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暴利
只见这勺外面附着个壶嘴样的东西,这倒也不多奇怪。汤母见过镇上人家用这种大勺,说是倒水更稳当不会洒。
但问题是,这壶嘴怎么跟勺底连着呐?这不是先将勺底的东西倒出来了?
她这般想着便也这般问了,汤拂晞却笑道:“正是要这样。娘没见过这桶里的东西吧?”
汤母摇了摇头,昨天弄好这东西的时候,夜已经十分黑了,她只将木桶盖好就歇下了。
今早起来又因闻到那浓郁的香味,唯恐香味散去,只管一层一层地用东西将木桶盖住。
至于桶里到底什么模样,还真没看过。
汤拂晞闻言揭开竹篾,木桶中的情况便出现在众人眼中。是许多清亮的水,但表面又浮着层油。
因为汤母将木桶提动的动作,部分水和油还混在一起。
汤父最快反应过来,“这里面的东西不尽能用?”
汤拂晞摇摇头,“用倒是都能用,只是各有各的用处。”
说罢,她给萧琅月递去个眼神,后者转身去拿什么东西。
她则将铁勺伸进木桶中盛了一勺水油混合物上来,微微静置待水油大致分离,对准早备下的瓷瓶,勺口微斜,勺底清亮的水就倒进了瓷瓶中。
待灌得八分满,汤拂晞便转手换下一个。每次只待勺中倒出的东西将有油点,她便会停了动作,转身将剩下的全倒进萧琅月拿来的一个小铁盘里。
这么重复了许久,瓷瓶灌满二三十个,这一个成年汉子巴掌大的铁盘才将将装满,里面还混杂了不少水。
待萧琅月将铁盘放在油灯上加热,汤拂晞才对汤父汤母道:“等这铁盘里的水都烧干了,剩下的油才是我们做香膏的东西。”
水的沸点是一百度,而油的温度少说一百二十度以上。因为现在工具的匮乏,汤拂晞采用了个笨拙的办法来弄水油分离。
这事便看出男女对香膏的态度有所不同,汤父别管是昨天蒸馏还是今天,都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只秉持着支持且公事公办的态度,看铁盘的目光跟看地里的土坷垃没什么区别。
汤母就不一样,先是看了铁盘好几眼,才又看向被女儿灌满的瓶瓶罐罐,“那这些呢?这些又能做什么用?”
汤拂晞拉着汤母坐下,先打开个瓷瓶倒出些水在汤母而后涂了些,等过了一会瞧着没什么反应,才给她全脸都涂过。
“这东西叫玫瑰纯露,每日洗完脸后可以涂些,是能养肤美颜的。”
汤母本被这泛着淡淡花香的东西敷脸便已十分享受,再听幺女说这功效,当下瞧玫瑰纯露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当真?那这可是好东西啊。”
汤拂晞笑,“好东西是好东西,但不是对所有人都是好东西。比如有的人用了这个,脸上就能变得光滑白嫩,但有的人用了这个却是要起疹子、坏了脸的。所以刚刚我才在您的耳后先试了试,才敢上脸给您用的。”
听到烂脸,汤母的态度马上严肃起来,“来日要是卖,可得跟客人们说清楚才是。”
汤拂晞含笑应了,那边萧琅月对精油的加工也好了。被除去不必要的水分的玫瑰精油呈现出很淡的粉色,倒进个浅口的胖矮白瓷瓶里,瞧着便喜人。
汤拂晞接过铁盘,拿出另一个与这胖矮瓷瓶一般的罐子,装了大半罐子蜂蜡按过数量才倒进铁盘中。
在底下油灯的加热下,蜂蜡很快融化。汤拂晞拿出精油,只少少往里面滴了四滴便盖上盖子。又拿了干净竹签来稍稍搅过,便将蜂蜡倒进白瓷瓶。
蜂蜡离火很快凝固,汤拂晞将它摆到桌子上。
油灯下,这一罐蜂蜡还是白白的油脂样,除了形状改变了,汤父汤母还真没看出不同来。
“这便做好了?”汤母不敢相信地看着那装精油的罐子,再看看桌上这个,“就滴那么一点点?”
室内刚做过精油,这香膏的味道自然不突出。
汤拂晞心下明白,当即便央着汤母跟她去屋外。待两人都在院子风口上站定,鼻尖空气清新无味了,汤拂晞才将香膏将她鼻子跟前这么一凑。
嚯!
汤母只觉还没凑近便觉一丝玫瑰香味飘来,沁人心脾。再凑近了这么一闻,刹那之间,玫瑰独有的馥郁芬芳便将她笼罩,好似数百朵玫瑰在鼻尖一起绽放。
汤母眼中露出亮光,满脸写着肯定。
汤父见妻子是这反应,便知道这香膏是成了。不对,他也听妻子说过自家幺女那奇怪的梦,所以应当是自打幺女做过那梦后,做事就没有不成的。
见幺女与妻子进来,他才问道:“这香膏定什么价?”
对啊。
汤母看向自家幺女,光将东西做好可不成,卖出去才是正理。这般想着,汤母也在心中琢磨,他们不光与乡里的黄豆签了契,与这玫瑰也签了。
只玫瑰不如黄豆那般能按斤按两的称,且花卉不好伺候,算的价也高。算下来,昨天丈夫与小月弄回来那两大篮起码也得八文钱。
八文钱的玫瑰能做出这么多精油,这些精油又能起码做出五十罐香膏。那蜂蜡虽不便宜也不多贵,所以这香膏要想不亏本,一罐得……
“七百文。”
正在两三文上纠缠的汤母当即转头,“啥?!”
陡然听到这数字,在一旁喝水的汤父也差点喷出来。
玫瑰才多钱?蜂蜡又多钱?这不是暴利吗?才做了几天生意,可不能这么黑心啊!
汤父汤母眼中布上不赞同。
汤拂晞却看出他们要说什么,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爹娘,有些东西的价钱是不能靠成本算的。要按成本算,那就是去街上买鱼,咱到手价与贩子进货价相差不大。但咱家豆腐什么价,豆子又什么价?”
汤父:“那是有手艺在的。”
汤拂晞点点头,“所以这七百文有三百文买的是女儿的手艺。”
汤母连忙追问,“还有四百文呢?”
汤拂晞指向萧琅月,汤父汤母的视线跟着转过去,便听萧琅月吐出两字,“面子。”
面子?
汤父汤母心下正疑惑着,便又听幺女道:“对咯,就是面子。爹娘,你们想这香膏都是卖给谁的?”
家境窘迫的农家妇人可不会用这东西,当然是给有钱的夫人们的。
汤拂晞打了个响指,“这就对了。那如果这香膏五文钱一罐,夫人们会用吗?”
谁家贵夫人会用五文钱的香膏?汤父汤母齐齐摇头。
“要是四百文呢?”
比镇上香膏便宜一百,有人用,但应当用的不多。
“要是七百文呢?还是这般浓郁的香味。”
那必然会用啊!既是好货,价格又能显出自个尊贵来。
“但七百文的香膏与五文的是一个。所以让夫人们买的关键就在于——”
提价。
琢磨过来,汤父汤母齐齐沉默了。
有钱人的心思,真的好难懂。
汤拂晞拍了拍大受震撼的二老的肩膀,笑道:“听说镇上有家老字号,香膏销路一时半会不好打开的。我明天先去试试水。爹就别想这个了嘛,咱们豆腐铺子可要提上议程了,您得选几个人去经营才是。”
汤父眉头微微舒展了些,“这有啥好选的?怀生几个跟你干的时间长,手巧,人也厚道,当然是他们提去铺子里,再教村里其他人继续跑豆腐车了。”
汤母觉得这法子可行,一家人正商量着驴车以后的归属,便听到院外传来汉子的呼唤。
四人走出去,便见汤俊文挑着扁担站在院外对着他们笑。
汤母:“俊文啊,有啥事进来说么,站外面干啥?”
汤俊文摇摇头,“这没主人家同意咋能随便进人家院子哩?”
说罢又讨好地笑了笑,“叔,婶儿,听说你们这几天在弄玫瑰咧?我闲着也是没事,给你们弄了些。”
汤拂晞上前看了眼那玫瑰。想来汤俊文是存了心的讨好,看过汤父与萧琅月剪过的玫瑰枝,这担子上的玫瑰也留了些花梗,但他做事实在有些粗糙,这玫瑰刚下枝头不久,便已有许多地方被摩擦地变了色,残缺者更是多。
但人家送到门上也不好送回去不是?
汤母还是接下了,只说以后不必他废这些心思,小伙子力气大,可伺候不来这样的花。
本是句玩笑话,想侧面告诉汤俊文这花使不得,以后可莫要糟蹋玫瑰了。
谁料,汤俊文下一句接道:“这倒是,但我磨豆子却有一把子力气。叔,听说你们要在镇上开铺子咧?带上我呗。”
这话一出,汤拂晞与萧琅月神色还算镇定,汤父汤母却变了脸色。
汤俊兴是个啥东西,汤家村的人谁不知道?荒年里可是做出过想把他老娘弄到镇上给人当奴婢的混账。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汤父眯起眼,“俊文,你婶子跟你开玩笑哩。磨豆子太苦,你受不来。”
这便是不想将彼此脸面弄得太难看。
汤俊文还是不依不饶,“我受的来,叔,你带上我么!”
汤父瞧他一眼便不再吭声,还是汤母出来打圆场。
汤俊文便缠着她央,可铺子里出事,不就是后院失火?汤母岂能害了自家幺女?任凭他将好话说尽,都没点头。
汤俊文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是忍不住冷笑一声,“说来说去,还是村长家发达了,看不上咱们这些穷亲戚么。”
汤母眉头一皱,“你这孩子,咋说话……”
“看不上就看不上!”汤俊文猛地将一篮子玫瑰从汤母怀里夺回来,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