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决断
“谁要被你们保护起来。”荣静徽推开他,“没有正事讲就走,锦城心情不好,你不去安慰妹妹反而来我这里和我说些有的没的,一点也不体贴,走。”
沈梦泽被她赶到窗口,他无奈地笑:“怎么来看你也是错,明天我会去奉贤居,你安心来就是,听到了没有。”
荣静徽利落地关上了窗,落了锁,暗道幸好锦城不在,差点忘记了她今晚要来找她共寝的。
殿门后一台烛灯后,有道身影隐隐绰绰,她躲在桐花屏风门后将话听得一字不落,落寞地低下了头。
原来真正糊涂的人,一直是她。
这深宫的万丈迷雾熏得人眼花缭乱,真正看不清形势的只有她一个。
她享受安逸太久了,久到都忘记了她身处在食人窟中,怎么可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父皇的虚情假意,哥哥们的负重前行,甚至母后的死因,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去和亲,齐佑宁说不定就会死在父皇的皇权下,敏安就得替她去和亲,哥哥们还有外祖一家都会受到父皇无休止的压榨和逼迫。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薛家不出懦夫,哥哥们顶天立地,她就算受到再多的庇护也不能再做缩头乌龟,等着人来救了。
陈砚清的腮边滚落一滴饱满晶莹的泪,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
她要保护他们一次。
……
裴希儿摸了摸头上簪好的凤钗,这是她被封贵妃那天戴的凤凰偏钗,只有皇后可戴。
这是文德帝独许她一人的殊宠。
尽管这么多年没有得嗣,可是权力与荣宠都得到了,只要能够拿捏住文德帝的心思,就能够呼风唤雨。
文德帝是什么样的人她心知肚明,所以她有把握这次让陈砚清去和亲。
陈砚清去和亲好啊,她与荣静徽情如姐妹,她走了,荣静徽就会伤心欲绝,这就是给她的警告。
但是随之而来的代价就是裴四海在朝中受多家排挤,裴四海给她传书信,能保得下裴锦儿便也罢了,这招祸水东引伤己伤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在前朝被各大家弹劾地有些坚持不住了。
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她和荣静徽已经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反正已经撕破脸了,荣静徽频频出手重伤裴家,她也要从荣静徽身上撕下一块肉,让她尝尝这骨血之痛。
今日来到的官家姑娘不过十几位,各个都是出身名家的闺秀,此刻端坐在下面,手心皆冒出了汗。
家里的人都知道此次进宫凶险,特意都给姑娘们打扮得朴素平整,即便是这样,文德帝仍然称赞:“爱妃,你看这各家的姑娘娇艳的娇艳,端庄的端庄,颇有你年轻时的样子。”
裴贵妃嗔笑一声:“陛下是夸臣妾风采依旧,还是笑话臣妾老了啊。”
文德帝大手一挥:“咱们大齐重视人丁兴旺,你们这帮姑娘公子到了年龄也该定下婚事,前不久老赵家的儿子和方家的姑娘定了亲,聘礼都送到了人家家里,朕才想起来咱们还有许多的好男儿没有成家。今天朕也正好择些好姑娘,为你们做个大媒。”
话音一落,那些对坐在姑娘们另一边的官家少爷不乐意了,他们都已经长大了,自己都有心上人,哪里需要文德帝来做媒,他们心中暗暗叫苦,期待着文德帝能越过自己去。
文德帝看了一眼沈梦泽,转而喊道:“宴长鸣,你最近这个户部侍郎做的不错,朝贡宴办得令朕很是心悦,朕便来问问你,可有心上人,说了朕与你赐婚。”
荣静徽端起酒杯将酒樽中的酒一饮而尽。
宴长鸣目光一直跟着荣静徽走,双目含光,故意问道:“陛下,敢问是微臣心悦哪个姑娘,就可以赐给微臣为妻吗。”
文德帝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又不好说的太死挺挺,宴长鸣天生就是当奸臣的料,用着国库的钱,紧缩着军营的用度,拿着朝廷制火炮喂军马的钱挪用给文德帝蹦面子使,一跃成了新贵,连带着宴元蒲都说自从上次挨了打,宴长鸣就长进起来了,在文德帝面前成了新贵红人,多少同辈的人还在六七品的位置上挣扎着,他就已经干到了三品大员,甚至风头有赶超宴镜忧的架势。
文德帝考虑了一下:“那当然不是,还得看看你配不配得起人家,朕可不干乱点鸳鸯谱的事儿。”
荣静徽打着团扇遮阳,心道官家就没点对过鸳鸯谱,大公主和二公主早年的婚事不就是文德帝自己亲赐的吗,结果大驸马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拿着大公主本就不多的嫁妆去豪赌,后来让文德帝发现了,他自知自己看走了眼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给大驸马赐了自尽。
二驸马更是过分,在公主府上还敢纳妾,一年之内竟然抬了七八房姬妾,二公主被小妾下了伤寒药,致于终身不孕。
文德帝牵红线一如既往地烂,竟然还敢做主赐婚。
宴长鸣强忍着心中的得意,看着荣静徽似蛇一般冷寒的双目,徐徐吐露道:“微臣心悦郡主殿下,早年第一眼见到郡主的时候一见钟情,但自知无福高攀,所以一直未敢吐露心声。”
众人的目光纷纷去看荣静徽,而荣静徽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梦泽。
沈梦泽握着茶杯,手中一用力,饮完了茶水放在桌案上。
然后茶杯中间明显多了一道裂痕,碎成了两块瓷片。
荣静徽有些下不来台,文德帝看荣静徽,有种雾里看花的错觉。
荣远与他君臣共事数年,荣远的骨子里拧着一股桀骜,像一匹不受训的野马,做事只凭冲动和自己的心意。而他的女儿,从进宫的那一天就像一只不爱说话的猫,坐在椅子上看书可以几个时辰不动,为了练好一首曲子,可以练到琴弦上都沾上血,有一股坚韧的定性,这父女二人像是处于绳子的两端,相似又不同。
他问:“丫头,这小子的心意你可知道。”
“敏安不知,宴大人错爱,敏安承受不起,还请陛下替敏安谢绝宴大人的好意吧。”荣静徽始终不愿意看宴长鸣一眼,众人便知道荣静徽对宴长鸣的态度已经不止是不喜欢,而是抗拒。
也难怪,宴长鸣爬得再高,只要宴镜忧活着一天,就会提醒着众人,他不过是庶子,而大齐最为糟粕的就是嫡庶制度区分甚明。
文德帝成了传话的工具:“其实依朕看,长鸣这孩子之前虽然行事浪荡一些,现在却已经大有长进,深得朕心,敏安不若再考虑考虑。”
“是啊妹妹,本宫也瞧着你们二人郎才女貌,旗鼓相当,这样好的夫婿就在眼前,妹妹可一定要抓紧了。”
荣静徽皮笑肉不笑:“……娘娘既然这样看好宴大人,不如——”
“她嫁不了。”
沈梦泽玩着筷子放在桌面上,他突然开口说话,文德帝和裴贵妃俱是一愣,荣静徽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看着沈梦泽,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沈世子此话何意。”宴长鸣面孔布满阴霾,“我与郡主殿下表明心迹,关沈世子什么事。”
宴长鸣说着,心中忽然浮上一计,而就是这一计,让他一瞬间激动地指尖都在颤抖,他立刻起身离了席位往前走了两步,跪下来:“陛下,微臣爱慕郡主殿下已久,请陛下了却微臣夙愿。”
“陛下,敏安不愿意嫁。”荣静徽站起身,斩钉截铁,“宴大人人中龙凤,是敏安无福高攀,请陛下尊重敏安心愿,莫要耽误宴大人姻缘。”
宴席上的人交头接耳起来,没想到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这一码戏来的如此突兀,宴长鸣看上去情深似海,似乎要跪到文德帝同意才肯起来,而荣静徽绝不让步的架势,好像只要文德帝敢答应就要去剃度出家一样。
两人谁也不肯让步,沈梦泽轻笑一声,他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谁都听得出他鼻息中喷薄而出的讽刺意味。
“好了,你们两个都先住口。”文德帝语气不再面对晚辈的温和,台下的人便不敢说话,收敛起自己听他讲话,“明斟,既然你说敏安嫁不了,那朕就得好好问你了,太后和朕悉心养育了敏安十年之久,太后的最大心愿就是看着敏安出嫁,她如何嫁不了?”
沈梦泽撂了位置,起身站到宴长鸣身前:“回陛下,因为郡主殿下是微臣的未婚妻。”
众人哗然,连宴长鸣都料之不及。
裴希儿不愿意就这么看着未来妹夫进了荣静徽掌中,她推了推文德帝,小声说:“陛下,之前也听说过啊,郡主一直乖巧,怎么也不会做出和沈世子私定终生的事吧。”
荣静徽看着沈梦泽,他背挺得那么直,好像永远不会后悔一般,她自己都生疑,这天底下当真有沈梦泽这样好的人吗,会不会是自己在深宫在久了,幻想出这样一个人。
“你!放肆!”文德帝掀了桌子,指了指荣静徽又指了指他,“敏安自幼长在太后膝下,熟知女则,你休要胡言,你们什么时候订的亲,为何朕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