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梁子谦看到那少女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下去了，只有漫天的落花缤纷，将那三月的桃花洋洋洒洒地从天空飘落。而那个女孩儿就站在花海中央，她身姿纤秀，相貌端雅，一头柔顺的长发瀑布般的披下来，只是眉目间有几分迷蒙的忧愁。她的两条笔直而修长的腿几乎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二。女孩儿身着淡紫色的风衣站在那里，就像戴望舒的“雨巷“里形容的姑娘：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不仅梁子谦，蒋杭秋也看呆了。一个美女真的是上天赐予的财富。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可以锻炼，但那是把自己练得更健康，更结实。不可能练成一个美女。天生的美女不用锻炼，身材就是出众的。
梁子谦立刻忘了别的人，别的事，他忙里忙外地安顿着美女姐姐。
大家安顿下来之后，梁子谦才知道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名唤梁蔓依，比自己大一岁。但是由于去年生过一场大病，所以休学了一年。现在与他们同年级。
梁祥说:”既然你们同一个年级，就让蔓依到你的班上插班吧。“
“好。我是班长，我会带她去见老师和同学们的。”
“你要照顾好姐姐哟。”
梁子谦撇撇嘴说：“什么姐姐，以后都是一个班的，就叫名字吧。“
美女姐姐抬起雾一样长长的睫毛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梁子谦觉得这个姐姐太酷了，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
“蔓依“梁子谦觉得这个名字都好听，”你以后还回不回京都的家呢？”
梁蔓依低下了头，她轻轻地说：“我已经没有家了。“
梁祥叹了一口气，才告诉梁子谦有关梁蔓依的身世。原来，梁寻去年前出国考察时，逃掉了。
“他们说我爸爸犯了叛国罪。我家也被抄了。我妈妈上个月去世了。我父母都是孤儿。我没有其他亲人了。”梁蔓依低声说。
这时，梁奶奶强撑着病体走了过来。她把梁蔓依拥入怀中，说“他有我这个妈妈，怎么是孤儿呢？”
梁蔓依忍不住啜泣起来。
梁子谦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梁蔓依看起来很忧愁的原因。不禁自己也为她唏嘘起来。
梁蔓依慢慢地平静下来，聊起了父亲：“我爸爸一直是德语教授。□□的时候也是被打成□□。76年开放之后，回复了一些对外交流。学校里有一个代表团去德国考察。爸爸的德语最好，所以派出去了。可是，他在回国的前夜不见啦。我们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她停了一会儿，用充满怀念的眼神看着前方。梁子谦感觉她是看着他，又似乎没有看见他，只是透过他看像虚空，“我爸爸原来可有学问了，写了好几本书。爸爸走了之后，妈妈一个人带着我。她本来身体不好。。。”她哽咽了。
梁奶奶昨天已经听说了此事，一心急，今天就病了。她还发着烧，手中拉着梁蔓依的手，安慰她：“你爸爸人最好了。他一定有不得已的情况。你就和奶奶住在这儿。我们一起慢慢找他。”此时，梁奶奶抱着小蔓依，似乎又感到了当年抱着无依无靠的梁寻时的感觉。
梁祥也安慰说：“对，奶奶这里没有人知道你爸爸的事情。你就住在这儿，比较安全。省府大院里情况复杂，人多口杂。小谦，你明天就搬到省府大院的家里去住。你姐姐住在这里，你不方便再住在井弄里了。”
梁子谦不情不愿地答应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爸爸，蔓依要不要考重点中学呀？诶呀，考试已经考过了，怎么办？”
梁祥安慰地说：“我已经和教委打过招呼了。蔓依可以补考杭一中。”
“为什么不是杭二中，那才是最好的中学。”
“杭一中也是重点中学。”梁祥不容置疑地打断梁子谦要插的话，“况且教委安排去考哪个中学就去考哪个学校。哪里容得你挑的？”梁祥嘴上这么说，脑子里却飘过他媳妇今天特意叮咛的话：不能让梁子谦和梁蔓依上一个中学。要让他们离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梁寻和我们的关系。否则，以后说不定又要下放了。
梁祥明白官场如战场。看不见的硝烟到处弥漫。有时候人家不放在台面上明说，可是你就下马了。所以，他媳妇说的话一点没错。
接下来的日子里，蒋杭秋从来没有看到过梁子谦如此细心地照顾一个人。从在学校里安排梁蔓依的座位，安排梁蔓依的同桌，安排梁蔓依的活动，到在井弄里安排梁蔓依的衣食住行，面面俱到。梁子谦每天骑自行车来井弄。他不再玩那些小男孩的游戏，他的衣服穿得整齐起来了，颇有些谦谦君子的模样了。
让梁子谦没有想到的是梁蔓依的学习成绩居然超过了他。几次考试下来，都是梁蔓依拿第一名了。有些难题，梁子谦解不出来，梁蔓依很快就解出来了。梁子谦问她时，梁蔓依轻描淡写地说她在京都是重点学校，这种题型做过了，所以不难。梁子谦才明白为什么人人争着去重点学校，那是因为普通学校可能根本没有机会给学生们看过难的题型，当然考不过那些已经学过怎么解难题的重点中学的学生了。他觉得上杭二中一定会充满挑战。不过，他喜欢挑战。他转念一想，如此看来梁蔓依考杭一中肯定没有问题了。他心里隐隐地有些可惜。因为到了中学，学习一定更忙了，自己不可能每天骑车过来井弄啦。
梁蔓依来到杭一中考试的那天，她身体不太舒服，早上还呕吐了。不过，既然已经定下了的考试日期，她也只能坚持去考。早上的数学考试不尽人意，她因为生病，所以反应较慢一些。
中午休息时，梁蔓依看到学校校园中间有一个雅致的六角亭，一条蜿蜒曲折的长廊连接着六角亭和翠色的青草地。她不禁漫步长廊之上。忽然，她听到亭子的另一侧有人边走边交谈着。
“我已经看到了档案，她父亲就是去年判的叛国罪。”一个人道。
“这是谁介绍来的？”另一个声音问。
“好像是省里的哪个干部，我忘了名字。”
“你再去查一下，他们有什么关系。”
“好。”
“这种学生不能要。你去和考试的老师打声招呼。”
“好。”
梁蔓依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如此，还有意义接着考吗？她在六角亭中坐了下来。四周风景如画，她也是画中的美人。可惜，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心灰意冷的冷美人。这一年来，她已经看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冷言冷语。再加上从小在芭蕾舞学校中，在一群长满心眼的明争暗斗的漂亮小姑娘中练就的洞察力，她早已不是天真的小女孩了。她知道为什么大伯母至今没有让她进省府大院的家，为什么急着把梁子谦搬回省府大院的家。从今天看来，自己确实拖累了大伯。他们和自己这个罪犯的女儿有关系，大伯一定顶了很大的压力。而且，大伯与父亲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是他们家，是奶奶当年救了父亲。他们没有义务再帮自己。想到天地间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人关心自己，爱护自己，连亲生父亲都抛弃了自己，不觉落下泪来。她很快地擦干了眼泪，“不能让别人看见。”她想着，迅速地环顾一下四周。幸好，正是午休的时间，没有人在周围。“我只有变得强大，才能自保。我要接着考试，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能让大伯知道他们在调查他与自己的关系。”她心里想着，便站起来走回考试的教室。
下午考英文。梁蔓依随随便便地读了一篇文章，考试的老师就惊讶了。那么准确的发音，那么流利的口语，是不常见的。梁蔓依的父亲本就是外语学院的教授。梁蔓依从四岁就学习英文了。那个老师又考了几个单词，梁蔓依全部回答出来了。那位年轻的老师重复着说：“她的英文不错，她的英文一看就是有底子的。”
第二天，梁蔓依看到自己的考试成绩时，沉默了。她知道他们不会让她进杭一中。但是，她没有想到他们给她的每一门成绩都只有50分，连及格都没有。梁蔓依不清楚她的50分的英文成绩是不是那个年轻的老师给的。她只是又一次见识了世上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