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楚曦念翻开书信细悦,今早下朝,明译则携信入御书房而呈,三页家书满墨修文。道禹州近况,探查始末。
“永城五年禹州洪难,第二年春风苑平地而起。三十万两白银,好大数目呀。大长公主倒真是胆大包天。”楚曦念阅尽郁长骕信件。
夜璟崶瞧了一眼婀娜背影,他肆意而卧,落下黑子。
“姑母是高祖皇帝独女,高祖又最喜公主,养得她嚣张跋扈,就连先帝也不得不敬她三分,高祖溺爱姑母成性,屡次因她徇私偏向。”
若非如此,姑母年少之时做的那些勾当,怎会轻而易举撇开。先帝又极为敬重这位皇长姐,言听计从、毫无所思。
姑母自然更加肆意妄为,居尊自傲。
楚曦念折叠信纸,贴近胸前,两颗黑珠子上瞥下低。
她轻快转身,步摇轻轻摇摆。
“你说,谁家的女儿,会动不动就往自个家钱库里头,三番两次做这见不得人的动作?”她眼光一亮,对上了夜璟崶狡黠的目光。
二人双目似挑逗,心有灵犀两心相通。夜璟崶伸手取了白子,为她落子。
“你等等,我不下那。”她上前夺了白子,下在一片黑棋最后一口气上:“我要下这。”一棋连吃数子。
夜璟崶叹气,还想给自己寻条活路呢。
“不过这大长公主倒也是厉害,这经商的能耐倒是不简单。”
夜璟崶摇头,弹去一子,道:“收买人心可算经商能耐?”
“怎么不算?收买人心需先以利获利,这也是从商之人囊中小计。”
“哦—,朕差点忘了,爱妃母家那也是厉害的为商人啊。”夜璟崶低耍手中一把黑棋,抬眼望着着她。
是那柔情,又是那挑逗、更是那情调。
楚曦念丢去信,撇撇嘴:“少拿我寻开心,你又不是不知我父亲那半吊子。”
夜璟崶笑着点头,正欲在替她落子,伸出去的手就要触碰白子罐。
楚曦念弯腰伸手,将他的爪子打了回去。
“不许你替我。”楚曦念侧身一转落座,抱起罐子怀里藏。
夜璟崶被逗笑,扬眉。
楚曦念忙落了一子:“你打算怎么从里头捞钱来?”
“抄家。”他回落一子。
“那也得师出有名,还得暂且不伤及大长公主。还要一举拿下这个工部尚书,你是打算收买人心,还是引蛇出洞?”
“万一只需瓮中捉鳖呢?”
楚曦念陷入深思。
夜璟崶敲击棋盘示意她落子,楚曦念一心二用。
“你猜这徐鄑闰会以什么手段?”夜璟崶问道。
“以小博大?”先拿下那禹州知府,押送京都侯审,再叫那禹州县令为证,赌一把将工部尚书收押伏法。
“不可。”朝堂之事,她还是知浅探不得深,他为她细细说来:“自古贪官污吏层层至下,一条绳上的蚂蚱,杀一只用不着断绳弃了,前后一人一脚足以踹下他。”
“杀一不一定儆百,如身有毒疮,挖去腐肉一时虽叫人痛不欲生,过后也保一刻神清气爽。可治标终不治本,这由内毒而发至外,终有再犯一日,你摸得清时候吗?”
楚曦念:“人固有贪念,又难克其惑。不晓控私欲,也是人情之中,若动他一人恐需折损不少,轻则朝廷更加动荡,重则易失天下民心。”
这满朝至天下五湖四海,遍地贪官污吏,那这天下人如何指望大晋朝的国君。
“大惩易过失,可小惩反得人心。”夜璟崶落了黑子,吃了三个白子。
提子朝她怀中罐里丢去。
楚曦念眼下没了兴致,追着他问:“你想到什么法子?”
“还得看看徐鄑闰是不是块料子。”
楚曦念明白的点了点头,她又想到信上一事:“这扬州美人天下盛名,这春风苑里姑娘不少出自扬州。我倒是想在见见那叫洛云杉的女子。”
前次没瞧清,她又浓妆艳抹,听二表兄说,她这些日子都被他藏在将军府,毕竟春风苑是回不去了。还听说,她使得郁家枪法不亚于母亲。不由想在细细瞧瞧这武艺高强的妙人。
“你对一个女子都这般感兴趣?”夜璟崶不解,心头不悦又溢满。
这前有戚奉娴,后又来个洛云杉。瞧她双面透亮,满眼期许。夜璟崶负气甩出一子,也懒得管它落在何处。
“志才女子心心而惜,你们男子不也喜阅女子颜,常议女子长短。”
夜璟崶伸手推了推矮几,一手扶矮几,另一手将她拉起朝怀里带。
“君子不品美人颜。”他双手揉紧人腰,低头在她耳边:“我独爱怀中娇。”
耳边微痒,颈窝一缩。
楚曦念眸光笑意朗朗,嘴角轻轻浮动。
“你说你是君子,不论女子长短。那你敢说你不好美色?”她有心刁难刁难。
夜璟崶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她双脚离地,为她去了鞋。抬她膝窝,让她在怀中倚着舒服些。
“天下男女谁人不好美色?我就好你这一口。”他捏着人下巴,挑逗了一番,在她唇边轻轻啄了一口。
“流氓。”
“那也好过伪君子。”他顺着她手腕牵起人手,这洗白嫩肉,五指是他为她染的蔻丹,依旧色美艳均。
说起这伪君子,倒是叫她不由想到那苏祈安和那王之韫,都是披着翩翩君子的外皮,做尽龌龊。
十足的伪君子。
“你怎么知这天下我这一类,就属我一个呢?”
夜璟崶忍着笑,低头望着她,故作沉思。
越是见他不说话,楚曦念心里就着急了,在他怀里都躺着不安了。他又更惹得人心燥,一手倚着矮几托颞颥,眼睛一眼不眨盯着人望。
嘴里半个字也不吐,楚曦念反倒不急了。
“你说这天下,能通你相较的人是多是少呢?”
夜璟崶眨眼,又继续望着人,半响才道:“是多是少,我是不知,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有一个。”
“恩?”楚曦念楞住。
夜璟崶伸出手勾了勾她鼻尖,又拉回她的手。
“若是男子,天下能人数不胜数,岂有我独领风骚?代代出豪杰。你舅父家不就有两个。可若是女子,唯有念儿能同我相较,天下间也唯有你同我相配。”
“这让我不由想起那肖淑仪说过的一句话。”
“她嘴里能说出什么至理名言?”他双眼一眯,显然不太能想象,她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王八找个鳖亲家,门当户对。”
夜璟崶从鼻口喷出一股热流,好笑道:“门当户对还得月老牵线,玉皇大帝做媒,你我心意两通,这叫天作之合。”
……
日阳晨起,昏天见明。禹州歇雨,青山换颜。泥出嫩芽,森露唤物。泥坑干涸,房梁整修。衣来清爽,食粥甘甜。
知府衙内,茶室悠悠。高堂对坐着殷知府与徐鄑闰。
“徐大人,这茶如何?”
徐鄑闰瞟了一眼杯中茶,神色淡淡,并没有品出别样。他放下了杯子,朝着门外看去两眼。
殷知府见状,勾眼笑道:“贵府代代也是经商买卖的,想必品好茶美酒不在少数。这禹州不盛茶韵,粗茶一壶,徐大人见谅啊。”
徐鄑闰起色,柔声笑意:“殷大人客气,徐某今日有一事忧虑在心,一心难二用,这茶再好也难品其心意。”
殷知府朗声一笑:“徐大人还有何事忧心,这禹州水患在大人治理之下已复正轨,大人不日便可回京受赏。此乃大喜一件,可缓心中之忧。”
“殷大人有所不知,这皇城八百里加急,皇命一封,吓得我昨天夜里赶去那余县令府邸。”
殷知府心下没当回事,依旧笑笑,蛮口问着:“可是余县令有不周之处,惹徐大人不快?”
“徐某来此也有些时日,余县令若有不周,徐某也早同殷大人说道。殷大人这事不是不周的问题,是会掉脑袋的问题。”
殷知府瞬息间白了一张脸,嘴角的笑意塌下,他忙拱手:“不知徐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烦扰赐教。”
指头点点桌面,殷知府又为他续茶。
徐鄑闰抿了一口茶,朝门外喊:“抬进来。”
一箱子抬了上来,横在他两面前,四九翻开了银箱,见徐鄑闰扬扬手,他同三伍退下。
“这是何意?”
“我同工部尚书有些交情,到底徐某也是从工部来此,为官不长却也得他多有照拂。实话同殷大人说罢,京都上,有人弹劾尚书大人,上头已经查到这了。”徐鄑闰指了指他银箱。
受示意,殷知府缓慢起身,跑去拿起一锭银子,见底部。胸膛一震,他赶忙转身朝徐鄑闰急道:“徐大人对此事可知多少?”
“徐某知多少都不是事,是陛下知多少才是事。”
“不知尚书大人近来可好?”殷知府问道,他倒也是许久没收过姨表兄家书了,平日无事也少有家书。
以防不测。可若真出事,为何没有急件,可若真出了事,这信怕也是不好送来。
徐鄑闰见他急了,他就更加平静:“这尚书大人,出没出事,可不得就看徐某这怎么回禀了。”
“徐大人可是尚书大人座上宾?”殷知府还不能够确信,此人同姨表兄是何关系。不知当信与否。
徐鄑闰:“徐某同尚书大人不算深交,不过是想同殷大人做笔生意。”
“哦?咋们是朝廷命官,这为官之道都还未通晓,不知徐大人要如何同我做买卖?”殷大人仔仔细细盯着他,此事不简单,他怕其是炸。
“殷大人谦虚了,殷大人为官二十载,上通下达这为官之道。徐某初出茅庐,道行浅,还是家中祖业传授,还会些买卖,这为商人还是最晓精打细算。殷大人听听我这算法如何?”
“徐大人请说。”
“这京都至禹州千里迢迢,徐某来此需行半月。你说这些银财,由京出发至禹州,途经多地,各地官员早听候命,敛财留少许,余下送回该去的地方,这到了禹州您说这还能剩多少?”
徐鄑闰起身,向他走去。
再道:“或者说,这银财一路畅通无阻至禹州,由知府大人在做分配,偷天换日一路送回。过往官员皆不可分一杯羹,回到京都复皇命!您说是哪一种来得合算呢?”
殷大人面色沉沉,他倒是将他们密谋贪污的法子揭示个顶朝天。哪个法子没用过,只要是个法子,法子可行,那就变得花样的使。
赈灾银来,一路换民银。最后送至去那该去的地方。
“您说的这些如何比较呢?”
“当然不够比较,徐某家中从商,到我这算是到了头,毕竟入朝为官人,两两无法兼顾。家中祖母年事已高,好在有得力能忍为我徐家保财。徐家行丝绸之买卖,通水路晓林路,常有多地买卖来往,财来混杂。”
殷知府面色缓和,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殷大人若是同我做这一笔买卖,徐某只要两层收,也不算为过,可却能为你们省下四成亏损。人少事秘,您说这一比较,可算精明?”
殷知府露笑,拍掌:“徐大人不愧是会做买卖的。”
他们从前也不是没想过同商人做这样的买卖,到底不是一朝中人,少能握其把柄。风险太大,可如今这徐鄑闰毛遂自荐,他家中又是生意买卖,将钱财洗净,流动可安。
也就不像这余蠢材,做事稀里糊涂。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人搜了家。
这徐家唯一的男丁入朝做了官,家中又有祖传的买卖。这不是天赐良机嘛,省去繁琐,和还得分羹于旁人为其一路净银。
这买卖可真不亏。
这样一来这徐鄑闰也是同他们一条船上的了,两全其美。
“我为殷大人让利。殷大人这买卖可做不做?”
眼下还不清楚姨表兄状况,这赃银都摆到面前了,若是拒绝岂不是得罪人,姨表兄要是倒了,自己离死期也不远了,这徐鄑闰是工部来的,想必同姨表兄还是有些交情的,皆是同道中人。
不如就先替姨表兄应下,总不能真叫他回去参了一本子,这风吹草动要是大了,一不小心那还不得人头先落地。
“做,当然做。徐大人请。”他快步上前,为他和自己续茶。
徐鄑闰笑笑不语,举起茶杯当酒一敬。
殷知府恭请,以茶作酒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