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灵意
沈梦泽自觉牵着她的手:“这里人少,你让我找个人把方暮雪也支出去,就是为了让这个局看起来固若金汤,你也害怕去和亲是不是。”
“和亲,此去一别万水千山从前过往皆是云烟,我去和亲,我之前图谋的所有就全完了,我不甘心给朝廷当奴隶驱使,我的命应该是我自己主宰。”荣静徽踢开脚边的鹅卵石,自嘲般笑道,“但是好像也是身不由己,到现在我想要的东西都远在天边,怎么都抓不住。”
“想要什么,我给你。”沈梦泽丹凤眼中清澈倒映着荣静徽一人,却听荣静徽说,“我不着急,你会给我的。我现在只希望我能保护好家人,我是荣家人,应该为族人遮风避雨,不能看他们一直在风雨中飘零。”
沈梦泽还以为她在惦记着她家的玉令,他想了想,这东西早该还给她,找个时候就将玉令给她,荣静徽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渐渐用力:“我想要的东西,除了复仇,还有保护荣家,还有一样,别人给我的我都不要,只有你给的我才要。”
沈梦泽听了这话就有些高兴得翘起唇角,他故意装得云淡风轻,面对心悦女子主动要表白的举动,是个男人都会兴奋到战栗,他说:“你这姑娘怎么这么挑剔,别人给的都不要,非得只要我的?”
他故意咬重了只字,荣静徽垂下眼睫,温吞道:“你不是要娶我吗,你给的家我才要,其他人的我都不想要。”
下一刻沈梦泽又把她搂过来,在弯曲的鹅卵石小路上,他毫不避讳地与她亲近,唇在她脸颊上空游走一圈最终停在她嘴上方,他抬了抬眼,声音变得难耐起来:“你这是变相地在催我让我快点娶你,你也像我一样,很想和我在一起吗。”
“我想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立场可以帮你,也想被所有人承认可以和你站在一起。”荣静徽意识到在这条小路上可能会有人经过,她下意识要退后,沈梦泽的手隔着薄布料摁住她,一步也不让她往后缩,沈梦泽抵住她额头,“敏安,我爱你。”
荣静徽身体打了个冷颤,身体都僵直起来,去推他胸膛:“不要说出来,你知道我会仗着你的爱来肆无忌惮利用你。”
“没关系,我甘愿被你利用,只要你永远不离开我,你可以尽情挥霍我对你的爱。”沈梦泽细碎的吻落在她唇畔,手上没轻重揉捏她,“敏安,喊我名字好不好。”
“沈梦泽。”
“喊我的字。”
荣静徽承受他荒唐的吻,两个人在这条偏僻的路上毫无顾忌地拥吻在一块,让荣静徽紧张到发丝都在颤抖,她气若游丝:“明斟。”
沈梦泽抬起她的下巴,张嘴咬了她下嘴唇,荣静徽微微张嘴,沈梦泽趁势就钻了进去,无视她的挣扎,贪婪地和她互相交换彼此之间的气息,他精准地预判到荣静徽要用手去推他,他紧紧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放在嘴边虔诚吻了一遍:“再来。”
他滚动着喉结,不由分说加深这个吻,他们灵魂之间彼此在纠缠,好像在吻中可以撷取对方的思想。从眼睛里透露着欲望和疯狂,从那万人仰拜的皮囊面具下去抓住那一根根反叛逆骨,他们在触碰着最真实的彼此,将所有的伪装全部撕碎扯下,探索着他们真实的面孔,一切那么熟悉又陌生。
“明斟,我快被你亲窒息了。”荣静徽乖巧趴在他怀里,她眼中染上醉意,堕入情海的滋味真容易让人意志软弱,沈梦泽平静下眼中像是刮起了风暴,要将怀中的人席卷进去,他按下自己躁动不安的脏念头,说道:“往前再走走吧。”
一路走着竟然到了坤宁宫门口。
坤宁宫门口无一人当值,甚至一年四季除了洒扫宫人,不会再有第二人来这里。
“这里是元悫皇后与官家大婚的地方。”
沈梦泽看着溢出宫墙的绿藤,嗯了一声:“也是姨母仙逝的地方。”
荣静徽看沈梦泽眉眼低垂下来,像是在怀念某件过往的事情,她问道:“皇后娘娘生下了锦城不过几年的光景,她就离了这地方,是真的因为身体原因吗。”
沈梦泽看着她,摸了摸她鬓角:“姨母,不该进这个脏地方的。”
元悫皇后是薛家长女,下面还有靖王妃一个妹妹,和国舅爷一个幼弟。
那年阳春三月,柳树刚抽枝芽的时候,刚刚年轻继位的文德帝在太后的操持下,选了第一次秀女。
薛灵意穿上了新衣进宫选秀,她像一只小松鼠躲在教习嬷嬷的后面,少年帝王长得太英俊,她不敢回话。
“朕在问你哪,你是哪家的秀女,居然敢擅闯后宫。”
薛灵意小声道:“臣女……臣女是被太后叫过来的,家父是薛涛。”
文德帝的面色一下子变了,怕自己听错,又问了一句:“你是薛太师的女儿?”
“回陛下,臣女正是。”
文德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讳莫如深,他刚刚登基,皇位尚不稳固,选择一位家世强悍的女子做皇后无疑是历届皇帝惯有的手段,可薛太师那智谋无双之人,教养的女儿怎么这样畏畏缩缩。
他有些嫌弃,但面上却装的柔情似水:“朕差点忘了,今日母后叫朕过来确实说过有个姑娘在这里等候的,原来就是你,既然都到了门口,那就一起进去吧。”
他去拉薛灵意的手,薛灵意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下意识把他的手打开。
清脆的一声啪打在了文德帝白皙的手背上,渐渐浮出一个鲜明的红印来。
薛灵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情急之下跪在原地:“臣女该死!臣女不是有意冒犯陛下,求陛下恕罪!”
文德帝觉得太阳穴跳了跳,他告诫自己一定要有耐心,于是蹲下身子将她扶起来:“朕何曾说要怪你,不过母后将朕与你叫过来在寿康宫见面,你应该知道母后是什么注意吧?难道你不愿意嫁给朕。”
薛灵意是深闺的女儿,从小是在书堆里长大的,她从前人数以万计的书卷中见识过风流才子俏佳人的爱情悲剧,也悟透了帝王之爱朝有夕无,她不想嫁到皇家。
但是皇帝和太后相中了薛家在文臣中的首领地位,薛家要贡献出一个嫡女,不仅是为了让薛家能在新帝王面前站稳脚跟,更重要的是让薛家可以延续百年荣光。
妹妹性子泼辣,何况长姐未嫁也轮不到次女,只能她去。
可她向往的不是皇后之尊,也不是权柄手中握,她只想要和家中父母相聚,与青灯书卷为伴,岁月静好地安度一生,绝对不是沦为皇帝操控官场的一枚棋子。
薛灵意犹豫只是一瞬,还是将手搭在了文德帝掌中。
因为薛太师曾经教导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仰承父母庇佑恩泽好端端长到这么大,唯一可以报答的机会就在眼前,她拒绝不了,如果牺牲她一个人可以换来全家安宁,薛灵意即便没有一往直前的孤勇,也会因为信念而生出无惧。
原本以为她只需要回家待嫁就好,可没想到朝中一位重臣的儿子不学无术,竟敢在半夜时分闯进她闺房意图不轨。
他拿着刀威逼胁迫她想让她屈从,薛灵意誓死不屈,脖颈下被划了一条长长的血痕,第二日全西京城的人都知道,薛太师家的大姑娘夜半时分竟然差点被歹徒夺了清白。
文德帝大为恼火,而那个重臣竟然走起了弃车保帅这一招,将那个孽障亲自打死,才保了一家安危,而薛灵意,因为他的死,变得百口莫辩,反正是死无对证,西京城里的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她淹死,没人信她的话,薛灵意想过自尽,想过退婚,短短一个月人就被折磨得不似人形。
什么无风不起浪,你若洁身自好自然不会有无妄之灾,他怎么光挑你下手不去挑别人呢。
薛灵意是读书人,最重视的就是一身清白气节,见解释无用只好以死明志。
薛太师心疼坏了,在家劝了几日都丝毫未见成效。文德帝对于薛灵意的态度暧昧,既没有说要继续封后,也没有说要取消婚事,薛灵意日日被折磨得快要香消玉殒。
薛太师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去求皇帝,是去是留要给个说法,甚至给文德帝跪下,皇帝的老师给自己的学生下跪,求他给句准话。
文德帝恍然大悟道:“灵意这些日子受苦了,这都是朕的错,这些日子忙得没有时间看她,让她白白受这种委屈,老师放心,朕一定会好好善待灵意,绝对不会让天底下的人说她一字半句。”
于是,这场婚事从皇家拉拢薛家,演变成为了薛家求着皇家给名分,这身份颠倒,待遇自然有所不同。
薛家要感激文德帝皇恩浩荡,不仅保住了薛灵意的性命,还保住了薛家百年来的清白名声。
薛家更加紧紧地攀附文德帝,任他所用。薛灵意的皇后之位从无上的尊荣,变成了施舍的体面,她不明白,为什么就一定是她马上要嫁人的紧要关头出了岔子,不仅让父母蒙羞,还差点搭上了弟妹的前程。