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契书
汤拂晞不等他再闹开,将自家院门与萧琅月一左一右打得更开,笑道:“叔叔婶婶们有话进院子说,都乡里乡亲的,有什么好闹的。”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蠢蠢欲动的人群彻底被压下去。
汤二叔再想煽动,转头却只能看见躲闪的目光,当下也没别的法子,只好安安分分进了门。
几乎是小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汤拂晞家所有凳子搬出来也只够几个年长些的人坐。好在乡里庄稼汉也不介意这个,有的盘腿坐在驴车上,有的蹲在井边,有的拢着手站在角落,一时瞧去,汤家小院满当当都是人。
汤父坐在堂屋门口,嘴里叼着空烟杆,眯着眼。身边并排站着汤拂晞,汤母与萧琅月则一左一右站在两人身后。
汤二叔见汤父许久不吭声,着急道:“你少在那装蒜,把我们叫进来总该是有个说法哩,你闭着个嘴是干啥。”
汤父扫他一眼,不慌不忙地敲了敲烟杆,才指向院子角落,“看到那驴车了么?给你们屋怀栋的。”
汤二叔赶紧转头看去,只见那黑驴高大健美,驴车崭新,做豆腐的家伙事齐齐整整摆在驴车上,好得很!
没想到自己还没开闹,汤父就让了步,汤二叔开心的很。但还没等他嘴角咧到耳朵后面去,便又听汤父道:“只这驴车并不是送你,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你听晞儿说。”
汤二叔这才不舍地将目光从驴车上撕下来,投向汤拂晞。
汤拂晞面上带笑,“凡是做豆腐车的人家,以后豆子都由我家供着。等于是二叔你只需要拿着我们给的豆子、工具,照我们教的法子做出豆腐,最后再用我们配的驴车出去卖。所以,每日赚的银子,你家只能落一成。”
汤二叔本听着前面的话是很欢喜的,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便有人把东西给他配好。美得很,美得很。
但陡然听到最后一句,他跟美梦突醒般打了个激灵。一成?自家做这么半天活,只能落一成?
汤二叔当即不满,“小娃家在这胡嚼啥哩?二叔忙半天就只落那么几个铜板,你倒黑心的很。培水,你咋教的娃?!”
按照汤拂晞现今标的价格,一辆豆腐车一天毛利有七百五十文。按照乡下人家的生活标准,二两银子就能维持一年基本开销。也就是说。汤二叔只需经营豆腐车一个月,就能解决一家人一年的生计。
但这一成的比例听着确实有些低。
连汤父当初听着都不禁皱起了眉头,汤拂晞却告诉他:她的计划远不在区区豆腐车上,当初说什么让汤家村每天十几辆豆腐车一起出去不过让他快点动起来。
若是真这么做了,这么多豆腐倒是做的出来,几个村又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去买呢?
所以他们必须开发更多产业,创造更多就职岗位。但这些都是需要银子投资的,那么银子就不能大量流出去让几户人家独享,必须紧紧握在他们手里。
几个人吃得好还是一村人都吃得饱,汤父还是做得来选择的。
汤父眯眼瞧着跳腾的汤二叔,斥道:“规矩就是这么个规矩,驴车是我家买的,你别搞得跟我欠你啥似的。你爱做就做,不做就换别人来。以后这些事情,晞儿说啥就是啥!”
汤二叔听着前面的话,只觉火气直往头顶窜。当着这么多人哩,他这弟弟咋半点面子不给他留?
可汤二婶却很会听话,一把扯着他的袖子,低声道:“当家的,你是不是傻?你听老三说的,以后都是晞儿管这事咧!她个小娃家能管到你头上?说什么一成,以后还不是你爱交几成就是几成?”
汤二叔这么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当即火气散了大半,哼气道:“一成就一成么,这侄女做生意,当二叔的还能不支持了?”
说完,他便跟生怕汤父反悔似的,带着自家妻子与儿子就赶着驴车回家去了。
这场事本是汤二叔撺动的,现下他得了好处,转身就走。余下的乡里却是尴尬了,有的挠挠头要走,有的却忐忑地还坐在原地,这么几户得了好处,那他们咋办?
当即就有人小声道:“村长,你可不能不管我们死活啊。”
那边有人应和,“就是啊,这都乡里乡亲的。”
汤父几乎要被这些人气笑了,“那会被人几句话就撺掇的要上我家来闹事,这会又记起来是乡里乡亲了?一个个那两个窟窿都是出气的?好好看看,人家赶着驴车就走了,管你们没?”
众人被汤父这番话说的面色更尴尬,一个个黑皮脸上透出灼热的红亮。
眼看汤父这红脸唱完了,汤拂晞赶紧出来唱白脸,“好了好了,各位外叔伯婶婶以后留个心就是了,别听风就是雨,没得伤了和气。我爹当村长这么些年,只恨不得给村上当牛去耕地了,哪里会不管大家呢?
早商量好了,我家将大家的豆子以每斗二十五文的价,全买了!”
这话一出,众人当即一阵倒抽冷气。都买了?她家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还没等他们问出口,汤拂晞就笑道:“当然了,咱也没那么多银子不是?所以咱先跟大家签个契书,以后大家的豆子不管多少,只要质量没问题,我家全收。现在每月只能收大家一两银子的豆子,等明年就不限量的收。玫瑰也是这个理。”
众人听了这话当即喜不自胜。要知为何那张氏卖粮为何要八十斗给商贩,二十斗给散户?
就是因为商贩一般有人家自己的米粮路子,轻易不收外人的,要是收也容易压价。通常还一个商贩只收那么一点。张氏卖这八十斗米粮,可是分了三个商户才卖出去的。
所以对这些庄稼汉来说,他们每年最愁的就是卖粮食了。可现在汤拂晞却是给他们彻底解决了,只要你种,只要你卖,你就有银子拿。他们地里那东西再不是粮食,是实打实的铜板了!
众人欢悦起来。
萧琅月从屋里报出一沓契书来,汤拂晞拍了拍契书,对众人道:“契书就在这,但我还得提醒叔叔婶婶们一句,要是签了这契书,你家的粮食可只能卖给我家了。自己吃可以,但要卖。一颗豆子都不成。”
众人也不想找门路,自己去卖。当下撸起袖子,争先恐后地上前来签契书。
汤家村百口人,汤拂晞与萧琅月一直忙碌到天黑才送走最后一位叔伯。
正拨着油灯里的灯芯,整理着契书,汤父与汤母就回来了,伴着外面驴车咕噜噜的声音。
汤拂晞起来朝外面看了一眼,问道:“二叔家的豆子都弄来了?”
汤母笑着摆摆手,“他拿了驴车正欢喜着,要买他家豆子自然没不同意的。欠条已经打给他们了。”
汤拂晞胜券在握般挑了挑眼尾,这般便是将她二叔的任督二脉全握住了,再不怕他作妖。
不带他,他必定要闹。带上他,又得防着他使绊子。这些个亲戚哟。
第二日,汤拂晞与萧琅月只早上卖了一趟豆腐就回来了。
今天的汤家小院的厨房里满当当挤了许多人,是有豆腐车的三户人家派代表来学做豆腐了。
汤父坐在灶膛后烧火,汤母一边擦着额角热汗,一边不厌其烦地给她们演示。
见汤拂晞与萧琅月要进来帮忙,汤母还赶紧摆手挥他们出去,“有我一人就够了,挤这么多人干啥?怪热的。”
话是这么说,可两个年轻人哪里真能自己去歇着呢?几口吃了午饭就去厨房替了汤父汤母的工作。
次日,汤家村的四辆豆腐车整装待发。
汤二叔家中,汤怀栋正神气地拍着腰间小罐子,同父母说笑着什么,汤拂晞便推门进来了,“二叔,二婶,怀栋哥,都收拾好了?”
一家三口甫一见她,面色不约而同地有些阴沉。汤二叔站到驴车前面,“你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汤拂晞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账册,“来清点豆腐罢了。”
汤二婶走出来,双手叉腰作泼辣状,“都是一家人,我们还能昧了你那几个铜板?这豆腐出去,该是卖了多少就是卖了多少。我们怀栋绝不会贪了你的去。”
汤怀栋坐在驴车上,看着汤拂晞,不屑地将头甩到一边,“掉钱眼里了。”
汤拂晞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以此滑过,也不与他们争执,好以整暇地收了账本,“那也行。但说好了,若是不让我清点,我只管按一百五十块豆腐都卖出去了来算收益。也就是说……怀栋哥今天回来得给我交六百七十五文钱。”
汤怀栋听了这话差点没从驴车上翻下来,看着汤拂晞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汤二叔与汤二婶却对视一眼,各自交换了个狡黠的眼神。
汤二婶挥挥手,“算就算呗,快走!我家怀栋要出去做生意了。”
汤怀栋眼见汤拂晞出了自家院子,当即慌张地跳下车,“娘,你脑子有病不成?为啥答应她这个?咱们手生,今天只做了一百二十多块豆腐啊!”
汤二婶却耸着肩膀笑道:“你这傻孩子,咋这么容易上那丫头的道?就算汤培水两口把她留家里,她也是个姑娘家,咋就能做的了那么多主了?而且……你担心个啥?我不仅不让她查,等下午我还只给她一半的收益哩!我可是她二婶,我看她好意思把我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