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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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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当睁眼,王之韫喃喃而道:“好一句纵己恶,见人心;纵其欲,知人恶。”

    遥想他这半生,不正是如此。

    “皇姐不该是你恶念的根源,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世间人不都是从己恶推彼恶,你难道没有欲念吗?你不喜阿娇,因她不够才貌,你喜皇贵妃是因她才貌无双。世间男女少有心心相惜。”王之韫淡然自若,同他说起窝心话。

    “朕知己斤两,寻而匹之。朕不喜皇后没有理由,我喜念儿条条是理。”

    他温柔缱绻的眸色,穿过他的躯体,迎着月光见到那朝思之人。

    他不喜便无须辩解,言多必失反伤人。

    他若喜,她的一切都是美好至极,所学精妙之词毫无吝啬皆可从口中涌流不尽,点点皆是喜爱之理。

    他接着说道:“你善以己恶推彼恶,可朕也会以己善推彼善,世间万物应有尽有,毫无绝对不是吗?”

    他想这世间不会有心心所念之人,他等着瞧。恰恰等到那为他天造地设之人。

    他同王之韫最大不同之处,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他是都明白。

    王之韫磨了磨牙,他不甘又不得不认:“这皇位是该你的,靖德太子也当死而瞑目了。”

    夜璟崶平静如水的脸,随着火光摇曳而冷下。

    他松下一只手,袖中匕首落下。

    “你不该,你不该杀太子哥。”

    只是一瞬之间,他近身,速度之快,连郁长鈌都没察觉到动作。当他看清,陛下的白袍血染身前,一把短刀刺入王之韫。

    手法特殊,血流一刻便止住,一滴血都没落在地上,全都浸染夜璟崶的身上。他更刻意贴近。

    王之韫的额抵在他肩顶,口中血沫吐出,流淌他身,渗入白衣融为一体。

    血花醒目,王之韫气微:“他不死,哪有你做皇帝的命。”

    “你诓骗太子哥逼宫,领兵午门逮捕他锒铛入狱,一剑封喉,慌作他畏罪自尽,都是朕亲眼所见。”

    他握紧刀柄,缓慢的在他肉体里翻动,在他痛苦闷声里将刀柄翻转成横面。

    他狠利的目光里,始终保留着那年所见。他偷探死狱,见太子哥最后一面。他知自己时日无多,紧握着自己瘦弱的肩膀。

    告诉自己:‘崶弟,天下是你的!你一定要替我守住这夜家的江山,你一定要做皇帝,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忠君爱民的好皇帝,别像父皇那样糊涂。’

    ‘崶弟,姜丞子是兄长唯一能留给你的,你一定要敬重他,虚心求教,不可荒废糜烂度日。’

    九岁登基,三叩九拜求得师父收为徒。一身武艺得他尽付,他游历天下所见所闻一一描刻在他心头。

    恩师领路,全他帝王之道。偷出宫闱,所见所感所遇所识,造他贤仁之思。

    闻天下事,识天下人。

    天下同,德克己,人无过。终是黄粱美梦一场罢了…

    “害死太子哥,诓辱人妻。残害残杀,枉为人道。王之韫你当偿命也不足惜。”

    夜璟崶转动匕首,再一点一点的抽出,所伤之处不足致命,但这磨人的动作足以让他生不如死。

    瞧着血腥,郁长鈌觉得眼疼,闭了闭眼。后头的明译则探头探脑,像极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夜璟崶身前大片红花血腥瘆人,那血依旧一滴都没废再别处。

    他手一松,刀尖直插地上。刀上血也早被他抹尽再衣上。

    他松吐一口气,手上热血流淌。

    “你的血还是热的。”

    王之韫扯着嘴角,也笑不出,只能颤抖着,无可反抗,微弱的气息,他还是要骄傲的抬起头颅,朝着夜璟崶直视,道:“是吗?”

    “你满嘴仁义道德,不也手染鲜血。皆是恶!”

    夜璟崶笑着道:“朕从未觉得自己是善类,同样也不会把自己归为恶类。”

    “万物众生,善恶本就及于一体。”

    “你同朕相比,是你恶得太甚,阴阳失衡天崩地裂,善恶失衡天下谋乱。”

    王之韫用仅剩的一点力气阵阵发笑:“少在我这咬文嚼字,你敢杀我吗?你能杀我吗?你杀得了我吗?哈哈…”

    他狂笑,他知夜璟崶不敢杀自己。他这头雄狮比任何一只都要沉得住气,他面无神色,实际心底早已就想将自己千刀万剐。

    为靖德太子、为公主、为死在自己手上的百余亡魂出一口恶气。

    “你是帝王,可掌天下人生死,却杀不了我!”

    王之韫已然麻木了伤口带来的痛感,他肆意宣泄:“大晋朝的大长公主是我母亲,是你姑母。我祖父王仁忠是三朝元老,我王家世代簪缨。阿娇还是你的皇后,你不能将我如何,你也不敢!想想那十万铁骑兵临城下的滋味,就是郁家再有本事,一半的兵符也都在我亲舅父手上! ”

    夜璟崶淡然一处,郁长鈌却震怒了。

    听爹说,兵符一分为二,一个在太后手中,另一个却远在北部,定北王的手中握着,这也是为何郁家领兵征战,立下无数功勋,也难在朝中立威的成因所在。

    爹虽有掌天下兵马之责,可实权难稳因而举步维艰。

    若非满府功勋撑这立足之颜面,表妹在宫中就更难生存。王家欺人嫁祸大哥,险些断了郁家的活路,郁家同表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家这一招阴狠无耻。

    “杀你一时,不足解恨。”夜璟崶道。

    他抽下系带,卸下腰封。两手提着襟领,脱下白外袍。向着身后的明译则扬去。

    明译则稳稳接住,丝绸滑入手间,他握紧入怀,斑斑血迹已暗。

    夜璟崶命下:“每日一刀,血染白袍,染尽鲜亮可止,全衣染透,送至先太子陵寝,以慰亡灵。”

    “不准让他丢了性命,就是只能吊着一口气,也得吊到能让他死的那日为至。不许任何人探视。这是朕的旨意,明译则你听明白了吗?”

    明译则从未见夜璟崶这般修罗面,有些失神不及,连忙称道:“臣领旨。”

    他松散的白里衣,还微微带着血迹。接着狱外的阴风,阵阵发凉。

    抬头,星河无际,那今夜最明亮的那颗星,想必就是太子哥在天之灵。

    郁长鈌静静跟在他身后,下一刻伸手宽衣。

    “不必麻烦。”他听着响动。

    “夜里寒凉,陛下早些回去罢,皇贵妃一定还在担心您。”郁长鈌看不懂这个已是万人之上的帝王,是何等落寞孤寂。

    皇权之上,条条路都染着千万人的鲜血。他心如走针一般细腻而令人难探深浅

    他今日看到一个帝王的无奈,也见到了一个帝王的远见和胸襟。

    了了几句,埋藏千万人之心念。

    先太子贤明流世,却败在谋权篡位的污名。

    皆为权而争,确是不同的野心。他定要精忠报国,立不世之功,辅助吾之明君成就一番帝王之业。

    “来日中郎将乃朕左膀右臂,朕同皇贵妃寄予之望。”夜璟崶侧过身子,暗光交错,他领他入狱,激他拳拳报国之心。

    他们兄弟二人,一文一武,国之栋梁。他郁长鈌将帅之才,来日就是这大晋最强的盾。

    郁长骕文韬武略,文采非凡。这次无心插柳助他奔波在外,看尽世间百态。若有心来日当成器,朝中必将立其一席之位。

    郁长鈌当即跪地,掷地有声:“臣同陛下一道而行,剑出无返;帝心就是臣之心意,大晋的江山乃陛下的,也是臣的,更是万民的!虽千万人吾往矣,吾辈当自强。”

    夜璟崶伸出手扶去,他为天下纳得贤臣猛将,清尽乱党余孽,来年便是清平盛世,将是他们这些少年豪雄一展抱负之时。

    ……

    大将军府梳洗,着了郁长骕的便衣将就回宫,行宫道,入密室,他立塌前,触碰机关,床榻迅猛的反转,他跳了上去,接下连人带被的楚曦念。

    她晕乎着,方才半响就要睡下,身下忽然一空,猛然坠下。当睁眼就见着了人。

    楚曦念秀眉不悦,她好不容易顶不住睡意了,又给他折腾醒了。

    裹着被,被他揉着,楚曦念咬牙:“你怎的才回来?”

    夜璟崶伸手掀开些被子,揉捏她小脸,温热非常,倒是把自己裹得严实,他料想她是不会在床上,没他估计也睡不下。

    哪料,是高估了自己啊。

    “吓到了?”密室阴冷,他抚慰她小脸,将锦被给她裹得更加严实。不等她回话,按下机关先回到上头去。

    一个反转,机关闭合。

    寝内地龙暖和,夜璟崶抬腿伸手将自己鞋袜脱下丢出纱帐。身上的衣物单手一一准备脱下。

    楚曦念挣脱了怀抱,坐了起来,将手从被中挣脱出来。

    “等等。”瞧他顺势两手脱衣,楚曦念上手扒拉了两下。

    她摸索记忆,这身衣服瞧得怪熟悉,而且还不是他穿去的那一身。

    楚曦念怪气的说着:“你上哪去了,去大将军府了?做了什么还得换我大表兄的衣物?”

    夜璟崶眼巴巴的一愣,嘴里嗯嗯呢喃。

    他先脱下外袍,胡乱的卷了卷丢出去。一时没头绪,也不知如何辩解,目光飘忽不定。见她一副势必要问个清楚的模样,

    口干舌燥,哭笑不得。

    “你怎么连里头都穿他的?”她又上手摸了摸衣料,和他平日穿的料子大不相同,想必也是大表兄的了。

    穿去的里衣沾了血,他自然不便穿回,血腥味惹她更不悦。匆忙梳洗回来,也顾不得那么多细节。

    她凑近闻了闻,也不知什么香挡住了他平日所用的香料,有些刺味。

    不过又有些熟悉,楚曦念更加不解:“你在将军府沐浴了?”

    这抓包是被抓全乎了,夜璟崶赶紧先把里衣也脱了,肌肤袒露,结实壮硕的身躯,换平日她都还会细加瞧眼。

    今日她可没了兴致,她面色越来越难看。

    “你们俩是一起哪去了?还要瞒着我?你是寻乐子去了?沾了脂粉酒水味,还是夜黑风高合谋杀人去了?沾了鲜血不敢回来给我瞧见是嘛?”楚曦念气鼓鼓的,刚说完话。

    她就意识到了,她更确信后者更多些。

    这王之韫在牢里呆着,一想这么回事,楚曦念泄了气。

    夜璟崶急了,迫切的解释 :“我领着小舅子去寻乐子那像什么话?你可别拿我同那饥不择食的王之韫相提并论。”

    楚曦念在他身上蹭了蹭,又嗅了嗅。眨巴两眼。

    “你去天牢了?”

    夜璟崶变了脸,瞧着是瞒不住了,只好点点头。

    “你杀了他了?”

    夜璟崶摇头。

    楚曦念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他真没忍住动起手来,为他们出一口恶气。不过就算没死,估计也是不轻的。

    她拉起棉被将他拉入,他全身冰凉。她主动揉着人颈处,坐在他两腿中,为他取暖。

    夜璟崶卷被将她捂得严实,轻轻拍她背。方才定是受惊了。

    “莫怕。”

    楚曦念放手环抱他腰肢将自己埋得更紧,夜璟崶亲吻她额顶。

    将她轻哄,伸手穿过她膝窝,将她两腿松放,免她盘着不适。裹紧哄她入眠。见她撑不住困意闭了眼,才放下心。

    ________

    扬州书芳斋,戏台唱龙凤。台下满闲客,楼阁妙笔生。笔墨雕神韵,宣纸映人面;咿呀声,黄梅调。涂面花扮脂粉妆,神韵精琢刻人心。

    戏台一曲,台下十年功。那角一身贵人公子妆挑眉弄眼,喜笑颜开,撰紧了袖口。

    握紧了折扇,缓步绕行又暗含羞涩,开口声脆:“无门当着有门框,书香虽矮是高墙。不应伸头乱张望,我不允,你不能走进我的房。”

    蓝衣俊公子,白面书生:“非礼勿言,非礼勿视,自当遵守。”

    接道:“夜读二更熄灯火,晨起莫看我梳妆。”

    “只许牵袖不携手…”

    看客去,戏台闭。卸粉妆,换粗衫。她便粗略的整理一侧辫发,拿着簪子边走着,边随意的给自己簪上。她小跑上了二楼,朝那瞧戏台去。

    “郁大哥。”尽回廊处,她欣喜的唤道。

    郁长骕回头,回笑,看着她来。

    “方才给外头讨乞老伯送了些吃食,卸妆晚了些,你别怪我叫你多等了。”她还缕着头发,头巾歪斜,可见慌忙。

    “不碍事,多等些片刻也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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