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寿安听着,也没拒绝,来得唐突,她一开口倒是缓解她尴尬。这皇贵妃不恼不怒,言少孤傲。上位之中,姿态优越。她深觉心头被一股权势压制的不悦。
她不知道楚曦念此举何意,这司徒青云忽然的见风使舵让她生疑,最先怀疑的还是这司徒夫人是否从旁协助了呢?
可没道理帮她,这些日子她茶饭不思,每日昏沉头重,实在左右不过来。方才一听她入宫,也不知着了什么魔,一个劲的入宫来瞧个明白,
“来得唐突,皇贵妃见谅。”
楚曦念了然一笑:“都是自家人,不打紧。”
她还微微暗暗喘气,面颊微红,看来她是来得急匆。
“这司徒夫人怎么也在这呢?”寿安直奔目的,轻佻的问话,眼神直直的望向司徒夫人。
楚曦念并没答复,而是漫不经心伸出手,敛去茶水浮沫。又抬起杯沿,轻轻吹荡。
寿安腿上的手,暗暗掐着衣物拴紧。她实在不喜如此被人压制难抑的心境,喘不过气恨不得上前砸了她的茶碗,让她晓得晓得谁才是尊。
她是大晋朝独一无二的大长公主,就是皇帝也不能让她有这种被人势压一头的感受。
这皇贵妃是个心气高的,司徒夫人不敢作声,这话像是大长公主问皇贵妃的话,自己若是答了,可就是僭越了。
若是不答,也不知道这大长公主会怎么想。她就是要答也答不出所以然啊。这皇贵妃年纪轻轻,行事有条不紊,听闻皇贵妃已领六宫之责。
来时宫中上下和气,瞧遇柳淑仪和肖淑仪,这两位娘娘倒是客客气气。
还问她可是去关雎宫的,她回着话,二人也是有说有笑的。柳淑仪还叮嘱别让皇贵妃等急了,也耽误她面见。
这肖淑仪就更贴己人了,说记得去瞧瞧窈儿再走,说跟皇贵妃说一声就好了。还说皇贵妃娘娘心好,不打紧事。
皇贵妃娘娘是个懂事的,不然也不会叫后宫妃嫔顺服。她倒也没想过皇贵妃此处有何危机,就是大长公主来得离奇。
这皇贵妃沉稳,就好似挖了一个坑等着人跳下去似的。
楚曦念抿了几口茶,舒心极了。她向着司徒夫人看去,又回过头看向寿安。
此刻眉眼一闪,好似才想起什么似的。
“大长公主莫怪,本宫方才一时走神。”楚曦念面露歉意,又不等寿安正要开口的举动,她转头就向着司徒夫人看去。
这司徒夫人瞧人颜色厉害,一时心慌。
楚曦念就问着:“司徒夫人在先帝在位之时就封了诰命,司徒大人案牍劳形、公务繁琐。想来家中必然有夫人持家有道。”
司徒夫人:“皇贵妃娘娘过谦了,臣妇力所不及,多亏夫君多有体谅。”
楚曦念微微抬起脑袋‘哦’的一声,点了点“夫人和司徒大人夫妻情谊之深,倒是叫本宫羡慕。”
“皇贵妃同皇上也是…”司徒夫人戛然而止,这大长公主在这,着实不太好开口,最后只能讪讪一笑。
楚曦念也不深究,就是整了整衣袖:“不知夫人平日里和司徒大人可有闲谈公务,以解司徒大人愁山闷海?”
她目光带笑,分不清意味。就是瞧着人有些发瘆,司徒夫人如坐针毡。
她不敢冷落皇贵妃,急于回复于人:“臣妇愚昧,皇贵妃抬举了,臣妇一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事。”她目光向着寿安探了一眼收回。
“原是如此,怪本宫也不知听了谁的话,说此次司徒大人拨乱反治为民请命,还是有夫人这般好贤内点醒呢。本宫实在敬佩夫人如此高瞻远瞩。”
“您说是不是呢,大长公主?”楚曦念兜了一圈子,有转向了寿安。
寿安恍然大悟,原来这皇贵妃是给司徒夫人找麻烦来了。之韫因律法更替得以保命,如今收押天牢,还未判决。可这命是保下了,这皇贵妃是不太顺气,拿人挑事,赶巧自己撞上来了,又惹她不快。
所以才这般阴阳怪气的。
“司徒大人远见明察,为官更是深见卓识。家中自有司徒夫人这般贤内管家,命妇如何参政,司徒大人岂有不知之理?”寿安想明白了,心也宽了。悠然品茶。
不过没想明白,这司徒夫人怎么就帮上忙了呢?难道那日在春风苑没有强迫于她?
司徒夫人心头空空,思绪乱飞。
理清头绪,又看了看楚曦念几眼,这皇贵妃怎么瞧着是在框人呢?
年纪轻轻,戏倒是挺多。这大长公主何时被她骗起的,怎么被框得稳稳当当的呢?
她一言劝夫君,全夫君远见。二来这王之韫要死了一了百了,那可就太便宜他了。若是活着,还怕想不找法子折磨嘛?
况且还不一定要他们司徒家动手呢。
这皇贵妃先会坐不住的,郁家因此白白损了大公子性命。郁大将军这股气哪能消。况且皇上岂会没动作呢?
王之韫可谓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的。
今日皇贵妃这一招,是怕大长公主觉得皇上与司徒家有所交涉,她寿安是多疑之人,性子急冲。年轻时候还和王相较劲,这翁媳关系就不大融洽,就是苦了驸马爷左右为难。
那王之韫自小教养问道,二人都多有争执。这寿安就更是势不饶人,高祖在位,这寿安婆里家事就闹过不少笑话了。
最后高祖出面,王之韫就由着寿安她自个教养。她才学古今当然有其高长,命妇里头也无人小觑她的才情。
恐怕无人想得到,她教出了这么一个儿子,京都城都得笑话着了。
楚曦念哈气,呜声说着:“本宫乏了,劳烦司徒夫人一趟了。”她冷下了脸,抬手搭上夏诗的手,甩了甩袖衫。
寿安见她一副吃瘪的模样,洋洋笑了。
司徒夫人缓缓起身向着楚曦念行礼,见着人以远去,这才走至寿安跟前,语重心长道:“来日窈儿都得仰仗大长公主您了。”说完,她行礼告退。
寿安微楞,笑得更艳了。
果然还是惧怕自己的威势,司徒夫人之所以如此,还是爱女心切。若不然,她知自己手段,一气之下就是要司徒佳窈好看。
对付这些后妃她有的是法子,这皇贵妃是时候给她点颜色瞧瞧。
毁一个女子还不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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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鸣冤鼓奏响,双锤只击。外有百姓指指点点,那女子力道颇重,雷鼓喧天,奏起冤鸣。
大理寺门开,侍卫一个朝外而散,柳寺卿同明译则一道而来。
女子见状屈膝跪地:“民女嫣然来此翻供,状告王之韫杀人灭口、歹心不足屡害人命,胁迫民女立伪证冤害郁家大公子。安然之死实乃王之韫所为,请大人容我详诉。”
外头百姓声色惊起,半载之余似天崩地裂,早已忘却人海之事,这给拎了出来。
郁家大公子风雅独秀,当日一遭多少人
跌破了眼。俊秀齐名是那王家公子爷,当今大长公主之子,貌若不俗、才高八斗。
如今这小女子翻供,说杀害妙龄女子另有其人,她受人威逼不得已为之。
“大人,民女受王之韫灭口一剑,九死一生。承阎王爷垂怜叫我留世指认真正的杀人凶手!”她激昂而道,满眼带恨。
柳寺卿糊涂了,这王家公子已成定局,过些日子判决便下来了,这大长公主千交代万交代,此事不可闹大,若是满城皆知,这王家和皇家都丢不起这个脸。
这个本该死透的人怎么就忽然好端端的出现了呢。外头还这么多人杵着看热闹,无需多少时刻,便可满城风雨。
柳寺卿不敢在外逗留,命人将来人拿下入大理寺。
百姓一拥而来,想要看上热闹。外头只留下明译则,悠哉游哉。
暗示侍卫无需拦得太紧,这是上头的意思。
嫣然跪地,王之韫姗姗来迟,双手双足无枷锁,囚服白净整洁,衣料不俗。他面见堂上,仰首傲骨。
身直挺拔,无跪意。
低了眼瞧背对着跪着的女子有些熟眼,只至她缓缓转过头,他有些吓到,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神色。
比她先一步开口:“还能活着?”那一剑刺入,正中心口,觉无可能活着。
“您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嫣然道。
耳边吵闹,王之韫转头向外看去。邹起了眉目,看向柳寺卿凶狠一记。
柳寺卿垂了头,看外头明译则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
“大人,当日将安然抱回房内的,正是此人,真正杀害安然的凶手也是他。民女当日起夜亲眼所见,句句非虚,请大人明鉴。”嫣然朝地叩头。
柳寺卿满头雾水,这还要怎么审?物证以有,这定罪迟早的事,也不知皇上还托着做什么,结果好死不死这女子又来莫名其妙一遭。
“你可知,此案早已了结?”柳寺卿问道。
嫣然一愣,摇了摇头。
王之韫被逗笑了,嗤道:“蠢货,来时也不打听打听。”他丝毫不觉失面,泰然自若。
树要皮,人要面。这王之韫是多厚的脸皮,能叫他说得这般轻飘无谓的。
“民女重伤都在养伤之中,不知此事。只是有愧郁家公子,实在愧对于心,才伤好就来为郁家公子沉冤。”嫣然继而说道。
王之韫不顾体面,哈哈直笑:“那你这伤,好得可真透啊。”他盯着她面许久,红润光泽,半点没有损失气血。
满地的鲜血还历历在目,就是能活下来,也只有一口气可喘。她生龙活虎击鼓鸣冤,可不像有重伤在身。
就算是当日受他一剑的不是她,吐血倒地之前那喉嗓子也不可能有人替换得了她。
如此来说,面前的这个人,才是个假的。
洛云杉的目光渐渐冷冽下来,杀亲之仇何以解恨,恨不得将阿柔身上所受的统统都如数奉还。
奈何他王家势大,时机不对。
当日易先生告知苑主要杀她,他帮了自己。让嫣然吃下假死药,当着王之韫的面死去,唯一的证人嫣然死了,了断了有人一心要斩草除根的念头。
没想到王之韫如此心狠,一剑刺穿心口。嫣然如今卧床不醒,每日汤药强灌入喉得以吊着半口气。
而他,言语轻佻、嚣张狂傲。身入天牢不思悔过,自以为豪。可怜郁大公子身死,而自己也曾被人框做刽子手。
长鈌为他担责,她一想到那日桥头会面,他问她:‘未经许可,辱没了令妹嫁我为妾,请洛姑娘海涵。”
她是多谢他的,至少阿柔也算有个家可回,以妾之名入人宗庙乃上上恩,来日仰仗郁家后辈香火,阿柔死得凄惨,后事体面之至。
“你这样的人,如何有脸面?”她不禁问道,实难理解。
王之韫沉面,扯过嘴角苦笑,最后却笑得阴沉:“是她自愿的,跟我有什么干系?”
“她爱慕与你,不过想得你垂怜,你为何如此凶残?你不喜便丢弃一旁,自有人怜惜。再退一步,你要人命,何故损人发肤!”洛云杉跳了起来,她再也忍不住了,两眼泪汪汪来得汹涌。
王之韫眼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是盯着她的眼里眼泪,瞧着炙热,是自己永远都感受不到热度。
“你甩下去的每一鞭,可有想过落在你自己身上的痛楚?你历经人世,就没有心存一点怜悯之心嘛?对一个心许于你人的人,就没有一点不忍之心嘛!”她泪水翻滚而出,句句质问,一步一移靠近,她立在他面前。
尽管她痛苦万分,王之韫没有一点知觉。
不等她继续质问,他给出了自己的理由:“好需要问吗?因为我没有良心。”
他生来就站在天穹之上,母亲高贵,父族家世显赫。天之骄子,日月可摘。
怜悯?他没学过,更无人教他。
世间所有的人事物都匍匐在他的脚底下,任由他欺压。就是当今的皇帝想要杀他,都不能够!
洛云杉气得指甲陷肉,她强忍,她不能动手杀他。她要为了大局。
“无耻之尤!”她切齿痛心而道。
“心都麻了,怎么会觉得耻。”他目光涣散,思绪飘零,眸底剑锋一亮,颅中闪过那惊艳他一生的曼影。
她的心,是他以一剑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