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毕方鸟
入夜时分,已经是熄灯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漆黑一片。
一道黑影轻巧地从空中掠过,停在屋顶青瓦上,又一个俯冲,大摇大摆停在了屋子前,对着锁孔喷出一道火来,铁锁立刻熔化,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哼哼,愚蠢的凡人,这样的锁哪能难住我?那黑影摇头晃脑地进了屋子,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钱箱,就在这时,斜地里突然刺出一剑。
黑影吓了一大跳,连忙冲着那剑喷出一团烈火,那烈火在空中迅速变大,又突然散落成千万道火星,迅速席卷整个房间,变为一片火海。
持剑的人正是李承安,眼下屋内漆黑,他只看见一道影子进屋,依稀像只小鸟,还没看清,就立刻拿剑刺了过去,眼下火海席卷整个屋子,他神色也郑重起来,再往火光里看,哪还看得见窃贼的影子?
黑影躲在火海里,暗自偷笑,愚蠢的凡人,还敢刺我,现在怕了吧?它自小的天赋神通里就有这火海幻术,躲在其中,从未有人看破过。
旁边却有个女声说:“东北角,桌子上!”
李承安不假思索,立刻刺去。那黑影猝不及防,顿时被刺中,嘴里惨叫一声,顾不得施法,火海顷刻间褪去,家具俱在,哪有半点被烧的样子?
明棠和李承安早在入夜前就进了钱屋躲着,耐心等待这小贼送上门来,还真让他俩等到了。那火海起来的时候,明棠只觉得呼吸都困难,热浪层层卷来,连发丝都有烧焦的感觉,皮肤灼得发疼,唇干舌燥,只能庆幸自己穿上了那件鲛人纱,传来阵阵凉意,不然皮肤都要烧坏。
她不敢大意,定睛细看,心神沉入,那火海渐渐散去,屋子里的各色家具又清晰起来,其他都无一样,只有一道红色的光,东北角!她连忙告诉李承安,心里一松,这真瞳还是有用,倒是帮上忙了。
李承安听她说出方位,立刻刺去,那小贼一被击中,幻术也被打破,趁着李承安和那黑影打斗,明棠赶紧点燃屋内灯烛,这下才看清小贼样貌,觉得稀奇不已。
那黑影原来是一只半人高的红鸟。它一身火红翎羽,光华流转,连喙都是朱红色,奇怪的是它只有一只脚。眼下在屋子里飞不起来,只能用小小的单足哒哒直蹦,看着倒是可怜又可爱。
那鸟儿却突然开口,声音听着像是个七八岁的男童,稚气童真:“你们是谁?打得我好疼!”
李承安却不理它,下手稳准狠,一心要抓住这只小妖,旁边金玉奴也跟着撕咬起来,鸟儿一看自己要被抓住,赶紧左右躲闪,跑出屋外。
它振翅一飞,可空中好像有了无形的屏障,它飞出一丈高,就再也无法往上了。李承安下午在这钱屋所在的院子里布下禁空阵法,就是因为那羽毛而推测这窃贼是火行的飞鸟类精怪,因此早有准备,现在果然排上用场。鸟儿心里吓坏了,它自小仗着天赋神通,无往不利,今日突然受挫,又看见这群人气势汹汹来捉它,不免有些胆怯,有心想逃,可是,今日没有拿到金子,不能就这样回去……
它左右一打量,看见那女孩的头上插着个金棍子,不管了,先拿这个凑数吧。它猛地一飞,单足精准地抓住明棠头上的金簪,振翅朝上飞去,喷出一团火来,想要烧掉挡住它的屏障。
李承安喝道:“小贼下来,你飞不出去的。”
那鸟儿也清楚,自己这火是烧不掉这屏障了,可是必须要走,它狠狠心,伸嘴往身上一啄,鸟喙上沾上鲜血,这是才喷火,借了血气相助,那火又凝视几分,终于破开屏障,鸟儿一拍翅膀,就往天边飞去。它速度极快,根本难以反应。
明棠眼角瞥见金玉奴,灵机一动,跑过去骑在金玉奴身上,说道:“追!”
金玉奴闻声立马跃上屋顶,在房梁间起纵,竟追着空中小鸟的身影而去。
李承安也不慢,施展轻功,紧跟而去。
金玉奴追着火鸟的踪迹,灵活地在房梁上腾挪,它身形巨大,脚掌厚实,落地间起到了很好的缓冲,明棠在它身上倒也没有觉得不适。
小鸟身形如火,在夜空中也仿佛在发光一样,在空中极其显眼,一路往西追去,渐渐出了终南山脚这一片,往山下的村庄而去,突然却失去小鸟的踪影。
金玉奴停了下来,明棠仔细打量,只见她正在一个村庄的门口,旁边立着一个石碑,借着月光一看,上面写着郑家庄。眼下正是子时,庄户大门紧闭。金玉奴驮着明棠往里一跃,倒是轻巧地进去了,可是在里面兜了两圈,也没有见着什么踪迹。
看来这小鸟是往这个方向飞去了,不知道在郑家庄有没有人见过它,明天早上可以来问一问。不过现在,还是先往回走吧。
等等,她来的时候可没记路!明棠苦恼地说:“金玉奴,你还记得怎么回去吗?”
金玉奴歪着脑袋,现在体型巨大也不忘卖萌,记路是什么?我只是一只小猫猫。
这个时候街上却传来了马蹄声,什么人?明棠不禁警惕起来,连忙抓紧金玉奴的长毛,一有不对就打算溜走。
马蹄声近了,坐在马背上的是李承安。明棠松了一口气。
“找到那只鸟妖了吗?”李承安问她。
“没,那鸟儿应该是进了这村里,就没了踪迹。”明棠老实回答。
“我请你来,只是让你用真瞳一看,怎么还自己来追妖?别的不许多管,万一受伤了如何?”李承安却一脸严肃,语气都重了几分。
明棠下意识反驳:“那鸟儿速度极快,不立刻追肯定会丢。而且,如果不是我立刻去追,现在连它逃到这儿都不知道。”她心里很不服气,虽然自己这么做有些冒险,可也不是全无用处。
李承安见她还不晓得厉害,更是生气:“小小年纪,你就敢一个人去追!妖怪大都凶残,抓住你,指不定怎么把你扒皮抽筋,万一出事了,我如何……我如何跟你家大人交代!”
见他面色,明棠也自知这么做有点冒险,就不再说追出去的事情,只小小声说:“你也不比我大多少……那鸟儿看着挺可爱的,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它虽然偷东西,也没见伤人,说不定还有什么隐情呢?”
她声音虽然小,李承安却听了个分明,以前还觉得这女孩看着聪慧,其实还是绣花枕头,看那鸟妖长得可爱就觉得是好妖怪,这样没有警惕心,以后还不得吃大亏!
李承安捉妖多年,见过多少血腥之事。多少如花美眷,在妖怪的爪牙下撕扯成凄惨的血泥,那些黑暗的事情令他早已心如坚石。有心想给明棠讲讲,点醒这毫无警惕心的女郎,可见明棠双眸清凉,天真纯善,又不忍心给她讲那些血腥之事,只能自己觉得郁闷,干巴巴说:“你见过几个妖怪,懂什么呢?那鸟妖幻术高明,要想作恶易如反掌。”
明棠虽然有点怕他,还是鼓起勇气辩驳:“人有好坏之分,妖怪想来也一样,不能是个妖怪都一定凶残,还是要具体妖怪,具体分析。”
李承安不再和她辩,打定主意以后且得问出她师父是谁,到时候告诉她师父,让她师父好好管她,便说:“我不和你多说,你见的太少,先回周家去。”
明棠见他神色缓和,哪知他肚子里盘算着如何告黑状?便兴高采烈地答应了,她正愁不识路,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不过,李承安是怎么追上来的?如果他到马厩牵了马再追,那耽搁了时间,怎么追上的?明棠好奇地问李承安。
李承安一看她,颇为无语,平常人见到妖怪,怕是吓得魂不附体,她倒胆大,不但敢追,还能关注到这等细枝末节,不说她的莽撞,这些细致劲儿倒是个捉妖的好苗子。
李承安把手往马头上一放,那马就化作纸片摇摇晃晃地往他手心飘去,“我追着你和那鸟妖出了周家院子,是用的这化形之法,骑的纸马来追。”
明棠瞪大了眼,觉得不可思议,看着李承安的眼神倒是有些佩服。他看着比自己也大不了两岁,道术已经这么厉害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和他一样厉害。鼻子却突然发痒,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她暗道不好,夜风寒凉,怕是有些受风了。
李承安递给她一个小袋子,说:“把这个揣在怀里,就没那么冷了。”
明棠接过一看,里面装着几片红色的羽毛。红色的妖羽散发着阵阵暖意,小袋子仿佛一个热水袋,温暖着明棠的胸口,确实暖和不少。两人往村口走去,李承安先让金玉奴把明棠背过村口大门,自己蹬着大门往上纵跳翻过去,再把那纸马往地上一抛,凭空又变出马匹来,翻身上马,他在前面带路,示意明棠跟上。
今晚的月亮圆圆的,水一样的月光洒在路上,也洒在行人的身上。李承安不说话的时候总显得格格不入。其实明棠对李承安没什么了解,只知道他不是个坏人,家里开了个卜算铺子,但今天又多了一条——他好像很讨厌妖怪。
到了周家,院子里还点着灯,周远正在堂屋里坐着。和妖怪打斗的时候,李承安已经让家丁都退去,只留下自己和明棠,周远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二人追了出去,此刻看见他俩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周远赶紧问了情况,李承安跟他说明清楚,又说明日再追查,让他等信,先把他给打发了。
周远前脚一走,后脚两人也往居住前去休息,明棠问李承安:“李道长,你可知道那鸟儿是什么妖怪啊?”
李承安说:“这只鸟妖,应该是只毕方,瞅着不是妖怪,应该是灵兽。看着年岁尚浅,还没成气候,但也不可小视。”
毕方?这是什么?明棠听得糊里糊涂的,在脑子里仔细一想,开口问:“可是在山海经中记载,其状如鹤,一足的毕方鸟?”
“没错。”李承安回答说:“毕方乃是凶鸟,天生的火焰根本难以用凡水浇灭,因此毕方出现往往就伴随着火灾。凡人往往视它为不祥之物,实际却是火精所化,是天地自然生成的灵兽,并不是后天修成的妖怪。”说到这儿,李承安停下脚步,“到了,快回屋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