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舅母为难
张氏没料得会这般与外甥女面对面,瞬间的狼狈后,在妇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狠狠剜了汤拂晞一眼。
汤拂晞同样没料得,但扫了两人几眼,她便也将事情始末猜了个大概。面上挂笑,她带着萧琅月同两人简单问好,算是打了个并不多亲近却礼貌的招呼。
车轮不停转动,两妇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野中。
汤拂晞这才将张氏的事同萧琅月讲了,被问打算,她道:“今天她吃瘪,明天定要找回来的。不要紧,那婶子的话,你也听到了。明天咱直接将真相戳破,先发制人。”
若是旁人必定要在意什么亲戚血缘,不好将这事戳破让大家难看。但既然张氏空口说白话都做的,再来作妖,汤拂晞绝不会当那庸碌的烂好人。
直接说穿,倒也不失为个好主意。但萧琅月琢磨了琢磨,抿抿嘴,“其实,这法子还能更好一点。”
汤拂晞看向他,眼中微微惊讶。这股子惊讶在听得萧琅月的主意后,直接达到顶峰。
她咂舌许久,摇头道:“你倒是个有主意的。不知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现下还没想起之前半点记忆么?”
萧琅月闻此,眼神微微暗淡,垂着脑袋摇了摇。
没有现代的医疗科技,失忆这种事便变得玄之又玄。汤拂晞拍拍他肩膀表示安慰。
驴车缓慢而安稳地向前,往镇上牲口铺子而去。
次日。
如汤拂晞昨日所料不错,张氏果然记恨汤拂晞瞧了她的狼狈,掐着点来为难。
豆腐车刚刚在张家村停稳,她便端着个精致的瓷碗来了。
人潮正将豆腐车包围着,她径直拨开几人,挤了进来,高声道:“哟?这不是我那外甥女么?”
被她挤开的人正气恼着,听得这话顿时一惊,扫扫张氏又看看汤拂晞,“早听说这小掌柜是汤家村人,竟是不知是桂芳你那外甥女咧。”
且不论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就只论汤母在生下汤拂晞后与汤父一并忙碌,鲜少回村省亲,村中许多新妇连汤母都认不得,更何况汤拂晞了。
就连昨日那与张氏交好的妇人王芬也只因为早嫁来几年,认得汤父,这才认出汤拂晞。
在场众人没想到汤拂晞与自己还有个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关系,顿时瞧着她的目光亲切了许多。
张氏抚了抚鬓发,叹气道:“是外甥女不错,只是这亲戚也分个亲疏远近,许咱就是人家那个‘远’咧。我这外甥在村中卖豆腐数月,竟是连我家大门一次都没上过哩!”
在这以血缘为纽带的村落里,有什么是比亲戚更为重要的呢?众人听了张氏这话,看向汤拂晞的目光中当即带上不赞同。
“咦!小娃娃家不懂事,咋能这样咧。”这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心里简直没个分寸。自己好歹受过恩惠,桂芳这不是养的白眼狼么!”这是被张氏颠倒过黑白的。
张氏面露无奈,摆手道:“罢咧,罢咧。人家对咱们不仁义,咱可不能不仁义。好歹得支持下外甥的生意,你这豆腐咋卖咧?”
一老妇道:“桂芳说的这是啥话,亲戚家的怎么能要钱咧?更何况……小掌柜莫嫌我这老妇说话难听,这可是你舅母!几次从村里过不登门就算了,现在可不能再问亲戚收钱,可莫赚了钱,丢了人!”
老妇这话一出,当即赢得新妇们一阵赞同。
在众人支持中,张氏半掩着脸,三角眼从指缝中悄悄看了眼汤拂晞。
可汤拂晞并未如她所料般摔东西、发脾气,与之相反的。汤拂晞面上挂满羞愧,对那老妇作揖道:
“婶婶说得对,受教了。实在是我脑子笨又年轻不经事,光盘算这豆腐生意就将我忙得晕头转向。对舅母失礼,真是不应该。”
有了这话,众人对她的愤懑稍稍下去了些。倒也是,说到底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罢了,没当娘的就是粗心,还带着个毛头小子,指望他们做事能有多周全呢?
“舅母不怪罪便是好的了,瞧舅母说的,怎么还能收您铜板呢?”汤拂晞从张氏手中拿过瓷碗,不由分说便往里面盖了一大块豆腐,“上好的豆腐,日后定天天给舅母送去。”
张氏仍未从汤拂晞这大出所料的行为中反应过来,便被塞了碗白嫩的豆腐。低头这么一瞧,汤拂晞保证的“天天”往耳里这么一传。
得。甭论她是个什么行为了,反正自个摆威风、占便宜的目的达到了就成。
张氏从鼻孔中哼出一声得意,对汤拂晞该如何当晚辈发表了几番意见后,才甩了甩袖子,得意洋洋地离去。
妇人们一边议论着这对舅侄,一边恢复秩序买着豆腐,最热闹的那阵人潮很快散去。
萧琅月站在汤拂晞身边,抱着鱼篓,满脸的不开心,“你为何方才要那般?当初一家吃不上饭,你与婶婶上门求助却被她关在门外,这算什么舅母?你还……”
汤拂晞摆手,“莫要这么说,不过舍出去几块豆腐罢了。呀!”她一转身,“意外”地与一妇人撞了个大眼瞪小眼。
汤拂晞瞪了眼萧琅月,这才对妇人惭愧道:“这娃儿不懂事乱说的,婶子莫忘心里去。要几块豆腐?”
“两、两块吧……”妇人干巴巴将瓷碗递出去,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最后透过许多瓦房钉在了张氏家。等接过豆腐,这妇人毫不停留,转身就走了。
妇人的嘴很快,第二天张氏再来豆腐车耀武扬威时,人潮中便有几人瞧她的神色不太对。
但张氏犹自得意着,并未注意。
等第三天,眼瞧张氏端着豆腐离开,曾与张氏站在槐树下的那妇人王芬便来了。
她倒心直口快,将汤拂晞扯到一旁,问道:“我听说在你们吃不上饭的时候,你跟你娘被你舅母关在门外了?”
汤拂晞听得这话,面上先是一阵尴尬,开口想为张氏辩驳却又好似忍不住心头火气般,哽了几番,她才不吐不快般张口,道:
“不瞒婶子,确有此事。不然……纵使我们两人是小年轻,容易礼数不周。可之前都是我爹同我一并,怎会不去拜访舅母?实在是……舅母这般,实在让人心寒着呐!”
王芬犹如被人当头棒喝,迷瞪瞪放开汤拂晞,“可桂芳说……我被弄糊涂了。”
汤拂晞叹了口气,“若婶子不信,只管去汤家村打听。都乡里乡亲的,谁能瞒过谁去?我家前段时间有没有米粮、银子过活,大家都清楚得很。”
汤拂晞这话出来,王芬便已相信了大半,但她仍不完全相信。
不说张氏在村中惯会笼络人,对她也向来好颜色,便说这亲戚之间,自然是能帮则帮,哪里有将人拒之门外还跑到人家豆腐车前颠倒是非的道理呢?
当天下午,王芬便找上张氏,先是左一嘴右一嘴地聊了许多,最后才道:“前段日子那雨那般大,我家米粮许多受潮,吃是肯定吃不完的。真是让我为难。你家米粮卖了多少,又留了多少吃?”
王芬家有六口人,家中良田数量却是张氏家三倍,张氏向来羡慕她,多处恭维,却不想她竟会将这样简单的事都拎不清,当即哈哈大笑。
待笑完,张氏才抚了抚鬓发道:“去年我家收了一百八十三斗米,八十斗卖给米粮铺子,还有二十斗卖给收成不好的散户,余下八十三斗自己吃……”
王芬抢白道:“八十三斗三个人,怕是不多够啊。”
张氏却道:“孩子爹并不常在家中,我与丫头两人吃的不多,一年勉强是够得。再说,留那么多米粮在家中做什么?等着受潮么?”最后一句满是促狭。
王芬却无心在意这个,张氏倒是将这米粮去处安排的明明白白,却没有一斗是给那汤家父女的!这么说来,那小掌柜说的便是真的了?
王芬看向张氏的目光当即变得复杂起来,枉她之前还当张氏是个因与妹夫交恶,导致连根外甥女说话都不敢的慈爱舅母。
简直不想再看张氏一眼,王芬起身就走了。
张氏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只看着人气冲冲的背影,觉得更为得意,“哪里有当家娘子不晓得这些的呢?亏得家中多良田,简直是个草包,呸!”
次日。
张氏如往常般,十分神气地端着瓷碗去豆腐车,却明显地发现往日爱与她搭话的新妇们对她躲躲闪闪的。
再过一日,便是村中妇人见了她都跟见了瘟神似的。王芬尤为严重,甚至一见到她转身就走。
张氏气恼极了,想逮人问问到底是在做什么,却意外听到有人议论她如何如何将落难亲戚拒之门外。
张氏心中当即火冒三丈,一把揪住那人衣裳,“放你娘的屁!老娘什么时候做过?少在这胡嚼!”
这妇人却不怵她,伸手将她推开,“一百八十三斗米,八十给商贩,二十给散户,还有八十三勉强给自己吃。大善人,你给妹夫家的米粮在哪儿呢?”
张氏被问傻了,反应过来就气冲冲地去砸王芬家的门,出来的却是王芬的儿媳妇。
新妇将大门开了一丝缝,为难道:“婶婶以后还是莫来了,我娘说不跟你这种人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