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郑家庄
明棠次日刚醒来，周老夫人和周氏却来到明棠的小屋子里拜访她。
周老夫人喜气洋洋，周氏神情里也轻松了不少，许是昨晚饱睡，她眼底的青黑都少了两分。
两人坐下后，周氏先开了口：“小道长，真是谢谢你！那个符真的管用！孩子昨晚破天荒头一次睡了个整觉，中途从没醒来，再也没哭闹过！”她一脸感激，“没想到小道长的符箓这么神奇！”
周老夫人也连连赞同，这次来，她俩却是带着礼物来的，亲手端着一个小木箱让明棠收下，明棠看那箱子大小，里面估计装着金银之物。这次明棠只是过来帮李承安的忙，想来周远那边已经给了李承安酬金，因此明棠推辞不受，只说帮忙画两张符箓，不是什么大事。周氏和周老夫人劝了好久，见她执意不收，再推下去也未必好，这才遗憾离去。
明棠赶紧出门，敲了敲李承安的屋子，李承安走出来，肩上站着的金玉奴倒是熟门熟路地跳到了明棠肩上。
此刻正是辰时，他俩也不耽搁，带着向导这就出发，去探探昨日毕方消失不见的那个郑家村。
郑庄生就是郑家村的人，眼下在周家当差，周远让他来做向导领着他们去。郑庄生只当他们是去游玩，就费心介绍了起来。
大约是在□□进了长安城的时候，天下渐渐地太平了，郑家的祖先也从关外搬到都城旁边了，想沾沾龙气。郑家一开始在关外做的是皮货生意，到了都城外，把银子都换成田地，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就成了郑家村，和周围四五个村落统归一个里正管着。
这个庄子并不小，居住这百来户人家，是本地最繁华的一个大村子，村子里也颇有一些家有百亩良田的富裕农家，因此村子里面也很有几个铺面，卖些衣裳日用，也有酒馆食店这些消遣的地方。
四处看了看庄子，也就是京城附近一个普通的村子，这又如何寻找毕方鸟的下落呢？李承安不慌不忙，问郑庄生：“村子里哪个地方比较热闹，大家都爱去？”
“那就是村子里的食店了，大家都爱去那儿喝点小酒，也做邸店的生意。”郑庄生答。
于是李承安和明棠就去了村子里最大的一家邸店，这邸店不小，一楼是吃喝的地方，二楼都是包间，后院里有住宿的厢房。掌柜的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见他们出手大方，又穿着不凡，于是满脸堆笑，引着他们去厢房。
李承安和他搭话，聊了几句。掌柜的笑着问：“客人是从哪儿来？”
这是打听他们的来路了。李承安早有准备，说：“我们在摘星点翠楼做点事，从京城里到郊外，打听点趣事。”
这摘星点翠楼，掌柜当然听过，他可不是那般没见识的农户，这可是京城里最了不得的珠宝阁，要是谁家娶亲送嫁，能有他们家的一件首饰作聘礼或嫁妆。可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体面呢。掌柜心里好奇，就问：“郎君，我们这偏僻地方，有甚事情可打听？”
明棠也在一般听得满头雾水，他不是灵心卜算的吗？不过李承安这样说必有自己的用意，她也跟掌柜一起听下去。
李承安笑着说：“掌柜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越是偏僻地方，越有些乡野传说，奇人异事，我们主人生平就有个怪癖。”说到这儿，他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声音也悄悄的，仿佛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往往越是这种神色，往往却让听众越好奇、越要追问下去。
果然，掌柜的立马附耳去听，也小声问：“是什么怪癖？不妨碍的，那个人都有癖好嘛。”
李承安这才松了一口气：“掌柜的是明白人，有人好酒，有人好赌，我们家主人就喜欢听人讲故事，每天都要听，家里请的说书先生都快讲不出来了，就派我们出来，把这些搜集起来，回去讲给主人听。”
掌柜的恍然大悟，这还真是稀奇，就喜欢听人讲故事。不过有钱人嘛，想些啥和他这种普通老百姓不一样。他连忙说：“哟，我还以为是啥，这有什么不可说的？我瞅着比那喝酒好赌的好得多，不就是喜欢听人讲点故事吗，又不害人，又不败家，有甚不好的？”他豪爽地拍拍李承安的肩膀，脸上流露出听到八卦后的满足来。还真是，那个乡下地方没有个传说？他就听过一个，早三十年，他爷娘隔壁家的，什么也不会的一个二癞子，听了风水先生的话如何迁祖坟又如何暴富，还有什么落水里见着溺死鬼的，哪家哪户没听说过？
李承安说：“对了，既然掌柜的你来了，还要向你借点笔墨。”
掌柜的倒是爽快，立马拿到李承安屋子里。
李承安挥笔，在纸上写下大字——奇人异事，乡野传说，讲一则五十文，优者二百文。
掌柜的认识几个大字，目瞪口呆：“讲个故事就给五十文？讲得好给二百文？”我的个乖乖，这主人也太阔气了吧？现在白米才五文一斤哩！
李承安矜持一笑，浑不在意的样子。掌柜的不好意思一笑，说乡下人没见识，暗骂自己眼皮子浅，这摘星点翠楼做的可是长安贵人们的生意，哪会把这点放在眼里。李承安说：“请掌柜的帮我把这个挂在门口，也跟村里的人说一声，要是有人来，就到我屋里来找我就行。”
还能这样寻找线索？明棠惊讶，仔细一想倒也觉得合理，凡物所过处必有痕迹，这毕方鸟既然在这村庄里消失，那这儿总有一些和它相关的事情，村子里的人难免知道些消息，可是如果直接打听，村人未必会说，也未必知道那些事情有用。不如让大家讲讲怪事奇事，可能就和毕方有关。
李承安说：“我待会儿去这食店一楼等着上门讲故事的人，你要是累了，就在这屋子里休息吧。”
明棠昨晚追踪毕方，只睡了几个时辰，听李承安这么一说，确实觉得困倦，可实在不愿意错过热闹：“我也想听听故事，而且你说了，是帮主人找故事，不是你自己听，那你招待说故事的人，旁边不还得有人记录，好回去念给主人听吗？我跟你一起去，我来记录，做戏要做全套嘛。”
李承安轻笑，知她只是想看热闹。当即二人就去食店一楼一坐，让跑堂的送来一些小菜，边吃边等人上门。
另一边掌柜的拿着那张黄纸上出去，往门口一贴，很快，掌柜的娘子知道了，伙计知道了，街坊领居和进来吃饭的客人知道了，整个村子也就知道了。
很快就有人来找了。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憨厚小伙，磕磕巴巴讲了家乡的山路遇鬼的事情，明棠一边听他讲，一边在旁记录。
小伙子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俩。李承安点点头，递过去一串铜钱。
小伙子捧着那一串铜钱出去，腿跟踩到棉花里一样软，直觉得不可思议，这钱也来得太容易了！
有了一个开头，接下来这一楼就没断过人。
这下子可把明棠忙坏，只得奋笔疾书，还真别说，一下午，她听着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快傍晚的时候，来了一个二赖子一样的人，说出的事情却引起了明棠的注意。
他讲的是老郑家的掌故。
“村子里最老的房子就是我们的老祠堂，都是族长在管，里面供奉了一个石头蛋，说是老祖宗从关外带回来的，传了有一二百年了。”
传了这么久的石头蛋？明棠提起了精神，想到了那只神秘的毕方鸟。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知道李承安不爱说话，于是搭腔说：“那这石头蛋，也能孵出来？你见过吗？”
一看有人问他，这二赖皮恨不得一股脑倒出来：“那是块红色的石头蛋，中间鼓，两头尖，光光滑滑的，可不就是个蛋的样子吗？可是在族里放了四百多年，也没见孵出来，搞不好就是个石头。”
“一直没孵出来，那怎么办呢？”明棠问。
“我们村每年祭祖的时候，族长还要求所有族人必须对这石头蛋行礼呢。大伙虽然觉得怪怪的，但祖宗留下的规矩，还能怎么着，就继续供着呗。但是我们村有个郑大憨，是个傻不愣登的憨货，总觉得跪拜祖宗也罢了，跪石头忒丢人了，就趁人不备偷了这石头，丢在了后山里！”二赖皮又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后面有人去山里找吗？”明棠又问。
“大约是去年吧，有人去找过，没找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二赖皮说。“这故事可还行？”他看着明棠感兴趣，故意说，“要是二位喜欢，可就多打赏一点。”
李承安给了钱，把他打发走了。
李承安说：“这石头八成就是毕方的卵。既然在后山孵出，那就后山看看吧。”明棠也赞同，两人当即招来掌柜，说今日已晚，不必再说故事了，让掌柜再贴个告示，又打听了后山的位置，向后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