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阿真的家境一直是不错的。父母都是搞文艺的，在省里小有名气。这也是为什么阿真家是井弄里第一个有8吋黑白电视机的人家。阿真结婚时是七十年代末，那时的婚姻讲究“三转一响”，即手表、缝纫机、自行车和收音机。而阿真能陪嫁一台黑白电视机是属于豪门女了。
前几年，和她那俊俏的乡下老公虽然天天吵架，但是那时离婚是个稀奇的事儿。离婚手续冗长，还需要给出正常理由，而感情破裂却不是可以接受的正常理由。只有一方犯罪或者家庭成分有问题，这样才属于正常离婚的理由。最后还有三个月的调停时期，双方在这段时期必须不能分居。所以，那会儿，他俩谁也没想过离。现在，离婚是个时髦的事儿。阿真想离婚了，因为他双双都出轨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啊。
祥德想：阿真父母要人脉有人脉，要学问有学问。把阿真拉进来还能指点一下他们的方向和路子。
“好啊！“他便同意了。
改革初期，还没有多少人自己开业。慢慢地，这三个人的公司还真的发达起来了。不仅招了专业导游，还扩大了业务。不再蹬三轮车了，有了电瓶车。他俩成了井弄里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
老子在《道德经》中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过去，没钱的时候，祥德和徐海过得乐呵而健康；一有钱了，祥德和徐海就开始胡吃海喝。不久，两个人都生病了。祥德是脂肪肝，徐海是直腸癌。
医生告诫两个人要戒了烟酒，才能活命。可是，这两个人像是命是捡来的，哪会断了烟酒？于是，两个人就去四处旅行，交女朋友，吃喝玩乐，乐不思蜀。就这样过了三年，两人再去医院一查，居然各项指标都好转了。
蒋杭秋有时候想：老天真是不公平，这么不要上进的两个人，乐呵呵地都活的好好的。而那么好的费老师就没了。不过，也许老天是公平的，只有放下生死，豁达快乐的人才能战胜病魔吧。
启瑞是在走后第五年回到井弄的。这五年当中，他每半年就会汇款给外婆一次。数目越来越大，后来干脆请外婆给姐姐找护工。但是，启瑞本人一次也没回来过。井弄里的人们，包括爸妈都已经放弃了启瑞会回来娶蒋杭宁的想法了。从各方面的消息来看，启瑞这五年发展得很顺利。他先是做医药代理，用他的医学知识和诚信建立了广泛的客户群。赚了第一桶金子。后来，他又和朋友一起承包工程，赚得个盆满钵满。有了资金后，他又开始投房地产。据说，启瑞一回来，就买下了庆春街东面半条街的铺面房。深圳，广州这种地方，男女关系不像内地那样保守。人们想像着这么个有钱人，又长得这么英俊的启瑞，肯定是有其他女人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一个疯子。人家付钱给你请保姆就已经是有良心了。
只有蒋杭秋和外婆没有完全放弃希望。
启瑞回来后的第三天，隔壁的梁奶奶穿着十分得体地来找外婆。“宁宁外婆，我是来做媒人的。“梁奶奶喜滋滋地说道。
“媒人？“蒋杭秋惊愕地听到这么久没有人用了的词。
“给谁提亲那？“外婆不慌不忙地问道。
蒋杭秋忽然想起当年外婆要启瑞请媒人才算正式求婚的话。那时，姐姐还没去读大学呢。一晃快十年了。那时的姐姐是学校里多少男同学心中的女神啊！
“我是受启瑞之托来的。他想求娶你家小宁。你看行不行啊？“
蒋杭秋忍不住落下泪来。启瑞哥和姐姐经历了多少的曲折，终于要结婚了！
法律规定间歇性精神病人如果在精神状态正常时，能够对婚姻做出基本正确的判断，能够基本预见结婚的行为后果，具有婚姻行为能力，应能够登记结婚，缔结的婚姻应属有效。如果行为人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所实施的民事行为，应当认定无效。
启瑞第一次登门时，穿着西装革履，十分正式。蒋杭宁认不出五年以后的启瑞了。她惊慌地，“啊-“地叫了一声，就躲进屋里不肯出来了。
大家眼里都含了泪。
外婆对启瑞说：“小宁还没好。如果你想退婚，我们不会怪你。“
启瑞说：“外婆，我一定要和小宁结婚。我这辈子谁也不娶，就娶她一个人。“
隔了两天，姐姐好转时，蒋杭秋去通知启瑞。启瑞身穿十年前的蓝布衣服上了门。这回，蒋杭宁认出了启瑞。她扑到他的身边，羞涩地拉着他的手，问：“我们好像好久没见了。你今天不上班吗？“
启瑞轻轻地回握着蒋杭宁的手，说：“嗯，今天我请假了。”
“请假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今天我们带着户口本去登记结婚，好不好？“
蒋杭宁的脸红了，她低声问道：“我还在读大学。大学期间不能谈恋爱。被校长知道了，我会被开除的。“
“嗯，我们不谈恋爱。我们是去登记结婚。校长知道了，同意了，不会开除你。”
“我听说结婚还要有单位的介绍信。咦？我是听谁说的呢？”蒋杭宁努力想记起来。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哎呀，我头痛。”她两只手抱住自己的头。
启瑞把她拥在怀里，轻轻地按摩她的太阳穴，说：“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我有介绍信了。我们走吧。”
婚礼是在一个星期之后，就在井弄里举行的。蒋杭宁一出井弄就害怕。她在熟悉的环境里才比较正常。启瑞准备的车子，酒席都给井弄里的邻居们享用了。
八十年代结婚讲究36条腿，48条腿，或者能提供72条腿。这36条腿是指双人床(4条),大衣柜(4条),书桌(8条),四方饭桌(4条),四条方凳(16条)。48条腿则是加书桌前的高靠椅(4条),书柜(4条),五屉柜(4条)。72条腿另外加一张长沙发(4条),两张短沙发(8条),茶几(4条),高低柜(4条),梳妆台(4条)。启瑞完整地提供了72条腿，引得过往的人纷纷向姐姐投去艳羡的目光。
可是，那天晚上，蒋杭宁也许是一下子不能接受任何人对她身体的碰触，她又失去了理智。她不停地哭闹，并且抓，咬着启瑞。声音很大，蒋杭秋都听到了。她急忙跑了过去。到了门口，蒋杭秋站住了。她听到屋里面，启瑞正轻柔地哼着姐姐最爱的那首歌’让我们荡起双桨’。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启瑞在水盆里绞了毛巾，温柔地说：“我帮你擦擦手，你看，都流血了。轻轻地，一点儿也不疼。我不碰你了。来，我们一起看书。“
蒋杭秋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姐姐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