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未来蓝图
不说两村积累已久的恩怨，便看这壮硕汉子满脸恶意就知来者不善。
汤拂晞侧目看向汤父，想看他以往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却惊讶发现汤父一手攥着皮鞭，一手扣着车辕，脸色阴沉至极，但丝毫没有还嘴的意思！
汤拂晞惊讶之际，那稍瘦些的汉子也走上前来，摸着下巴，仔细欣赏着汤父阴沉脸色，嘻嘻笑道：
“怎么？你们村那十亩地的豆子还没卖出去？都知道我们刘家村卖豆腐赚了钱，敢跟着种豆子的却只你们一村。啧啧啧，要说有的人啊，那天生就是挨穷的命！那豆腐……”
眼看汤父的嘴还跟蚌壳似的紧紧闭着，对方说的话却越来越不动听，汤拂晞转头看向两人，面上带笑，笑意不达眼底，“那豆腐，说的跟谁不会做似的。”
此话一出，瘦子一愣，连带着壮汉也呆住。两人对视一眼，再看向汤家父女，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壮汉笑得满脸横肉都在抖，“我说你这妮子莫不知得了失心疯？还是饿的都不清醒了？那豆腐是谁都能做的？！你老子还没答应带着全村人改姓刘呢！”
原当初刘家村向想学做豆腐的汤父提出的是这么个要求，难怪汤父几个月来愁白了大半头发，却宁可蹲在家里对着豆子叹气也不答应。
只是就算汤父当了学人精，看刘家村种豆子发了财，这才跟着种豆子。即便脱离现下自己为人女的身份，客观来看，汤拂晞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错，值得这些人蹬鼻子上脸的折辱！
她坐直身子，一手握住车辕，满脸惊讶，“咋？以为我汤家村没能人？听你这话说的，就那小小豆腐，谁不会做似的。也就你们当个宝贝！对不，爹？”
汤父因少年跟曾暂住村中的半吊子文人学了点墨水，虽是个半吊子读书人，却很有读书人的自持。面对这些个外村人，向来端着自己的尊贵，尤其还是面前这两个泼皮般的后生，他虽恼火却不想与两人争吵。
起先听到幺女开口与两人说嘴，汤父皱了眉头，但心里还是略略有些舒坦的。
只是他没想到，自家幺女会这般强行将自己拉进来。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落了自家面子，汤父看着两汉子，绷着脸点了点头。因为犟不过内心那股得意劲，他忍了忍，还是张嘴道：“多简单的事。”
汤父其人，刘家村两人说不上多了解，但好歹是一村之长，也断然不会乱编瞎话来诓他们。两汉子面上神色可算是彻彻底底地变了。
汤家父女见此当然心情欢快，一甩皮鞭驱着黑驴只管往前走，吓得那壮硕汉子手忙脚乱地将路中间的锄头收回来。
只是欢快是欢快，读书人的矜贵还是不能丢的。待走远了些，汤父才转头对汤拂晞道：“犯得着跟他们说嘴？女孩子家家可不能这么……”
汤拂晞扫了一眼汤父眉眼间的欢愉，双手枕在脑后，往稻草堆里一趟，只当汤父在念经。
而原地刘家村那两人可是彻底慌了，两人凑在一起这么一合计：汤家村真做出豆腐来了。他们自己琢磨的？绝对不可能！肯定是村里出了叛徒！
两人慌慌张张就去找刘小青了。
今日汤家的饭桌异常丰盛些，因着父女两人整整在外奔波了五日，现下才终于能在家里吃顿妥帖的午饭，汤母做的格外精心。虽还是些乡间采摘的野菜，甚至因为米粮短缺饭里都搀着黄豆，却香味十足。
小饭桌依旧摆在院中，靠着屋檐阴处。既能越过齐人腰的墙头看见外面被田垄分隔成各种形状、铺着绿色植被、一直蔓延到山脚下的土地，也能与来往的乡里相互寒暄几句。
“村长，吃着呢！”又是一人扛着锄头归家去。汤父握着筷子、捧着碗与之点头高声说笑几句。
待那人走远，汤父神采飞扬的眉眼才逐渐平静下来。饭桌上的气氛算不上僵硬也算不上活跃。
毕竟从汤家父女连日在镇上豆腐摊边蹲守的结果来看，现下豆腐市场还是很好的：
目前镇上统共有三家豆腐铺子，两家都是刘家村人在经营。一块足足有成年汉子手掌大的豆腐能卖的八钱，三家平均一日能卖出去上百块。也就是说一家豆腐店的日毛利能有一两银子，几乎是汤家村一户人家半年的开销。
汤拂晞做出的豆腐与那三家铺子只好不差，可以说只要能将铺子开起来，就一定能赚钱。但问题就出在这铺子上。
莫说以汤家目前的经济状况，便是把整个汤家村攥在手里拧上几圈，也挤不出县城半家铺子的租金。
汤父吃饭麻利，一碗饭很快见底。将碗一推，他道：“我去给阿婆还车。”
汤母跟着将碗筷放下，舒展着眉眼道：“不急着还，等会我去哥哥家一趟。”
这便说的是汤拂晞的舅舅张天民家了。张家村规模比汤家村大了足足两倍，有良田，村民的日子也比汤家村好过些。
汤拂晞接收的原主记忆中，舅舅张天民是个极为宽厚老实的人，舅妈张氏却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
汤家三口在种植豆子狠狠赔钱、导致揭不开锅那段日子里，汤母也曾带着原主去张家村寻过帮助，只那舅妈却是个千里耳，早早知道母女两的来意，硬声硬气将人赶走不说，从头到尾连大门都没让母女两进去。
汤母这番再去，弄不弄到钱倒是另说，只怕一顿刁难嘲讽是免不了的。
汤父听到这话当即眉头又皱起来，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不行。”
汤母抬眼看他，略带沧桑的面容轮廓温柔难掩清秀，一双眼睛黑亮且平和，“这几日多得是人上门来问以后咋办，你也不是不知道。穷了这么久，大家心里都着急着。”
大家长汤父听见妻子在孩子面前说这些烦心事，眉头皱的更紧，快速瞥了眼汤拂晞，却见幺女正猪崽似的哼哧哼哧刨着饭。
“咚。”终于将最后一口饭吃完，汤拂晞将碗往桌上一放，看向夫妻两人，“用不着问舅舅家借钱。既然咱豆腐不差，也看到每天多得是人从村里赶到镇上去买豆腐，为啥咱不赶着驴车去这些村里卖呢？”
“小娃家光说些糊涂话！人家做生意都是在镇上有铺子的，哪里有跑村上去卖的。”汤父皱着眉头想也不想地拒绝，粗糙大手却捏着空烟杆轻轻在桌上磕着，不自觉地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汤拂晞已经完全拿捏了汤父嘴硬心软、固执而封建的大家长性格，此刻便也不在意汤父的否定，只看向汤母，道：
“娘，您就说，要是五文一块的豆腐从咱家门前吆喝叫卖着过，您买不买？”
汤母猛地被提问，呆愣一瞬后反应过来，琢磨几刻，才道：“若是以往咱们手头宽裕的时候，买了打打牙祭也是好的。”毕竟豆腐已经走到门口了，不买白不买啊。这是汤母未说出口的话。
“多少？”汤父还在犹豫，飘荡荡一个“五文”重重砸在他耳膜上，烟杆重重磕在桌上，“多少一块？”
汤母也反应过来，：是啊，这五文是不是有些……镇上可都是八文。”四舍五入，汤拂晞给出的价格可是市价的一半。
汤拂晞却只问：“娘，现在您反应过来了。这从门口过的豆腐可只要五文钱，”汤拂晞将五指在汤母面前晃了晃，“您买不买？”
汤母不懂幺女为何在这问题上打转，但看着她坚定的模样，只好认真思索这件事，“买！”汤母给出回答，这豆腐不仅送上门还半价，谁不买谁傻子。
汤拂晞听到肯定答案，这才舒展着眉眼笑起来，面对父母疑惑的目光，往前探了探身子，道：“就是这个道理。您二位别老盯着别人一块豆腐卖多少，咱得看咱做一块豆腐要花几两银子。爹，咱们村一斗豆子卖多少？”
汤父听得这话，忆及往事，面上浮现一丝怒气，是对那些粮食贩子的。这些粮食贩子消息最灵通，最会拿捏苦难百姓。
一两个月前，汤家村豆子泛滥、没钱买米的消息刚出去，这些贩子就跟苍蝇般上门。市价一斗起码三十文的豆子被他们压到一斗十五文，汤家村百姓为着口粮，咬咬牙也就卖了些。可不久这些贩子就再次压价，竟想的是一斗五文，这可将汤父狠狠气着了，直接指挥怀生几个后生将贩子驱赶出村。
综合考虑了许久，汤父才给出答案，“二十文。”他们村的豆子遇到个良心贩子也就这个价了。
汤拂晞一拍手，“好，您二位知道一斗豆子能做多少豆腐吗？”
做豆腐的时候，他俩都不在场，这如何能晓得？汤母摇了摇头，汤父皱着眉看向幺女。
“三斗。也就是说，近四十块豆腐。合算下来，只要两块豆腐能卖一文钱，咱就不会亏。娘，咱的豆腐卖多少？”
“五，五文……”汤母被自家幺女这一连串的数字换算砸的脑壳发晕，但隐隐却是能察觉到在她眼中价格低廉的豆腐，是何其暴利。下意识的，她转头看向丈夫，便见对方眼中同样的震撼。
汤拂晞将两人反应尽收眼底，才敲了敲桌子，道：“其一，现下咱们工具跟不上，用竹筛做出来的豆腐形状不好看。也只有不在意这些的农家妇人会买。其二，虽然降价，但正是因为降价，咱们才能卖的多。卖的多，来钱才会快。”
“其三，有了钱才能让大家都赚上钱。您想村上现在有石磨的有几家？村上有这般大铁锅，这般结实竹筛的又有几个？
等有了钱，别说石磨，便是专门做豆腐的工具、驴车，咱也能家家户户的配上。到时候就不是咱借阿婆家的驴车沿村叫卖，而是咱汤家村每天早上十几辆驴车载着规整、漂亮的豆腐往九个村而去，那场景……”汤拂晞没继续说，只将目光转向汤父。
汤父黝黑严肃的面孔上神情几变，最终抿了抿嘴，攥着空烟杆站起来，“我去找阿婆，再借驴车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