也不可能假与人手。你嫁我,便可是大将军府二少夫人,中郎将夫人。来日高升,赢得封狼居胥,你要一品诰命,要侯夫人,爵夫人,也不再话下。”
洛云杉罔知所措,结舌难于言表。
不过这话说得倒也是他作风,那声‘洛儿’只怕是他说得最有情调得两个字了。求亲倒是求得实在,不知道的真以为她就稀罕这呢。
换个旁的来说,她都能抽死这嘴皮子。说什么大话!
可他是郁长鈌,志向之远、抱负之大。
年少就这般英勇无畏,不愧生于将门,倒也是好夫婿之选。
嫁将军府,可就不平静了,她就想安安稳稳了去此生,不愿卷人府邸琐事缠身。况且她出生难以启齿,叫他难做。何必呢。
郁长鈌见她你不作声,想她有所动摇,想一鼓作气,抓住她肩膀。
垂下脑袋:“你无须顾忌,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你是女子,不,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你武艺高强,来日你我同行争战,夫妇二人纵马拼驰。难道这佳话不够那些闲杂人等话理短嘛?”
“我郁长鈌这辈子是不会娶什么娇娇小姐,情啊爱啊我也不懂弄风花雪月,我就想娶你,没别的。”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那些文邹邹令人起疙瘩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也不是不好意,他觉得从他嘴里说来油嘴滑舌,半点诗意都没有。还是别污她耳朵来的好。
她身处青楼,这类男子见得数不胜数。不会叫她心动的,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不喜自己没关系,她也总要为自己某个好依靠。
自己就是她最好的选择,也必须是她唯一之选择。
他真的心悦,或许是年少给足气盛,叫他热烈得死心塌地。非她不可得视死如归一般,他不要她有所顾忌,他会安顿好一切,只要她今日点头。
洛云杉要紧牙关,再三隐忍自己就要崩裂的情念。世间女子大概都会为这般男子心动罢,可这是男女心悦吗?
他要的也先得是自己心悦于她,可长人三岁也不懂情爱事。
总不能真瞧人说着那些,就稀里糊涂的允了罢。
她抬眼看着人,左右为难,一个字都难言表。
她看他嘴皮子又要动了,伸手捂住,莫名又气又好笑:“你还是别说了。”
再说下去,她可真要为那荣华富贵动心了。
洛云杉成其不备推开了他,提裙就跑。
她面颊红上眉梢,郁长鈌见着了,朝她背影,只望不追。自顾傻笑,随后又得意洋洋的追了上去。
……
“娘娘难道不知道?”慕清然纳闷开口。
楚曦念听着摇了摇头。
“倒也不怪娘娘,这肖淑仪本就是工部尚书养在乡下的小庶女,若非选秀入宫无人,估计他也不会匆忙下乡送了这么一个闺女入宫来。”她说道。
当初这皇帝无权无势,臣下此举不敬,他又能说个什么不是。反之也毫无所谓,谁也好谁也不好,也与他不相干。
“怪不得。”
她从前就总觉得这肖淑仪和她就不似京都贵女那般,慕清然是江湖大家之女,性子潇洒傲然。
而肖淑仪罢,这小嘴巴巴个不停,总会说些有趣的小段,言无墨染,满口俗调。 话糙又理不糙,是个有趣的人儿。
下乡风情也道人杰地灵。
“她也就嘴皮子功夫,不过心眼不坏,宫里无趣时常好逗趣。”慕清然说着,将野菊花茶一饮而尽。
楚曦念晓得,前世而今她两都是嘴里绕不过谁,宫中苦闷她两倒是志同道合。
“今个怎么没见她一道来?”
“我正想着,我这有些金银首饰,不合称我,她来一道给她拿回去。”
“可别。”慕清然道。
楚曦念向她看去。
“我也不喜欢宫中繁杂首饰,平日里我丢给了她,一来二去她自个到是会上门来讨。也不知她什么心,用得完嘛。”
楚曦念笑了出声,越想越好笑,不过倒也是明白:“她这性子怪是怪了些,可也讨喜不是。君子爱财取自有道,她有能耐从你那讨来,你也乐意给,人家又没偷鸡摸狗。你全了她,让她好安心不是。”
“得亏明白,她这贪财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像了她爹,不过还在没随她爹尽脏手。她呀没什么出息,估摸着存点指望,毕竟入了宫,她又不是傻子,真指望皇帝宠幸?”
时常倒也可怜她,好好乡下养着,有地有牲口吃穿用度要是不讲究,也是能快活一辈子,如今入了宫,一个人还得自己打算打算后半生。有爹好过没爹,这工部尚书要是倒了,她呀,估计更慌了。
“工部尚书若有一日,只怕她我也不好安排,总要做给前头瞧瞧。”楚曦念想着,如果作法才好叫她别慌过了神。
慕清然倒是给她想了个法子,笑着说:“给她降上两级位份,省得在我面前摆弄。气气她,让她吃个哑巴亏。”
从前嘉妃对她倒是优待的,二人也从不争执,偏偏这个最厉害的就爱跟她过不去,若不是平位份,她都想给她点厉害的。
这回有了机会,降降位份,看她见了自己还不得点头哈腰。
楚曦念又是没忍住笑:“那也未尝不可。”
二人相视一笑,算是把肖淑仪坑害了一回。
楚曦念难得无状,差点笑岔气:“回去替我把首饰顺道捎给她,算是我先给她的赔礼。”
“敢情好,我也舍给她一些,让她晓晓什么叫拿人手软。”
一旁的春夕忍不住笑了出声:“柳淑仪娘娘您可太歹坏了。”
“再坏,恐怕也坏不过咋们的陛下罢。”夏诗也忙来搭腔。
三人不明所以望着她,就见她喜笑颜开:“陛下可是就只宠着咋们这皇贵妃,这坏不坏,娘娘不知道啊?”
慕清然‘啊哈’捂着腹部,堂而皇之大小出声。
春夕想着楚曦念望去,嬉笑一旁。
楚曦念面红耳赤,直接慕清然边上夏诗:“好啊你,当真是白养了你,我看你今日还是回你原主子边去罢。省得劳你御前伺候了。”
“我百鸣山寨,一仆可不侍二主。你救了她,就是她再生父母。还是你留着吧,这小嘴被你惯得厉害得很了,居然开腔挑逗起皇贵妃了。”慕清然带笑得斜了一眼夏诗。
又接着说:“丫头不打上房揭瓦,你可别心软。”
夏诗立刻苦了脸,可怜巴巴求饶:“哎呀呀,小姐使不得,奴婢皮薄,哪里受的住娘娘赏赐。”
楚曦念:“没给你使个一丈红,都是我疼惜你。”
春夕小跑而来,拉住夏诗:“可别可别,我夏诗姐姐多乖巧。打疼了她,心疼的可就是两位娘娘了。”
哄堂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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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王仁忠已归朝。面色疲惫,老弱之态迫自己站稳朝堂,老脸丢尽,只好厚起脸皮,可今昔非比昨日,朝中谏言颇多,已渐渐言轻失势,奈何还是撑起王家兴荣重担。
郁长鈌上前,恭拜。
“臣有本要奏。”
“准。”
郁长鈌奏禀:“臣近日来发现京都城中多有官银流通,数目之大绝非偶然,同礼户二部尚书问话,近来朝中也并无大肆开支。微臣觉得有次现象甚为不妙。”
“写个折子呈上来便是。”夜璟崶道,觑了一眼明译则。
明译则动身走出:“中郎将会不会多心了,官银流通有何可奇的呢。”
“若是这些官银均是流通于丝绸生意呢?”郁长鈌道
“那也并无奇怪,朝中官员哪会没点官银呢?家中总要使银子铺张嘛”
王仁忠听着二人也不知唱哪一出,也不像同他有干系,他就听着。
工部尚书眼皮一跳,暂且没听出个所以然。
郁长鈌瞥去一眼看徐鄑闰,说道:“那徐大人家中生意可就发达了,不知道是不是徐大人面大,这京都各位大人的贵府,采买绸缎都去了徐大人铺子里。”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一头雾水,这话听着不太对劲啊。
有些还不晓得徐鄑闰家中是有布匹生意,京都好几家门面势大的都是他家铺子。还有些的还是多少晓得,可这徐大人平日话少,也难有走动。
先不说这中郎将是又要整出什么事来,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都不是好事,这王家那小子都给整里头去了。
各个都识相的撇去关系:“臣等近日府中并未有采买铺张。”
“更并未同徐大人有生意买卖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