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正在这时，蒋杭秋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蒋杭秋的小弟弟蒋杭明。电话一接通，就传来弟弟着急的声音：“二姐，妈生病住院了。你能不能回家一趟？“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什么病？严重吗？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弟弟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前几天在一个社交平台上晒了我和男朋友的照片。妈大约是被我气病的。老毛病，高血压。“
“你混蛋！“蒋杭秋不由得提高了嗓音，”你知道老年人是接受不了同性关系的。你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出柜？“
“我不知道妈会看这个社交平台。她一直连电脑都不会用的。我觉得是有人别有用心，特意给她看的。我听说杨弘斌的太太，萧红昨天回井弄去过。杨弘斌和姐夫不对付，是不是他太太在那挑拨的？”
提及杨弘斌，蒋杭秋的头脑中浮起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以及他美丽的太太。似乎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遇到一个这样的故交或熟人。他们永远秀给你看他们的事业如何成功，他们晒出的照片最好看，他们家的房子最奢华，他们的财富似乎无可估量，他们的儿女最有出息，他们的一切都最完美。可是，如果你与他们近距离接触，你会发现在完美的表现下，是低下的人品，以及一地鸡毛的生活。杨弘斌当年为了与梁之谦争夺出国名额，写黑材料揭发梁子谦的言论。这样，他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出国机会。然后，他凭着聪明的头脑和手段被一位上司看中。这位上司一路带着他上升到了某跨国大公司的副总位置。于是，他便看不起一般的朋友。也从来不帮助朋友。有一次，杨弘斌和另外一家同学约了三家一起吃饭。杨弘斌他们竟然迟到了一个多小时。来了之后，也只是毫无歉意地说：“临时有事，所以来晚了。“似乎他是高人一等的大人物，别人等他理所当然。
梁子谦常说：人在江湖，最终拼的就是人品。人品差的人永远交不到好朋友。从长远来说，没有朋友的支持，终究是不会成功的。
果然，杨弘斌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被查出有贪污行为，而被他引以为自豪的某跨国大公司就地裁员。幸运的是这家跨国公司不希望在中国有坏的影响，所以未曾走法律程序起诉他。不幸的是从这之后，杨弘斌便打着曾是某跨国大公司首席科学家的头衔，忽悠到了梁子谦所在创业公司的投资方。而梁子谦与杨弘斌的矛盾已经非一日之寒了。
杨弘斌年轻时还曾经追求过蒋杭秋，而且杨弘斌的太太，萧红是蒋杭秋的小学同学。
“姐，你有没有在听啊？”蒋杭秋被弟弟从思绪中唤了回来。
“我在听。我马上就去买机票回家。“
“孩子们怎么安排？”
蒋杭秋想了一下道，”我会带安宜回家。井弄里的房子能住吗？“
“能住。妈妈住院了。井弄里的房子正空着呢。“
“那好，你先多辛苦一下照顾妈。我尽快赶回家。“
“好。到时候我带钟明郡一起去接你。“
如果是在三十年前，蒋杭秋也许会大骂弟弟一顿。她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弟弟是同性恋者；如果是在二十年前，蒋杭秋也许会阻止弟弟带男朋友来见她。如果是在十年前，蒋杭秋也许会默认弟弟的性取向；而今天，蒋杭秋会送上她的祝福，并且把他的男朋友当作家人来接受。
蒋杭秋感慨于世事的变迁。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昨天人们认为是错的，也许今天就是对的了。唯有人性是永远不变的。
既然决定回家，蒋杭秋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公司要请假，亦或者只好辞职。学校要办停学手续。医院和心理医生要接洽等等。
李尔倒是同意给蒋杭秋留职停薪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再视具体情况而定。蒋杭秋很感激李尔。
李尔只是微微一笑，道：”因为我很想再见到你。“
蒋杭秋似乎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一丝暧昧。不过，想到他比自己还年轻，自己女儿都成年了，这丝暧昧一定是自己多疑了。便放下心来，也笑道：“是呀，我也舍不得离开公司。我已经在这儿十多年了。”
学校和医院的手续也很顺利。这期间，大女儿安琪帮了许多的忙。
临走的前一天，蒋杭秋认认真真地同大女儿安琪沟通了一次。
安琪的事业比较顺利。她自己也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令蒋杭秋头疼的是她的爱情观。安琪早已经宣称自己只恋爱，不结婚，是一个单身主义者。她现在自己贷款买了一个高级公寓房，养着一只小狗和一个法国男友交往着。两个人平时工作都忙，所以各自住在自己家里。周末一起度过。每年还一起出国去度假两次。
安琪也曾秀给蒋杭秋看他们一起去巴黎度假的照片。照片上两个恋人都笑得甜蜜，脸和脸紧紧地贴在一起，安琪的身体倚在亨瑞的臂弯里。这种亲昵的体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亲近的两性关系。蒋杭秋当年谈恋爱时，两个人交往了一年也只是牵手。现在的年轻人当然不可能要求他们婚后才有性行为。
可是，蒋杭秋还有点儿不甘心女儿的单身宣言。便委婉地问道：“你和亨瑞交往也交往了好几年了。想过结婚的事儿吗？“
安琪一眼洞穿母亲要谈什么。”妈，你不用说了。我们都觉得现在这样的交往方式挺好。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
蒋杭秋一时语塞。她从来未曾想过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到了年龄，所有的人都会结婚。
“呃难道你不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彼此依靠一下吗？”她停了一下说道。
“我不靠别人。我只靠我自己。”
蒋杭秋又是一噎。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做女孩子时的想法。女孩子们想像中的白马王子是什么形象呢？好似所有的小女生都希望有人可以依靠，可以保护自己，并且多金，长得英俊帅气。可是，现实中，又有多少这种高大帅，并且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白马王子？
好吧，至少女儿比自己当年要清醒得多。独立，不依靠任何一个人。
“那孩子呢？不结婚，孩子怎么办？”蒋杭秋停了一下问。
“我不要孩子。即使结婚，我也选择丁克。世界上的人口已经太多了，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有孩子怎么是找麻烦呢？等你老了，没有孩子多孤独？！”
“有孩子也一样孤独。你看你离外婆这么远，也没见你多想她。”
蒋杭秋有点急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外婆？只是小妹还在读书，我走不开。”
“反正我不想要孩子，也暂时不想结婚。亨瑞也一样。他说他看到爸妈结婚，离婚，再结婚，再离婚，好几次。多麻烦！干脆不用婚姻。感情好时就在一起；不好时，就分开。”
“没有孩子的生活多没意思？”蒋杭秋觉得自己已经够开明的了，但是这代沟是如此之深。
“妈妈，如果没有孩子，你就不会为了找一份不用加班的工作而头疼了。妹妹小的时候，我看你忙得团团转，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小孩。爸爸常常不在家，帮不了太多。如果这是妇女解放，那么你的生活比过去的女人更幸苦了，至少她们不用忙工作。你是独立了，但也太累了。”
“……”蒋杭秋竟然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女儿。她也觉得年轻时，一边忙事业，一边做妈妈，孩子又小，确实很累。可是她一直不肯放弃自己的事业。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外婆常常告诫她说：女人没有工作就没有地位。一定要工作。
“不结婚，没有孩子，等你老了就苦了！”蒋杭秋依然苦口婆心地劝说。
“我也许以后会结婚。谁知道呢？就像你说的，我也许还不够爱他。不过，要等我想明白了，才考虑结不结婚。妈妈，你太传统了。那些观念都过时了。”
“我传统吗？“蒋杭秋自问。好吧，女儿是对的，自己是传统的。
传统可能已经不是潮流了。但是，传统女性不见得不幸福。
现代的女性更自由，更开放，却不一定更幸福。
一纸婚姻是束缚，也是保障。
说到底，幸福是一种心态。幸福不幸福，满足不满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种心态与外在的物质条件并不成正比。
蒋杭秋最后拥抱了安琪一下，说道：“妈妈只是希望你过得幸福。”
“我知道，妈妈。我们只是暂时不想一辈子的事情。一辈子太长了，我们只想现在幸福就好了。”
蒋杭秋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大女儿，只好放弃。其实，蒋杭秋还看不惯女儿的男朋友。浪漫是浪漫，热吻起来不注意场合。估计床上也很热情奔放。可是，这aa制的生活，让蒋杭秋觉得他太小气。
蒋杭秋有三不选的男友标准：人品坏，小气，花心男。前段时期，安琪的车子坏了。亨瑞有一辆旧车，也不值几毛钱。亨瑞非要卖给安琪。直到安琪的钱款打过去，他才将钥匙交给安琪。蒋杭秋看不下去，想着这两个人都像夫妻一样同居好几年了，竟然这么斤斤计较。
不过，现在蒋杭秋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大龄剩女了，这是她们选择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