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汤父受伤
连日来的日夜操劳,早让汤父有些吃不消。尤其前段时间那场大雨,他带着村里后生们连夜修补屋顶,淋了几场雨,现今风寒还不见好。
但面对众人让他休息的劝阻,他坚定地拒绝了,犹自强撑着。直到今日在驾车回来时,一时困顿从车上跌下来,蹭伤了腿。
看着妻子与萧琅月的关切,汤父面皮有些发热,咳嗽一声,指望幺女如往日般来当他的发言人。
汤拂晞却跟没听到似的,依旧笑眯眯看着他,嘴皮动都不动。
汤父面上灼热更甚,只好自己开口,道:“咳咳!都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是稍微蹭了一下。”
汤拂晞补充,“是困得睡着了,从车上掉下来蹭的。”
汤父当即瞪向她,一时羞恼竟是都不用她搀了,哼气着甩开她的手,自己站的直直的。
汤母看他这模样便知道伤的不重,心中安定下来,扫了眼汤父快烧起来的面皮,淡淡道:“先吃饭吧。”
四人一并进了屋,等用完饭还都坐在小板凳上,其中汤父表情尤为严肃,两手搭在膝盖上,称得上是正襟危坐。
汤母淡淡开口,“劳累不歇,风寒不歇,现在摔伤腿了,总该休息休息了吧?”
汤父马上瞪眼,“这点小伤,一晚上就能好。要是我不去了,晞儿一人怎么能应付的过来?”
汤拂晞立即接话,“小月能跟我一道……哎?您别瞪我啊,要不这样,咱投票决定。支持爹在家休息,小月跟我一道出去的,举手!”
话音未落,汤拂晞便与汤母一并举起手来。萧琅月顶着汤父如实质的灼灼目光,小心将凳子往汤拂晞身边拉了拉,悄悄举起小手。
“好啊你们!”汤父拍桌,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自己是该歇歇了,但做了一辈子家中顶梁柱的人,总是不习惯被人护在身后。别别扭扭的,一时又找不到说嘴的地方,便只能拍拍桌子,不满道:“都跟我对着干,我成光杆了。”
汤拂晞笑,“那哪儿能啊。我支持爹,我支持!”
汤母哭笑不得地看着这父女两,嗔怪地推了把汤父,“老小,老小。你还真成小孩了。”
说罢,四人便一并笑了起来。
但汤父在家歇息的事情便也算这么定下,第二天就是汤拂晞架着驴车,载着豆腐与萧琅月往院外去了。
汤父叼着空烟杆站在黑驴边絮絮叨叨嘱咐汤拂晞许久,末了看着萧琅月端着豆腐出来,还要说一句,“我可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你别把小月甩下车去……”
说一半又想起来萧琅月昨天“背叛”自己的事,汤父摆摆手,“哎,算了算了。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我都不惜的担心。”
汤母却很惜的,拉着两人仔细叮嘱了许久才放两人离开。
驴车摇摇晃晃启程,夏越浓,天亮越早。
这会晨光微熹,沿路就多的是汤家村的人扛着锄头下地去。一个个算不上是健壮如牛,却比之前的面黄肌瘦的模样好了许多。
这其中固然少不了汤家父女曾经免费送粮的功劳,但也不算全是。
毕竟所谓“一碗米养个恩人,一斗米养个仇人”,两人在送粮半月后便换了思路,改为以二十文每斗的价买乡里们的黄豆。
每次不多买,只勉强够这户人家几日的日常开销。乡里们的温饱问题暂时得以解决,种豆子的锄头都有了力气。
再加上汤父向众人交过底,表示有扩建豆腐车队伍的心思,届时黄豆需求量会更大,众人更觉有了盼头。
一路走来,多的是人来与汤拂晞搭话说笑,在众人对萧琅月的奇怪和对汤父的关切中,豆腐车缓缓往许家村驶去。
豆腐车的销售情况已十分稳定。从刘家村往前,以人均经济从低到高依次排列着:许、张、何、李、杜、赵、王七个村。除去张家村仅有两百口人,其余村落最少五百,最多八百人。其中许家村五百口,何家村近五百六。
故而即便汤家豆腐车一日跑两次,销售范围仍只止步于何家村。甚至经常在何家村出现供不应求的状况。
下午的豆腐很快在何家村销售一空,即便因为有萧琅月这个生面孔,多有妇人来问嘴,人潮也在太阳尚明晃晃的时候就散去了。
萧琅月看看太阳,又看看汤拂晞,欲言又止。
汤拂晞跳上驴车,笑问:“是不是觉得从何家村到家也没多久,我们以往却经常天黑才回去,很奇怪?”
萧琅月坐在她旁边,抱着小鱼篓,点了点头。
“这就带你去看。”说罢,汤拂晞便捏着皮鞭,清脆一声响,黑驴迈开步子缓缓沿着主路往前而去,不是回家的路。
直到夕阳西下,驴车才终在镇上一处远离繁荣的铺子前停下。路上来往的人不多,驴、马、骡之类的牲口却很多。
汤拂晞正盯着萧琅月慢慢从车上下来,便见一膀大腰圆的泼辣妇人插-着腰从内大步走出来,身后跟着个身形佝偻的汉子。
妇人摇摇头,“使不得,这骡子患过病,我们不能要的。代卖?这也不行,要砸招牌的!”
汉子搓了搓双手,正准备再央求些什么。妇人却眼睛一转,扫到汤拂晞,当即眼睛一亮,上前来,“咦!你这丫头又来看驴?”
汤拂晞从车上提下来个篮子,“是咧。自家做的豆腐与糍粑,洪掌柜莫嫌弃。”
“吃了你们这么多东西,嫌弃可不敢说。只是脸红罢了。”洪掌柜摆摆手,也不推诿,径直将篮子接过递给小厮,又看向萧琅月,“咦!这般标志的娃娃倒没见过……”
汤拂晞挽住洪掌柜的胳膊,与她一并往铺子里走去,“是远房的表弟。方才那人是要做什么?”汉子早已不见身影。
洪掌柜提到这个仍是余怒未消,“昏了头,想将病骡子卖来,真是昏了头……”
萧琅月乖乖抱着小鱼篓跟在两人身后,看汤拂晞熟门熟路地在后院看驴,十分熟稔地与铺中小厮搭话,最后似惯例般询问洪掌柜市价。
洪掌柜这会已经算起一日收益,一手拨着算盘,道:“还是那般,十两一头。”
萧琅月听着这数字,心中微微咋舌。汤家人算收益从不避他,萧琅月便也知道现下豆腐车除去买乡里豆子的钱与其他开销,每日只赚的八百钱。
前段时间两桩事可算将汤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底掏空,还欠了泥瓦匠不少外债。若一头驴便要十两,再加驴车与做豆腐的家伙事。添置一辆豆腐车最起码也得十五两。
可汤拂晞分明有一次性添置三辆的意思,算上外债。起码还得奋斗小三个月。萧琅月隐隐有些为这事发愁,但很快,他的心思便被另一件事引去了。
细细算来,两人搭档着经营豆腐车已有半月。
太阳斜斜挂在天上,已是下午。豆腐车停在张家村村中央,汤拂晞刚笑着送走一位老丈,萧琅月走到她身边来,看看她,又看看村口那大槐树,“有人在看咱们。好几日了。”
汤拂晞嘴角的笑微微冷下来。
那人是谁,她自然清楚。无非是因以往有汤父坐镇而不敢造次,这会看着他们两个小辈孤身便起了刁难心思的舅母张氏呗。
多日在张家村走动,遇到张氏是迟早的事。汤拂晞并不意外,只利落地收拾好豆腐车,拍拍萧琅月的肩膀,“先上车。”
黑驴矜贵地迈动蹄子,豆腐车缓缓行驶起来。
远处躲在槐树后的张氏见状,当即转身,准备离去。
曾经汤父带着汤家村,学人家刘家村种黄豆的时候,她便很不支持。这什么命吃什么饭,刘家村一朝翻身的命格岂是谁都能有的?
果然最后汤家村赔的倾家荡产,连饱饭都吃不上。可见她的高瞻远瞩。她那段时间得意极了,没少将汤父一家当反面教材吊在嘴上说。
可谁知,他们竟真做出了豆腐来?
汤父来张家村卖豆腐时,她正巧因扭伤脚而在家休养。素来与她交好的那妇人端着豆腐上门,那促狭的眼神,她至今都忘不了。
但再转念一想,汤家村因豆子那样困顿,而汤父又是那犟驴性格,汤家村中每个人,他肯定都要管。一个豆腐车供养一村人,日子哪里能好过呢?哪里有自家几亩两天供养三个人来的自在呢?
想着汤父一家仍十分不如自家,张氏的心里才略略舒坦了些。伸手抚了抚鬓发,她迈开脚正准备回家去。
谁料她这脚刚刚落地,突然从槐树后窜出一人来。正是前段时间促狭她的那妇人,没料得会在这里遇到她,张氏瞬间额角冒汗,正祈祷这人前往别将她出现在这里同汤拂晞联系起来,便听这妇人道:
“呀!桂芳是在看你那外甥女吧?这有什么好躲在这看的?虽你素来与她爹不对付,但她娘两因吃不上饭上门时,你不是给了米粮又给了银钱?躲什么?出去说么!”
一边说着,这妇人竟伸手来扯张氏。张氏连忙躲避,正纠缠着,两人突得听见车轮转动声,黑驴拉着豆腐车缓缓从两人身后而过。
“去么!”妇人手下使劲,张氏便被转向了豆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