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分期付款
什么叫“不同她这样的人交往”？
看着左邻右舍探出来瞧热闹的脑袋，张氏简直要被气疯了，在自家丫头的拉拽中才好险没骂街，极不情愿地回了家。
等坐到炕上，张氏左右这么一合计，倒也明白了。王芬蠢笨，耳根子又软，哪里能突然就瞧出端倪来呢？
必定是汤拂晞给她上了眼药！
好啊，她还当她那蠢笨的外甥一朝便聪明了，谁想的是一朝变坏了。竟算计到她头上？！
张氏怒不可遏，在家大声咒骂，不停发誓自己明日定要汤拂晞好看。
女儿张新慧看着母亲发狂的模样，赶紧上前安慰，好话说了一箩筐，张氏仍咬定非要给汤拂晞颜色瞧。
张新慧别无它法，只能道：“若娘要这般，我只能去镇上找爹了。”
张天民在镇上找了挣钱活计，家中农务常雇同乡搭手，并不常回来。但要知晓这事，就是天打雷劈，也必定是要回来的。
张氏大惊，骂道：“你这妮子竟也将胳膊往外拐？还没出嫁就算计起你老娘来了？”
虽这么骂着，可张氏到底忌惮张天民，第二日并未去找汤拂晞麻烦，只将大门紧闭着。
可还没到晌午，她家大门便被敲响了。
一打开，是同乡妇人，满脸讥诮，不屑地递来一碗豆腐，“你外甥女托我给你送豆腐来。我要有这么个外甥女，哪怕是做梦都要笑醒，有的人哟。”
张氏当即将大门“嘭”地甩上。
谁料第二日，第三日仍有人来，说的话是一次比一次不动听，甚至有人算了这些日子她白吃的豆腐，告诉她该付四十枚铜板。
张氏这次没摔门了，她一把夺过瓷碗，怒气冲冲就往村中主路上杀去。待她到豆腐摊前，只余此前帮她说话的那老妇在买豆腐。
她昏了头，也不等老妇走远，指着汤拂晞就骂道：“好黑心的丫头，面上笑嘻嘻，背后捅刀子。日日来送豆腐是什么心思？当我没吃过么？我呸！”
她手腕一转，白嫩的豆腐便被扣在地上，“我当你是多清高的人物，不还是惦记着铜板么？喏！你要的！”
话未说完，张氏径直将手一扬，一枚枚铜板跟豆子般从她手中撒出来，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做完这些，张氏头一扭就准备走，却被老妇呵住，“天民家的，给我站住！”她指着地上的铜板，气得指尖都在发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在欺负谁哩！”
这边的异动很快吸引其他张家村人的注意，人潮缓缓聚集过来。
一汉子挠了挠臂膀，不明白道：“不是说小掌柜是婶婶外甥女么？这又闹的什么？”
他身边的新妇用手肘怼了怼，嫌弃丈夫消息的滞后，“什么外甥？谁能做出将没饭吃的外甥关门外的事啊，这合该是两仇人还差不多。”
其他人道：“都说什么‘公道自在人心’，之前桂芳还跑人家面前来颠倒黑白。她吃不到豆腐要闹，人家给她天天送豆腐也要闹。咦！咦！真没见过这种人哩！”
张氏被众人自责的目光看的脸要烧起来，脑子里空白一片，胡乱撇下几句不服气的恐-吓便快步走了。
而待她回了家，便见自家女儿满脸是泪坐在门槛上，一见她回来就抹着泪，道：
“我不明白，娘，我真是不明白。你为啥老跟姑姑一家过不去？不帮忙就算了，你为啥还要去为难人家？我真得让爹回来不可。”
其后张氏眼看女儿要跑着去找人，急忙去撵又扭伤了脚不提。
豆腐车前，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七手八脚将铜板捡起来，最后由老妇齐齐交给汤拂晞。
老妇面上挂笑，“竟有四十一枚。咦！你这丫头到底第一个沾她便宜的人哩！小郎君快收着，别说什么不要的话，这合该是你们得的。”
说罢，老妇又对着汤拂晞叹气道：“先前是我胡说，你莫忘心里去。”
汤拂晞赶紧道：“阿婆这话严重了，今天的事让大家看笑话了，真是羞愧。”
张家村人皆摆摆手，各自与她说了些宽慰的话，才又纷纷散去。
豆腐车摇摇晃晃再启程，与往日般一到何家村就被抢购一空。
汤拂晞驾着车，下午的太阳斜斜挂在空中，从后山刮来的风带着几分热。
天天顶着太阳跑，她半点没黑已是奇迹，萧琅月却更神，光洁的皮肤在阳光下白的好像能发光。越晒越白了这是。
看着他垂着脑袋仔细数着铜板，十分乖顺的模样，汤拂晞不知怎的想起老妇那句话来，眼中盛满笑意，她叫道：“小郎君。”
萧琅月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了眼汤拂晞含笑的眼睛，这三个字才飘到耳朵里，雪白的脸霎时变红，“你……怎么这么叫我。”
“没什么，只是许久不曾听到你叫‘阿姐’。来，再叫一声听听。”
萧琅月马上拒绝。
汤拂晞看着对方一脸“没商量”的样子，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不愿意叫她“阿姐”，她还没来得及喜当姐就没了弟。瞧着都十六七岁的人了，叛逆期来的这么晚吗？
在汤拂晞惆怅的目光中，两人晃晃悠悠来到了牲口铺子。
洪掌柜对两人天天打卡般的上门已成习惯，但这会再瞧着这两人齐步走进来，仍悄悄咂舌。
汤拂晞眉清目秀，五官不出挑却耐看，眼神清朗有主意。萧琅月肤白胜雪，五官精致俊美，眉眼温和又细腻。萧琅月近日往上窜了窜个头，现下瞧去比汤拂晞稍稍高出一些，却是更般配。
两人并排走进来，合该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登对得紧。
手中算盘一停，洪掌柜招呼道：“来了？今天可来了几头好驴子，我带你去看。”
汤拂晞却摆手，“今天不看驴，咱买驴。”
多日相处，对方是个什么家底、什么打算，洪掌柜清楚得紧。哪里是一次能拿下三头驴子的人呢？
她泼辣的眼神仔细将汤拂晞瞧了瞧，笑着摇头道：“没按好心思。”
汤拂晞也不反驳，只笑道：“是不是好心思，掌柜听了便知道了。咱先算，三头驴子并三辆驴车要三十六两不是？我先付你十两，拿驴子去使。余下二十六两，一月后付清，甚至多付一两。这般我既先用了驴子，你也没损失什么，还多赚一两。”
洪掌柜仔细听了，并不因两人相熟就放松，“若一月后，你没还来银子……”
“那掌柜尽可将驴子并驴车收回去，十两银子抵折旧费，绰绰有余。”
这倒更不亏了。听起来无论如何都很妥当，可洪掌柜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向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乍一听这分期付款，心中仍是忐忑，手指无意识地在算盘上抚着。
汤拂晞见状，当即用手肘怼了怼萧琅月，下巴指着洪掌柜，“笑一个。”
萧琅月心中算盘正拨得噼里啪啦响，乍一听这话只呆愣抬起头来，迷瞪瞪看向洪掌柜，红润双唇抿出个笑来。
汤拂晞也跟着，对洪掌柜呲着个大牙。
洪掌柜一瞧着笑得跟花一般的两人，尤其那小子还迷瞪瞪的可爱，当下也没什么好说了。
憋着要拿乔，话没出口却出笑声，“罢罢罢！”她笑着摆摆手，“就依你，我让人去写契书。”
萧琅月听了这话心中却疑惑。掏出汤家所有家底才有这十两银子，光置办了驴车，那做豆腐的工具怎么办呢？
他正想着，便见汤拂晞挽住洪掌柜胳膊，状若无意般问道：“听说隔壁那卖杂货事的，是掌柜您的亲弟弟？”
洪掌柜闻言，脚步瞬间一顿，看向汤拂晞的目光充满不敢相信。
萧琅月亦明白过来，赶紧走过来，乖巧地看向洪掌柜。
洪掌柜被这两人看的头晕，迷瞪瞪就舔着脸去弟弟家给两人做了保，等看着伙计驾着驴车跟两人一并离去，她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怒骂：这哪里是什么金童玉女，分明是一对狼狈为奸的坏东西！
待骂完，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
这边洪掌柜正笑着，那边的两个坏东西心中倒也算欢愉。
今日这分期付款，是汤拂晞谋划已久的，知会过家中长辈，甚至驴车去向也安排的明白。一辆给隔壁汤怀生，一辆给村后同辈汤俊兴，还有一辆么……
汤家四人站在小院门口，含笑送走几名铺子伙计，这人便上门来了。
汤二叔今天闹的阵仗可谓是很大，左边带着汤二婶，右边带着独子汤怀栋，身后还乌泱泱带着一群乡里。
刚看到四人，汤二叔便嚷开了，“培水，今天你这事做的可不地道。谁都知道豆腐车赚钱，可你家做了这么久，咱乡里谁也没眼红了你去。今日你要加豆腐车却偷偷摸摸的，不知会旁人。防贼似的，寒了大家的心啊！！大家说对不对？！”
乌泱泱一群人里多得是面色愤懑者，眼看攥着拳头就要振臂高呼。
汤父却冷哼一声，眼神往人群一扫，“都是谁被寒了心，站出来让我瞧瞧？”
且不论汤父做了这么多年村长的威压，便是近来他既给村里送粮又给大家换瓦的，被他这么一瞧，纵使心怀鬼胎者十分想在豆腐车上分一杯羹，也不得不掂量自己的斤两。
人潮一时寂静下去，汤二叔气得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